头顶的电线纵横交错，如同一张无形的蛛网，悬挂在腐朽的屋檐下。几件湿漉漉的衣物垂在锈迹斑斑的绳索上，水珠沿着衣角滑落，滴在石板路上，敲出凌乱的节奏。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霉腐的气味——尽管京市的城市规划早已翻新大半，但依旧有些被遗忘的角落，固执地维持着陈旧的模样。
巷子越往里越窄。江烛的脚步轻盈，神经却渐渐绷紧。
一种诡异的预感在心底浮起——空气似乎凝滞不动。明明是户外，却连一丝风都没有。
巷尾的阴影轻微地扭曲了。
像有什么在里面伸展。
江烛的目光被那一抹变化吸引，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下来。阴影深处，一团模糊的黑色开始缓缓鼓胀、蔓延，它的轮廓逐渐凝实。
那东西——难以言明是物体还是生物——悬浮在半空。
中央是一颗巨大的眼球，布满细密血丝，四周环绕着数条相互缠绕的带状结构。那些带状物上长满无数眼睛，覆着半透明、闪烁金属光泽的薄膜。每一次振动，都折射出扭曲的光影，发出低沉的嗡鸣。环带以违反常理的几何方式旋转，闪烁出诡异的光泽。
无数眼睛随着中央的眼球同时睁开又闭合。
祂没有口，也没有声带——但低沉的声音却在江烛的脑海里回荡。那不是语言，而是某种刺入意识的感知。
—— 孩子，不要害怕
江烛只觉得一阵寒意沿着脊柱攀升，肌肤像触电般起了鸡皮疙瘩：“什么东西?“
祂微微倾斜，光影像液体般流动，折射出扭曲的几何形态。
“地球……只是浅滩，真正的海洋在███，旧主就要苏醒，恐惧只是考验，恐惧只是礼赞……███在注视，███在低语，███在等待。地图、规则、法则……都是虚假幻象。你未曾觉醒，但祂已经知道你是谁。”
江烛的呼吸顿了一拍。
那声音并非从外部传来，而像是直接在她脑海中炸开，回声在颅骨内层层叠叠，震得她的意识一阵模糊。她想退后，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僵在原地，双腿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锁死。
空气忽然变冷，冷得像液态的铁灌进肺里。她的视线被拉扯着，无法移开那颗庞大的眼球。
眼球的瞳孔在收缩、扩张，每一次呼吸般的脉动都牵动着她的心跳。
她听见——不，该说感受到——有无数低语在脑中汇聚成涡旋，词语破碎、倒转、重叠，像被切割的梦境片段，耳鸣逐渐变成了节奏，心跳与那嗡鸣混为一体。她的意识开始被拉扯，视野边缘泛起奇异的纹理，街道、墙壁、天空——一切的形状都在微微颤抖、折叠，像被某个巨大的存在从背后缓缓掀开。
江烛努力张嘴想发出声音，喉咙却被冰冷的空气堵住，只挤出一声低低的喘息：“你……是什么？”
祂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地转动，所有环状的眼睛同时睁开。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方向、以不同的姿态——同时回望着她。
然后，一切都静止了。
在那死寂之中，祂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是通过耳朵，而是从灵魂的缝隙渗入,
—— 孩子，你会知道，你会知道的
那声音温柔得近乎怜悯，又深沉得令人战栗。
江烛的瞳孔微微收缩，想去捕捉声音的来源。
然而下一瞬，祂的形体在空气中缓缓淡去——
轮廓先溶解，色彩随后坍塌，连存在的痕迹都被世界吞没。
只有那一句话的回音，依旧在脑海深处震荡。
-
江逐睁开眼，视线迷离而带着陌生感，周围的环境让她感到格外压抑。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水珠滴答作响，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和腐臭。
她皱了皱眉，脑海里的印象还停留在医院的问诊室里，可眨眼间，她却站在这条潮湿的巷子中。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烛，到底把她带到什么地方来了？
刚一侧头，一股更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带着血与**混合的甜腻气息，瞬间刺得她屏住了呼吸。她下意识往后退半步，喉咙发紧。
前方的阴影里，一滩暗红的液体在地面上缓缓蔓延，沿着石板的缝隙蜿蜒流淌。那不是水——是血。
血泊中央似乎伏着什么东西，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像是被丢弃的尸体，又像是一具残缺的塑像。
江逐的心脏骤然一紧，血液仿佛同时逆流。
她的脑中飞快地闪过数个念头，抬手支撑着墙壁，冰冷的墙面沁出湿气，渗入掌心。
江逐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喉咙的颤抖，脚步一点一点向前挪去。每一步都轻得几乎没有声音，但心跳声却在胸腔里剧烈撞击。
走近之后，她终于看清那一幕——
眼前的景象比想象中更加惨烈。
一个中年男子，仍以跪立的姿势僵硬地伏在石板路上，仿佛在膜拜什么看不见的存在。衣衫破烂，泥污与血水交织在一起，散发出浓烈的腐臭，让人几欲作呕。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面孔：双眼瞪得大而圆，瞳孔仿佛失去了焦距，却又带着令人难以言喻的敬畏与狂热。嘴角微微上扬，表情近乎狂喜，像是在面对某个超越理解的存在膜拜，疯狂而崇敬。手指微微蜷曲，仿佛仍试图触碰前方某个不可见的神秘物体。肩背因长时间僵硬而扭曲，皮肤上裂开的血管像微型的星图，在昏暗光影下映出诡异的几何形态。
江逐愣在原地，脑中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她清楚地意识到，事到如今，自己已经不可能装作没看见就离开。血泊旁、巷子里，满是自己留下的鞋印。
她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阴影里格外刺眼，像某种突兀的亵渎。
江逐深吸一口气，快速拨出报警电话。
“……这里是██区，一条无名巷子，发现……有人……”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电话那头的接警员在询问细节，她机械地回答着，目光却始终离不开那具尸体。
她用力闭上眼睛，压制住快要失控的心跳。
在那混乱的静默中，她几乎是本能地低声呢喃：
“……江烛，听得到吗？”
脑海深处，某种微弱的波动回应了她，像一滴黑墨坠入水中，正在缓缓扩散。
江烛：“…..……..”
江逐：“这些现象……如果不是幻觉，那么我们必须假设——它能投射意识，干扰感知，甚至模糊现实与幻觉的界线。我们之前经历的一切，可能都是祂的杰作。”
短暂的沉默。
随后，江烛轻轻叹息。那声音像风吹过废墟，带着一丝冷意与无奈：“我不清楚祂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也不清楚为什么选择我们。但在那之前，还是先想想，怎么向警察解释尸体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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