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太过神奇的巧合实在令暮云闲难得懵了片刻,见谭家少爷望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可怜,甚至已忍不住摇头让他节哀,方才回过神来,心中立刻有了个极好的计策。
——这样一个人,有着这样一艘大船,实在再适合送他们出海不过。
“谭公子”,暮云闲压低了嗓门道,“实不相瞒,我不仅见过那位医者,并且,还带着她来了此处。”
谭家少爷的眼睛顿时亮了许多,方才的从容优雅全然不见,左右环视一周,焦急道,“仙子现下榻何处?是否习惯?阁下能否带我前去拜见?”
猜得果然没错,救助父亲的恩情,分量还是十分充足的。
“呃……”暮云闲眼睛瞟了瞟四周,面露为难。
谭家少爷立刻心领神会,屏退左右。
随船夫们离开,楚青霭与孟青音适时露面。
“楚仙长……孟仙子?!”谭家少爷这次是真的难掩激动了,双目圆睁、嗓音颤抖道,“当真是您二位?!”
“谭公子”,楚青霭拱手见礼,“不过凡尘修道之人,担不起仙长仙子之名,在下楚青霭,师妹孟青音,以及,呃……好友暮云闲,幸会。”
“幸会”,谭家少爷立刻回礼。
孟青音盯着他,十分好奇道,“你曾到青篁山下求医过吗?”
谭家少爷连连点头,满面感激道,“每年谷雨,我都会与重病的父亲前往医馆,为父亲诊断治疗、拿取仙药,至今,已有十三年了。孟仙子,我们其实……每年都见的。”
“谭公子”,孟青音显然完全不记得他,只十分不适应道,“大师兄说得对,我们不过是凡人而已,当真担不起什么仙长仙子的称呼,叫我青音就好。”
谭家少爷于是也认真道,“在下谭安,安然的安,各位叫我谭安便可。”
眼见话题越来越偏,暮云闲忙道,“原来有这样一段渊源,可真是巧!看来是青音姑娘这些年广积福得,今日才能于此绝境中得此造化啊!”
“绝境?!”谭安果然立刻上钩,惊讶道,“楚仙……楚师兄,孟姑娘,不知所遇何事?在下是否能助一臂之力?”
“不瞒……”楚青霭想要讲明,不料才刚开口,便被暮云闲摇头示意不要说话,只自己夸张地叹了口气。
谭安于是自然而然看向他,不甚确定道,“莫非,需要仙药的并非暮公子,而是……楚师兄与孟姑娘?!”
暮云闲沉重点头。
谭安倒吸一口凉气,叹气道,“可……祖洲仙岛,不过是一个传说罢了,三位,这些年间去往远海的,有数百条船之多,但截至今日,无人生还。”
“即便如此,我们必须要去试一试”,暮云闲严肃道,“因为,受伤的人,是孟姑娘的父亲。”
谭安低头思索,眸中明灭起伏,良久,再度抬头,视线落在孟青音急到发红的眼尾上,郑重道,“孟姑娘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既遇如此难事,我若不出手相助,岂不成了狼心狗肺之辈?”
暮云闲的腰立刻弯下去一个十分夸张的弧度,连连拱手感谢。
“公子无需如此”,谭安立刻扶起他,摇头道,“若不是孟姑娘的父亲,我爹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病死,如今能够报恩,是在下该感谢你们。”
多日奔波,孟青音衣冠早已凌乱,身体更是到了极限,听闻谭安愿意出手,心中石头落地,身体顿时失去了力道。
楚青霭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与他速度一样快的,还有三步之外,大惊失色的谭安。
“孟姑娘?!”饶是楚青霭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也浑然不觉,不仅不放手,反加大了些力气,急促道,“日头太盛,先上船吧!船夫们马上就到!”
两人都扶着,走路反而不便,再加上与谭安初次见面,如此接触实在逾矩。孟青音于是挣扎着重新自己立起,结结巴巴道,“那、那什么,我好多了……”
“抱歉”,谭安这才察觉不妥,前行引路,“这边请吧。”
谭家阔绰,船足有三层,通体用黄花梨木和紫檀木铺就,底层为船夫划桨之处,中层为厨室及下人活动之所,上层视野最佳,自然为主人休憩赏景之用。
随登上顶层,视野骤然开阔,东西两面设有客房数间,船头船尾各有两扇大开的雕花木门,门后是开阔的赏景台,可观碧海蓝天,与下面的逼仄截然不同。
赏景台上设矮桌一张,桌上热茶点心皆已准备齐全,四张软榻环绕,正好供四人席地而坐,品茗赏景,当真是十分精巧的心思。
“我已吩咐下人去熬制参汤”,谭安殷勤道,“孟姑娘若腹中饥饿,可先用些点心;若实在疲累,亦可先回房休息,哪间屋子都可以,一切尽请自便。”
孟青音疲累不堪,闻言,随意挑了间最近的房间,关上房门即沉沉睡去。
“远海需要二十船夫,还需补充些水和食物”,谭安引着二人向赏景台去,“二位稍安勿躁,且先喝些茶略作休整,我已差人回家召集人马,预计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即可出发。”
“谭公子?”楚青霭意外道,“你……也要一同去吗?”
谭安坐在二人对面,递上热茶,颔首道,“自然。”
“这……”楚青霭皱眉,纠结良久,还是开口道,“谭公子,照理来说,这船和人都是你的,我们不过借用的客人,万没有赶走主人的道理。可……我们此行注定危险,你家中还有父亲需要照顾,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为好。”
说到此,暮云闲立刻反应过来他家中亦有病人,于是忙道,“谭公子,你是想为父亲求药吗?”
不知为何,谭安不看他,却看向楚青霭,微微点了点头。
楚青霭正色道,“谭公子,若为求取仙药,在下即可代劳。以身赴险,独留家中老父,还是三思为好。”
谭安沉默片刻,道,“楚师兄,家中那些船夫虽水性了得,却只对我忠心耿耿,我不在船上的话,一旦水域有任何异常,他们都一定会立刻掉头回返。所以,我若不跟船,无论远海到底有没有仙岛,你们都一定求不到仙药。”
见识过岸边那些船夫的态度,楚青霭知他所言非虚,师父性命攸关,劝他离开的话再说不出口,可让这么多无辜之人与自己同去危险之处亦违背良心,一时进退两难。然而,良久语塞后,他还是坚持道,“都有骨肉至亲,不愿以身涉险,实乃人之常情。谭公子,还是请回吧,好生守着你的父亲,明年谷雨,你还要带他求药的。至于这些船夫……他们能送我到危险区域外,便感激不尽了,更危险的远海,自当由我独自前去。”
暮云闲本在事不关己地喝着热茶吃点心,闻言,终于将眼神转至楚青霭脸上,见他满面毅然,绝无半点虚情假意,不由意外地挑了挑眉。
谭安却也十分坚持道,“楚师兄,此番我已下定决心,所以,不必再劝。”
与谭安初次相识,又得他相助,既然他心意已定,楚青霭自不能强制要求,无奈叹气后再度拱手致谢,认真道,“多谢,无论遇何险境,在下都会尽力保证公子安全。”
说话之间,十几名船夫浩浩荡荡地赶来,个头不高,肤色皆是终年日晒下的黝黑,即便穿着宽松的衣衫,粗壮的臂膀仍透过布料若隐若现地展示出来,一看就知经验十分丰富。
果然,一到岸边,船夫们便训练有素地四散开来各自忙碌,抛锚的抛锚,扬帆的扬帆,井然有序,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船桨摆动,白色浪花翻腾,巨大的船只缓缓离岸。
日头晴好,海面幽蓝如琉璃,天空湛蓝似明镜,喝茶赏景,暮云闲已许久都未有这样闲适的时光了。因此,纵是疲累得哈欠连连,却仍拒绝了谭安进屋休息的提议,强撑着睁大了眼睛,认真看云卷云舒的天空。
刚刚返航又出海,谭安十分劳累,不再强撑,告辞稍作修整。
时隔五日过半,两人终于又得以独处。
楚青霭于是终于能不用与他假装好友,再次没有任何感情地望向他,冷静又克制道,“暮公子,纵是你当真与我派有天大的仇恨,但这一船人何其无辜,还望手下留情,莫要波及他们。”
暮云闲本以为,再次独处时,楚青霭定然会因为孟青音而向他发难,却不料,他首先要说的,竟是那些船夫的性命。
许是他的态度实在太过认真,许是人命这种事情的确十分严肃,总之,暮云闲原本那些插科打诨的话再说不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一句他自己也不知能不能算作承诺的承诺。
“楚师兄,虽然你不信,但我还是要再重申一次,你们门派所遭遇的一切事件,的确都与我没有半分干系。不过,今日船上这些人以身犯险,或多或少有我几分助力,因此,放心吧,若当真遭遇什么事故,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护他们平安返航。”
“那便多谢暮公子了”,应是知道孟青音乃他刻意相邀,且已成定局,楚青霭不再废话做无谓的挣扎,只安静煮水烹茶。
船夫们都在下层活动,上层并无闲杂人等,四下安静,只余海浪拍打着船舷的声音,再加上船身随波摇晃,因此,饶是暮云闲极力坚持想多看一会儿风景,待楚青霭向他杯中添第四次茶水时,还是发现他已伏在桌面,闭眼安睡了。
越向远海,海风越盛,暮云闲长长的头发随风高高飞起,衣襟猎猎作响,再加上过于单薄的身躯,似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宣纸,莫名让人觉得他可怜又寂寥。
楚青霭于是伸手推他,“喂,进屋去睡吧。”
那人却已呼吸沉沉,陷入深眠了。
显是连日疲累所致。
楚青霭实在看不懂他——若说他人畜无害,出现的时间地点、乃至种种行为却又实在可;可若说他深不可测,仅因几日奔波便累到此种程度的,却又实在毫无可能。
鬼使神差地,楚青霭伸出一根手指搭在他侧颈跳动的血管上。
且不论脉搏跳动平稳缓和,是未经修炼之人才会有的力道,单是那人仍旧毫无改变的呼吸频率,都足以证明,他当真是没有半点灵力的。
——那也就意味着,如果此时,自己手中是一条灵链,便可轻而易举地限制他,让他瞬间丧失所有自由与主动权。
可他仍旧选择将自己脆弱的脖颈暴露出来,毫无防备地酣然入眠,甚至,随船左右摇晃,整个人都毫无力道地向地上倒去。
楚青霭并未出手扶他,眸底一片漆黑,良久,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不多时,却又从屋内抱出来两床被子,一床垫在他身下,一床盖在他身上,自己则盘腿入座,闭眼假寐。
海浪涛涛,和往日里清风吹过竹叶的声音十分相似,侧耳听着,不多时,楚青霭亦不可避免地坠入了梦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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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顺利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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