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霭再度清醒,是被船身一阵剧烈的摇晃晃醒的。
抬头望去,天空已不复方才晴朗,海水亦不再湛蓝,乌云密布,暗流涌动,阵阵沉闷的轰鸣自远方隐隐约约传来,宛如山岳崩塌,震得人不由心悸。
楚青霭神色立刻清明,起身提剑,欲上甲板查看情况,奈何还未站稳,一道与船身齐高的巨浪立刻便向他拍来!
太过强劲的力量砸得船只大角度倾斜,若不是他眼疾手快以剑支撑,恐怕要因失去平衡而狠狠栽个跟头了。
船上不似地面平稳,楚青霭不敢大意,耐心等巨浪退去,方才伸手扶住栏杆,顾不得其上黏腻的奇怪手感,争分夺秒环视船只四周情况。
前方水域有一处巨大的漩涡,正在将四周海水全部吞噬,漩涡上空的乌云厚若山峦,低低地压至海面,漩涡之后的海域已被海浪遮挡得难以窥视,但时不时炸开的刺眼光芒和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都在昭示着,漩涡背后,定然是一片十分危险的海域。
如此巨大的动静,暮云闲竟仍旧睡得十分香甜,被子裹得严实又舒服,满是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惬意。
楚青霭无语至极,回退至舱内打算喊他起来,不料刚刚放手,一道更为强劲的海浪立刻拔地而起,直向他所在的方位而来!
海浪中,依稀有一团十分可疑的绿影。
楚青霭定睛细看,待看清那绿影是什么东西的瞬间,头皮“轰”地一下全部炸开!
——水中,是只布满了绿色鳞片的怪手!尖利的指甲足有一尺长,被腥臭又黏腻的绿色液体包裹,虽没有眼睛,却目标明确地直冲他的脖子而来!
船身摇晃,楚青霭重心不稳,无法灵活闪避,只能顺势倒地翻滚一圈躲避,冰凉的指甲贴着他的头皮堪堪刮过,清晰的摩擦声从头盖骨直传入耳腔,惹得他浑身汗毛顿时全竖了起来。
但凡再晚上一秒……!
那怪手一击不成,不再同他纠缠,干脆利落转换了目标。
天杀的暮云闲!如此吵闹的阵仗,这厮愣是没被吵醒,睡得活像几百年没闭上过眼睛般香甜!
楚青霭嘴上骂他,行动上却不能不管他,情势危急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右手连人带被一齐卷起扛在肩上,左手大力挥剑,勉强将那怪手砸歪,趁它回缩蓄力,飞起两脚踹向敞开的两扇雕花木门,伴着砰砰两声,将诡异的怪手和呼啸的海浪一并全挡在了门外。
争得片刻喘息,楚青霭将人粗暴扔在尚未浸湿的地板,拔剑出鞘,横亘于胸前,全神贯注地望着不堪一击的木门,全神戒备。
“哎哟!疼死我了!”谢天谢地,这一扔,暮云闲终于醒了,虽然还在愠怒地质问他是不是想摔死自己,但无论如何,总算是有人替他传话了。
楚青霭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门外,头也不回道,“到远海了,外面有脏东西,我得对付它。你去叫醒谭安,让他叮嘱船夫们小心前方漩涡,想办法绕过,千万不要被卷进去。”
暮云闲没一句废话,应了声好,掉头便走。
短暂寂静后,下一波海浪又蓄满了力,再次涌上甲板,似乎是疑惑两个大活人为何变做了门板,惊涛变作了潺潺细流,窸窸窣窣地流到门外。
而后,指甲划过门板,发出叫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见屋内仍没有反应,竟扣起指节,缓缓敲起了那扇木门。
“咚……咚……咚……”敲门的节奏不缓不慢,听起来甚至很有礼貌,可若知道门外不是位谦谦君子,而是一截长满了鱼鳞的手臂,这场景可就诡异至极又恶心至极了。
楚青霭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直冒,咬牙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些。
隔着窗户,怪手的影子从门边一点点摸索至中心,绿色的指甲从门缝里探入半截,随时都有可能将门撞开。
楚青霭举剑,只等门开便全力下斩。
“蹬蹬蹬……”应是传完话了,暮云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返了回来,气喘吁吁道,“怎么回事?什么东西?”
楚青霭无暇回答,暮云闲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一眼,所有话全凝滞在了喉间,十分夸张地呕出了声,边呕边嫌弃道,“这什么恶心玩意儿!呕……快,快把门堵死!”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青霭只从他语气中听到了嫌弃,却似乎……没有一丝惧怕。
说话之间,怪手又随浪退出了船,水声渐去,暮云闲忙催促他道,“愣着干什么,快搬桌子堵门啊!”
“你又愣着干什么!”直觉危险并未褪去,楚青霭仍一动不动地拦在门前,恼火道,“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堵吗!”
“嘭!”话音刚落,一道浪果然再度袭来!
气势比上一次磅礴了数倍,力道之大,直接将两扇厚重的门板掀翻,浑浊水波随之涌入,卷起腥臭的风,直面逼来!
楚青霭避无可避,只能屏住气息,一脚将重剑踢起,双腕顺着起势抬高,蓄力直冲水中隐藏的怪手斩下。
却并没能斩掉任何东西。
——那怪手上覆着的鳞片无比坚硬,与剑刃相撞,只听铮铮嗡鸣,却不见任何伤痕,并且,似是被砍得恼了,手指曲起,鹰爪般直向的脸抓去!
巨浪里还裹挟着水中其他杂物,本就恶心的手指上,此番还缠了几片泡到发烂的墨绿色带状物,像是水草,却又比水草臭了许多,飘摇晃荡,简直令人作呕。
楚青霭双手被震得一阵发麻,眼看那手指几乎要塞进自己嘴里,忙坠腰后倒,足尖点地,后撤半寸拉出距离,顾不得细看,也不指望能伤到这怪手,只抡圆了胳膊挥剑去撞它的手腕,生生用蛮力打得它偏离了些许方向。
饶是用尽全力,侧脸仍被那怪手上附着东西蹭过,染上了几缕腥臭的粘液。
楚青霭胃中翻江倒海,却不得不强忍着,甚至连脸也顾不得擦,一掌将还站在原地发愣的暮云闲拍得连退几步,强忍着骂脏话的冲动吼道,“傻了吗?快跑啊!愣着干嘛呢?”
唯恐它故技重施转换目标去攻击暮云闲,楚青霭忙抬剑追上那怪手,剑尖一通乱刺,带着它离暮云闲所在的地方远了一些。
这东西着实难缠——不仅坚硬,还十分灵活;不仅伤身体,还十分伤害心灵。
楚青霭又得躲避它本体的攻击,又得提防那些时不时甩起的恶心东西,一时竟拿它毫无办法。
暮云闲似是聋了,不仅不跑,反而目不转睛盯着那只怪手,眼神几乎发直。
“暮云闲!”楚青霭又急又气,只得强忍恶心再度开口,“跑啊!”
暮云闲终于将目光从那怪手转移至他身上,自信道,“攻它眼睛,食指和无名指第二个关节,最中间那片鳞片下,各藏着一只眼睛。”
打与这怪手交战,楚青霭除了余光扫出大概位置,一个正眼都不愿细瞧,目光偶尔聚焦都不免一阵恶寒,因此,缠斗数轮,别说第几片鳞片了,便是连它具体有几根手指都完全不知。如今照着他说的强迫自己细细看去,果然看到了它关节下泛着暗绿色、极为隐秘的浑浊眼睛。
“真是变态,这样恶心的东西,竟能看到如此细致的地步”,这是楚青霭心中唯一的想法。
为免再接触怪手,楚青霭大步后退,几个起落翻身到桌前,随手拿起只茶杯摔碎,选了片最尖利的碎片,对准食指鳞片下的眼睛凌厉飞去。
眼球炸开,绿色的粘液喷溅而出,怪手的五根手指痛苦弯曲,青筋纵横,楚青霭侧身避开粘液,指间夹着的碎瓷再出一片,精准将无名指上嵌着的那只眼珠也一并刺破。
双目尽毁,那怪手不再攻击,随着身后灰绿的潮水飞速后退,看来,是想要逃回海里了。
暮云闲立刻道,“操控的东西在水里!砍水!”
声起剑落,楚青霭飞身追上,对着巨浪不假思索砍下,登时将水浪砍成了两段。
黑绿的水褪去,只留下那只死僵的怪手。
还未来得及观察,被吵醒的孟青音也出了屋子,第一眼便看到地上那滩绿色粘液中的怪手,立刻捂起鼻子,怒道,“谁这么变态?!捞个死人手上来干什么?!”
暮云闲立刻指着楚青霭沾满绿色粘液的佩剑道,“你大师兄。”
孟青音刚才被那怪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被暮云闲这一指,才看出他们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忙上前道,“大师兄,你怎么样!”
“无妨”,楚青霭连连后退,阻止道,“别过来,我身上脏。”
孟青音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粘液,立刻拿出手帕递给他,凌乱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楚青霭一边擦拭自己,一边简短向她大致描述经过。
暮云闲则从桌上拿了根筷子,慢悠悠踱到那截怪手前,蹲下身子,用筷尖挑着它泡发的关节,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细细看过。
怪手分明恶臭熏天,暮云闲却仿佛没长鼻子,丝毫不为其所扰,甚至邀请他们道,“一起过来看看啊。”
“你自己看吧!”孟青音立刻皱眉,“你看便看,不要用筷子动好吗?还嫌不够恶心吗!”
楚青霭亦实在不想再看了——刚他瞧得真切,那怪手上所覆鳞片,并不是简单贴合上去的,所有根部都是当真从肉里长出来的,多看一眼都让人浑身发痒,仿佛自己的皮肤也要长出鳞片来。
他们俩不肯靠近,暮云闲也不勉强,拨动鳞片去看缝隙里透出的青色皮肤,见鳞片的确与皮肉都长在了一起,又颇为费解地又去戳它的指甲。
质感虽坚硬,却似乎并不是一整根,暮云闲凑得更近了些去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么长的并不是指甲本身,而是许多片灰色的鳞片顺着指甲盖生长,链接在一起形成的长甲片。
筷尖翻动至被楚青霭劈断的手腕处,断口里的血肉骨头已经全空了,只留下五根线状的东西,直通往五根手指指尖,似乎与手指外缠着的那些东西是同样的质感。
暮云闲眼神一暗,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将那些线状的东西从手指上扒下来,挑着它放到鼻尖下闻。
孟青音瞬间干呕。
暮云闲却晃着它道,“这的确是截人手,不过,也就只剩下张皮了。操控它的是里面的这个东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人的筋脉和肠子,只不过泡得太久,有些烂了。”
孟青音后退一大步,惊悚尖叫,“那你别晃了啊!!!”
想到这玩意扫过自己的脸,楚青霭的胃顿时翻涌,皱眉道,“那眼睛又是怎么回事?人手上怎么会长眼睛?”
“鳞片是长的,眼睛却不是”,暮云闲恶趣味地戳了戳还在流绿脓的眼珠,站起身来解释道,“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鳞片是染了操纵之人的气息后催生出来的,眼珠则是摘下来镶嵌进去的,应该是为了向操控之人提供视野什么的吧。”
“能催生出这种东西的气息”,楚青霭心中一沉,“恐怕不会是人,更不可能是神君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暮云闲打开门,将筷子丢进海里,拍着手道,“得看到才知……”
话未说完,僵硬回头,望向楚青霭,严肃道,“这种东西,你还能打多少个?”
楚青霭还没回答,谭安已惊慌失措跑来,面色煞白道,“楚师兄,不好了!外面、外面全是奇怪的东西!”
“是这个吗?”暮云闲淡然手指地面。
谭安垂眸看去,大惊失色道,“对!就、就是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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