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和赵同方前脚刚出了门,后脚叶晚棠和冯雅萍洗完了碗,落上锁,一块外出逛去了。
才走出听松巷,叶晚棠想起什么似的,揣揣不安道:“赵伯母,方才赵大哥离开,我们去找找吧?”
“不必,年龄也不小了,还跟个小孩子一般不高兴就不吃饭,过不了半晌自己会回来的。”
冯雅萍正在兴头上,闻言连连摆手,叶晚棠也只能作罢。
殊不知四人才走远了,赵飞一溜烟从回春堂跑回镖局,上气不接下气的喊:“晚棠姐,不好啦!”
他的音量在看见大门上落的结结实实的锁时骤然降低了。
“张老头说容音姐压根没有回到回春堂……”
兴许只是爹娘要午睡,这才关上了大门?
赵飞心存着些许侥幸开了锁,喊了两声。
“爹!娘!谢哥!晚棠姐!”
空荡荡的,无一人回应。
赵飞窜到后院,检查过所有房间,确认了没有人。
完了,他亲哥赵铁倒是还好说,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的,兴许躲在哪个朋友家里也说不定。
可容音一个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却镖局众人哪里还有朋友?
愁死人了,能去哪里呀!
赵飞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委屈涌上心头。
明日多半就要跟着爹娘一块回老家了,今日又碰上这一遭烂事。
兴许这就是在鸿盛镖局度过的最后一日,为何好像根本没有人在意?
为何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他越想越生气,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顾什么脏不脏了,坐下就呜呜咽咽要哭。
泪还没出来,水井旁的物件突然吸引了赵飞的注意。
前几日西市百姓的热情,叶晚棠还心有余悸,直接领着冯雅萍去了东市。
东市同往常一样热闹。
商铺接连成排,货郎挑着扁担走街串巷,时令季节,卖菜卖鱼的摊贩吆喝声不断,再往里走,食肆的香气幽幽传来。
吆喝声混着孩童的嬉闹声,着实有人吵人耳朵了。
“清河真热闹的。”
冯雅萍才来,便忍不住感慨一声。
“村里虽说也有集市,可当真是比不上这里,怪不得兄弟俩住着不愿意回村呢。”
叶晚棠默默解释道:“赵大哥这镖局开得不错,小飞在这里也能帮着打打下手。”
她言下之意,是赵铁赵飞二人在清河不单单是为了享福的。
冯雅萍点头,没再多说,眼睁睁看着那小孩撒泼打滚买到了胡饼,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乐。
乐完了又心生惆怅。
“大铁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人家都当上奶奶了,他倒好,连个媳妇也娶不进来!”
叶晚棠思索片刻道:“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兴许是月老他贵人多忘事呢,清河东边有个求姻缘的白马寺,不如伯母明日带着赵大哥去求一求?”
说完她暗暗松了口气,之前赵铁也苦恼自己娶不到媳妇。
自己这应该不算好心办坏事吧?
“真有那么灵?”
冯雅萍半信半疑。
叶晚棠顿了下,“我也是听爹娘以前提起过,不过灵不灵……”
唯物主义战士叶晚棠识趣地闭了嘴。
好在冯雅萍也没继续问下去,很快被另外吸引了注意。
叶晚棠跟过去时,她已经蹲下身,说的话很简单。
“你这桃怎么卖的?”
如今五月,正是吃桃的时令季节。
小贩面前摆着两大箩筐的毛桃,个个又大又粉,看起来鲜嫩欲滴。
买些个回镖局吃也好。
叶晚棠低头从荷包里拿出一吊子钱,刚凑上前要问问是脆桃还是软桃,冯雅萍却已经退了回来,还拉着叶晚棠一块走。
一边走一边嘴里还愤愤不平。
“要人命啦!村里这一箩筐都卖不了一百文,这杀千刀的竟然卖这么贵!”
方才吵闹,叶晚棠并没听清小贩说什么,好奇问:“他卖多少文一斤?”
“四十文!”
叶晚棠默默点头,将嘴边那句“反正不是天天吃,买几个也无妨”给收了回去。
她心中更震惊的是,一箩筐在村里都卖不了一百文,那得有多便宜?
冯雅萍兴致高,左看看右逛逛,倒是真不觉得累。她积年累月在村里,对清河县的一切事物都感到新鲜。
回过神时,日头隐隐西斜。
“晚棠,逛了一下午累坏了吧。”
叶晚棠摇摇头,“不算很累。”
可看她越迈越小的步子,冯雅萍大抵也能猜出她这话只能信三分。
于是便拉着人进了茶楼。
那茶楼外面看来平平无奇,不过挂了个木头牌匾,题着工整的“品茗楼”三个字。
里面却大有乾坤。
分成上下两层楼,一楼摆着些四方的散桌,中间架了个台子,有说书人在上方喋喋不休。
他声量很大,估计二楼也听得清楚,叫好声鼓掌声络绎不绝。
不知何故,茶楼人声鼎沸,几乎没有一张空桌。
好不容易空出两个位置,冯雅萍带着叶晚棠挤进去,打眼一瞧,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不是说去书肆么!怎么在这里吃茶?”
冯雅萍的声量几乎盖过说书人的声音,引得旁边几桌客人频频驻目,隐隐有表达不满的意思。
赵同方连忙将她拉着一块坐了下来,解释道:“这说书的讲的可好了,不信你问这小伙子,你坐下来听听。”
身旁的谢承“嗯”了声,视线掠过叶晚棠,眼底略有些不明情绪。
“只听那拂衣女侠当街大喝一声:孟痞子!你攀着狗县令作亲戚,便以为自己能肆意欺男霸女了么!我呸。”
“洪县令怒目圆睁,诸位想啊,为官多年,他连真话都听不得了,更别提如何能忍的了这般谩骂,当即喊来左右,阴测测道:‘来人,一百大板准备!今日打不死你这死丫头,我便不姓洪!’”
叶晚棠渐渐听出有些不对味,对上谢承的目光,后者略微阖首,示意她接着往下听。
“一百大板重重落下,拂衣女侠并不恐慌,她并非早有准备,只是看不惯狗官为非作歹,血花朵朵,县令怜悯道:‘只要你肯认错,日后也不再惹事,剩下的板子便免了。’
然而女侠冷笑一声,拼着一口气,吟出一首小诗。‘欺男霸女数十年,惹得民怨天也怒。今朝酷刑甘殒命,此间后继岂无人?’洪县令暴怒,大吼将此女子往死里打,不留活口。”
想起前几日郭英所言,叶晚棠顿时脸都烫了个滚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躲。
百姓们不是说他那本绣娘什么的都还没写完么,怎么这书写的如此快?才两天的时间,说书的都说上了!
叶晚棠原本有话要问,才一张嘴,却被台上的说书人给打断了。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有人淡声道:‘且慢。’一时之间,叫嚣的、打板子的、哭鼻子的全都止住了动作,定睛看去,竟然是位不速之客!”
偏偏卡在这勾人心魄的桥段,说书人却不说了,逼的人追问:“然后呢?来的是什么人?”
然而他折扇一打,咳了两声,道出一句:“欲知后事如何,明日可以去书肆购置郭英先生写的《侠女仗义惩狗官》。”
此话一出,底下骂声纷纷。
“太可恶了,又是这个郭英!”
“就是,上次那本写完了么,又开始写这本了。”
“明日拿到手若是让我看见后面还写着未完待续,我必定杀到他家里请他吃一顿竹笋炒肉。”
零零碎碎的吐嘈声里,说书人已经转身走下台,人群也散的差不多,只剩个别仍在吃茶的。
赵同方在这坐了一下午,听得完整,这会还沉浸在那故事里出不来。
只听他喃喃道:“好一个侠女,好一个侠女……”
冯雅萍当即甩了他一手帕,“偷偷跑来茶楼的账还没跟你算呢。”
也怪那说书人讲的抑扬顿挫,太有感情。
给当事人叶晚棠听得心里都有点意满自得。
她猛一抬头,只见谢承嘴角噙笑,很低声地问:“叶女侠,下午逛的怎么样?”
听得叶晚棠腮边染上半抹桃红。
听旁人讲故事,和听身边人亲口喊“女侠”的感觉的完全不同的。
尤其这身边人还是谢承!
四人各有各的话要说,只不过还没谈几句,茶楼一楼的里间先先后后走出来四个人。
其中还有个稚嫩童声夸奖道:“程大哥,你这说书的本事可太厉害了,日后能教教我么?”
紧接着是一粗犷男声:“小孩子乱讲话,人家糊口的本事,哪能说教你就教你!”
随后是柔婉女声:“教你也不是不行,学费拿来!”
“哈哈,算不上什么糊口的本事,教你自然没问题。”
再仔细看看人,嚯!叶晚棠揉揉脑袋,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这边赵、冯夫妻俩也顾不上吵架了,上前便拎赵飞的耳朵。
“小兔崽子,不是让你好好看家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赵飞踮着脚护住耳朵,“我出来找我哥呢!”
冯雅萍闻言松了手,抬眼看去,赵铁手还搭在方才那说书人的右肩膀上,而那左肩膀边上,就站着中午才被自己轰走的小姑娘。
她想了想,好像叫张容音来着。
二人挨得近,几乎肩膀贴着肩膀。
冯雅萍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小姑娘还是要自重些,跟着些男人抛头露面,也不嫌旁人说风凉话!”
天色将晚,茶楼里的人稀稀落落,这句话像千斤巨石一般掷地有声,连落在后面的叶、谢二人叶听得清清楚楚。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叶晚棠这会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长辈的面子,揽过张容音的手,摩梭到她细瘦的骨节,顿时涌上一阵心疼。
她抬头,想为好姐妹说些什么,却见容音眼里并没有眼泪,反而稳稳对上冯雅萍的视线,轻轻从叶晚棠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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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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