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村叶家。
宋望舒大摇大摆进了门。
叶涛两口子很不待见，只是碍于脸面，不好驱赶。
自打上次宋望舒说出要考取功名之后再迎娶叶莹莹过门的事，叶涛两口子早就看自己女儿和这死小子不顺眼了。
先不说叶耀宗娶妻未定，二人接二连三上门提亲，那女方家里却咬死了二十两纹银不松口。
二人都是吃庄稼饭的，兜里铜板确实不够。况且先前算计叶晚棠的事又落了空，东拼西凑也凑不出这二十两。
即便宋望舒当下愿意与叶莹莹成亲，他一个孤儿，别说二十两，怕是连五两的钱都掏不出。
私下里，刘芳早就跟叶莹莹提了不少次要二人分开，另寻个好人家，偏偏叶莹莹全然不当回事，死活要抱着宋望舒这大石头。
叶莹莹的选择并非毫无道理。
一来，她与宋望舒交往密切，白云村里人尽皆知，虽然不在意偶尔的闲言碎语，可说媒说来的人难保不会介意。二来，如今已经五月初，而就宋望舒所说，乡试在八月份开始。
倘若三月后宋望舒中举，那岂不是便宜了后来的人？
故而，叶莹莹将其中关系利弊细细说给爹娘听，并且保证，“若宋望舒三月后并没有中举，不消爹娘说，女儿也不会再苦等三年。”
当下，叶涛刘芳两口子暂且只能忍下对这宋望舒的不满，勉强维持个好笑脸来。
只是现在宋望舒在藤椅上坐了许久，没有半点开口或是离开的意思，眼看到了吃晚饭的节点，两口子怎么也不想家里再多一张嘴吃饭。
在叶涛的百般示意之下，刘芳只得主动问道：“宋公子今日是有什么事要找莹莹？”
宋望舒就一句话：“伯父伯母莫急，等莹莹回来再说。”
叶莹莹这会回家的路上。
虽然跟爹娘说清楚了其中关系利弊，但是叶涛仍旧固执地不同意。
原因无他，亲哥哥叶耀宗那边要银子，家里也要吃饭，处处都要银子，叶莹莹毕竟及笄了，不能再死皮赖脸在家里吃白饭。
可要让她下地干活，力气小顶不了什么作用不说，叶莹莹还低眉顺眼地解释：“娘，舒郎欢喜的是弱柳扶风的纤瘦女子，若是下地干活，把手磨得粗糙，腰肢也丰满，怕是也留不住他，那么这举人娘子……”
实在没辙，刘芳唱红脸说了个折衷的法子。
让叶莹莹每日去牙行看看，有没有什么针线活能做，起码这等活计不废什么力气。
“这该死的叶晚棠。”
叶莹莹做了一天针线活，穿针引线的，这手都累肿了。
她心里还记恨着叶晚棠断了自己的财路，又让自己在绸缎庄丢了个脸，如今掂量着雇主递来的一吊子铜钱，心中又暗暗发恨。
“都是自家亲姐妹，何至于连卖个馅饼都不让。自己倒是赚了钱拍拍屁股走人了，也不想想家里都过的什么日子！”
她越想越恨，偏偏手肿得攥不紧，只得咬牙切齿地往家里走去。
进了家门，看见宋望舒在等自己，叶莹莹尚且笑着迎上去。
“舒郎今日在书院中不忙么？竟然有闲心来看我。”
宋望舒避而不答，道：“我今日带了个有趣的东西给你，可想瞧瞧么？”
叶莹莹只当是什么书院里的新奇玩意，好奇道：“是什么？”
宋望舒从怀里摸出一本子书来，“这是郭英写的话本子，名为《侠女仗义惩狗官》。”
女子向来不如学堂，叶莹莹顶多只认得宋望舒教过的几个字，故而兴致缺缺，“哦。”
实则叶莹莹心中尚有怒火。
自己忙碌了整整一日才挣不过一吊子钱，这宋望舒竟然还有闲情雅致去浪费钱买什么话本子！
出于对三月后乡试的考量，叶莹莹耐着性子，没有将自己的不满表现出来。
随后又听宋望舒道：“我今日在茶楼听说个大消息，关于你姐姐的，你可想知道？”
许久没喊过姐姐这个称呼，叶莹莹思索了一瞬才联想到方才被自己骂过的叶晚棠，脸色当即冷了下来，只道：“你提她做什么？”
莫非是又跟着贱蹄子死灰复燃？
宋望舒浑然不觉，手指轻轻捻起书页，翻到了最后一页，继续道：“这话本子讲的是一个民间侠女严惩贪官的故事，可有趣的事，郭英才这里特意标明了一点，这侠女的原型是鸿盛镖局的叶晚棠。”
叶莹莹指甲扣紧桌缝里，嘴上仍不肯相信，“兴许只是同名呢？她一个弱女子，连踩死只蚂蚁都不敢，怎么会去镖局那种地方！”
“非也非也。”
宋望舒摇摇头，“清河县百味斋请她过去当厨子做菜，说是厨子，其实也是个噱头。我去见了，当真是她本人。”
对叶莹莹眼底怒火视而不见，宋望舒只管往下说：“近日来她可威风得紧，我那同门没有一个不知晓她名字的。昔日里百味斋可没有食客，堪堪要倒闭，可叶晚棠一来，百味斋当即人满为患，挤都挤不进去，都是些莫名而来要尝尝侠女手艺的人。”
末了，他仿佛感慨般：“那来的是人么？可都是白花花的纹银。可真不知百味斋能赚的多少，叶晚棠又能分得多少。”
那贱蹄子！
叶莹莹听得眼底愈发冒火。
自己辛辛苦苦做了一整日的针线活，也不过赚得一吊子钱，还是因为那雇主大方！平日里遇上小气的雇主，或许只能拿几十文钱。
可这叶晚棠竟然！
宋望舒继续煽风点火般引诱：“要说她厉害，可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恰巧苏州知府巡游此地，撞见这县令欺压百姓。倘若没有苏州知府，她如何配做得这等侠女？”
“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他冷哼一声，叶莹莹反而冷静了下来，认命般道：“那也是她的命数，偏偏她被抓，偏偏苏州知府巡游，换做是旁人，指不定早就被狗县令大卸八块尸体都丢去喂狗了。”
身旁叶涛刘芳便没这么冷静，先她一步骂了出来。
“好歹也是一家人，这贱蹄子赚了钱，竟然也不知道接济一下家里，不成，明日我必须找她要个说法去！”
“对，必须去。舒哥儿方才说她在百味斋，那我们便去百味斋堵人！”
“不成。”
宋望舒撑起折扇，装模作样扇了扇，压低了声音道：“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因着滔天的怒火，叶莹莹鬼神差事般，接受了宋望舒那令人难以忍受的提议。
清河县，鸿盛镖局。
叶晚棠又又又一次被张容音拒之门外，手里还捧着一筐热气腾腾的粽子。
原想着端午节这阖家团圆的好日子，再加上自己三顾回春堂诚心诚意求和，容音怎么也该消气了。
没成想，这三次竟然连容音的面都没见着。
就算她是诸葛亮，这第三次也开门把人放进来了吧。
真没礼貌！
叶晚棠愤愤不平想着，灰溜溜回了鸿盛镖局。
这事其实并不怪容音没礼貌。
只因每日傍晚，小飞下了学堂，就兴冲冲跑来回春堂跟容音分享些书院里发生的事。
这几日叶晚棠忙的脚不沾地，除却在镖局的一日三餐，白日里还要去百味斋当厨子。
赵飞想说点新鲜事，赵铁不当回事，爹娘更是说不来话，没办法，他只能天天找容音玩。
叶晚棠上午提着粽子来赔罪，下午，张容音就从小飞嘴里推敲出来，这粽子是叶晚棠跟冯雅萍一块包的。
叶晚棠提着新做出来的泡椒萝卜请她赏脸，张容音提前一日就知道这泡椒是冯雅萍洗的。
……
那样羞辱自己的人做出来的，她才不吃！
张容音不开门，叶晚棠也没办法，只得将粽子塞给了回春堂门口的小乞丐，自己回去琢磨菜方去。
说起来，她到底还是接受了卓掌柜的提议，不过提出，自己这菜方不卖了，要卓掌柜聘自己当厨子。
单靠这气节也不能当饭吃。
卓掌柜自然是求之不得。
那日赵铁看出她的为难。
夜里找到叶晚棠，主动道：“俺觉得，你爱做菜，还是适合在酒楼里当厨子。”
自打第一次吃到叶晚棠做的菜，赵铁心中就知道，镖局太小了，不该留住叶晚棠的。
叶晚棠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仍然问：“赵大哥想赶我走？”
“不不，俺不是那个意思。”
赵铁慌乱否认，踌躇了片刻才道：“晚棠妹子，你在镖局里只是个厨娘，赚不到什么钱。何况你那菜的秘方大多都是家传吧？叫人知道了不好，还不如……”
月华如洗。
叶晚棠静静凝望着残缺的月亮。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其实她并非没有想过这等事。
原本来到镖局，不过是谋个生计，日后定然要从事自己原本的活计，当厨子，当主厨。
如今来到镖局的时间虽然短暂，可到底结下了身后的情谊。
她如何舍得下去。
况且就算要走，也该好好跟大家告个别。
那晚叶晚棠辗转难眠，夜半时分，闻听院中步履匆匆。
推开门，是谢承风尘仆仆。
或许是日夜兼程赶路，他难得不体面了一回，不过也只是发间偶有几点落叶柳絮而已。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来源自苏轼《水调歌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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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端午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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