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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冥河与忘川不太一样。

虽然都是河,但忘川是魂魄踏入轮回的必经之路。渡过忘川,饮一碗孟婆汤,将前尘往事忘个干净,便能重入轮回。

可那冥河却是凶险无比,冥水冰冷刺骨,据说触碰一滴,便如噬骨食心。

传说冥河的另一头,长着一株初代冥王遗留下的忘川花,花中蕴含着他的毕生修为。

可活死人,肉白骨,塑残魂。

自现任冥王殿下执掌冥界,便解了冥河的禁制,更是扬言天下有志之人皆可渡河,是生是死,所得几何,冥界概不过问。

那朵花的传闻六界皆知,渡冥河的人不在少数,可惜至今无人能够成功渡河。

大人物不屑于此,小人物无力企及。

慕思虞曾偷偷摸过那冥水,毫无感觉,与寻常水一般无二。

她私底下揣测,这就是冥王殿下童心未泯布下的一场恶作剧,而外头那些人,不过是为了逢迎冥界,刻意夸大其词。

冥水是假的,那朵忘川花,自然也是子虚乌有。

但她很识趣地闭口不谈,也与众人一样,表现得对它又喜又怕,若是无意间触碰一滴,还要演上三日。

在冥王手下当差,驳他的面子,还要不要活了?

此时此刻,冥河河畔。

慕思虞一只手紧紧拽着锁魂链,另一只手捏着从小心那里顺来的鱼饵,正兴致勃勃地大把大把往河里撒。

几尾鳞片闪着奇彩异光的小鱼,成群结队、如饥似渴地朝她涌过来。

它们疯狂摆动鱼尾,兴奋地张开獠牙,争抢着扑向水面,搅得冥水哗哗作响。

有好几条直勾勾地盯着她,不断用尾巴奋力击打水面,溅起水花,迫切地想要蹦高一些,再高一些。

慕思虞笑得眉眼弯弯,前仰后合,一阵风拂过,吹乱她额前碎发。

她随手将散发撩到耳后,弯着腰瞧着河里雀跃的鱼,见它们争抢得如此有劲,激动得眉飞色舞,撒得更欢了。

一包鱼饵很快见底。

她便蹲下身,从脚边堆积成山的纸包旁,拿起新的一袋。

撕开,继续,循环往复。

慕思虞当然不知道,眼前这群看似可爱的小鱼,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蹦得更高,如何将她拖入水底,如何生吞活剥、撕咬吞噬。

她只当自己给予的食物深受欢迎,还在洋洋得意,沾沾自喜,预备倾其所有,和它们打好关系。

“喂鱼呢?”

“嗯。”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应话,继续大把大把地投喂,“看不出来?”

“指望食魂鱼吃你的饵?”那声音轻嗤一声,三分玩味,七分漫不经心,“想当活菩萨?不如你把胳膊伸下去,说不定它们蹦得更欢,对你更热情。”

“……”

谁啊?这么扫兴!

她怒气冲冲地回过头,蹙眉一看,原来是自己刚刚勾来的那只魂,不知何时,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她身后。

活菩萨没当成,活阎王倒是撞见一位。

她觉得冥王应该考虑让贤,眼前这位,显然更适合那个位置!

她恶狠狠地瞪他,气鼓鼓地将锁魂链往脖子上一挂,腾出双手。

略有不满地将整包鱼饵一股脑地全扬进河里,事后还大张旗鼓地拍了拍手,掸去掌心的残渣。

旋即挑衅般地朝他挑了挑眉。

虽说是瞪着他,可凭她眼下的修为,看魂魄总像隔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

她看不太清这只魂魄的脸,只是隐约觉得,他的眼睛大约是在那个位置,视线应当落在那个方位,她就顺着那个方向,瞪过去。

这还多亏了她的凡间师兄顾宁渊,先前在鬼市意外为她开了灵视,否则,她连这模糊的影子都看不见。

没办法,她的级别还不够高。

可级别低怎么了?

级别再低,自己好歹是冥界正儿八经的鬼差,九品芝麻官,那也是官不是?岂容一个刚死的小鬼在自己面前放肆!

面子还要不要了?

她要!

慕思虞挺直腰板,瞪圆眼睛,拿出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架势,企图吓吓这只小鬼。

谁知,这只小鬼非但不害怕,反而恶劣地伸出手,对准穿入自己胸膛的那截锁魂链,猛地一拽!

那链子的另一头还绕在慕思虞的脖子上,被他这么一拉,她顿时身形不稳,踉跄地朝他跌近了好几步,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你!”

“看什么看?”那面容近在咫尺,声音里带着少年的玩味,“也不怕我顺手勒死你?”

“……”

慕思虞觉得,自己怕是勾了个祖宗回来。

她脸颊发烫,慌忙起身,迅速把挂在脖颈上的锁链取下,重新攥在手里。

稳妥起见,她决定加快脚程,跳过前面所有繁琐流程,直接把这尊大佛送到阴曹地府,接受审判。

她一面埋头疾走,一面在脑子里苦思冥想:前面的流程都省了,那按照以往惯例,每只魂必须喝的真言水,还喝不喝了?

不喝了,喝个屁。

直接丢去阴曹地府审判,然后带去奈何桥灌孟婆汤,再扔进轮回道,大功告成!

对,就这么办!

她满意地点点头,一想到自己这英明神武的决定,便不自觉笑出了声。

要她说,冥界这套流程早该简化了,搞得那么复杂,瞧瞧冥河岸边,忘川河里,都挤成什么样子了?

早高峰都不带那么挤的。

“不去喝真言水了?”那只魂慢悠悠地开口,颇有一副调侃的意味,“鬼差大人,不喝真言水,你如何得知我是恶是善?不知道我的生平,又打算送我去六道轮回中的哪一道呢?”

慕思虞脚步猛地一顿,瞳孔猝然收缩,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这、这这这只小鬼……怎么懂得这么多?!他怎么连真言水都知道?

按理说,被锁魂链勾来的魂,都该是两眼空洞,麻木地受其牵引,浑浑噩噩地跟随鬼差前行,任其摆布才对。

该是没有意识,乖巧顺从才对。

怎么会像这只,思路清晰,还有闲心调侃她?

难道聿白又在坑她?

不对,若每只被锁来的鬼魂都有意识,有思想,那冥界又怎么会出现那种腌臜事……

在冥界待得久了便知道,冥界鬼差以权谋私的例子,并不少见。

某些鬼差大人,并非表面那般公正无私。他们也时常利用职责之便,私底下将看上的鬼魂用来交易。

若是运气尚可,被某位大人看上皮囊、资质,或是其他,无非就是用些不正当的手段,使其不正当地留下。

比如,花些灵石上下打点。

再比如,聿白的那道禁术——洗魂。

通常没人愿意干这种缺德事,除非,对方给得真的太多了。

更何况,这道术法对别人来说是禁术,极难成功。对聿白来说,却是小菜一碟,心情好时,帮便帮了。

倒是苦了师尊,顶着上头的压力,宠着下头这个小徒弟。

若是运气差了些,那便不好说了,被鬼差们私下交易,受尽屈辱折磨,甚至被“相互借用”也是常态。

若真如此,只能祈求对方玩腻了,给个痛快。

喏,鬼市贩卖的那些人皮面具,便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鲜活的生命,得到的所谓“痛快”。

今玄不赞同聿白的洗魂术,更加不满冥界这腌臜的私下交易,他说这些人都该死。

确实该死。

别人本来能够投胎,再入轮回。你却因一己私欲,将他强行留下,让其与你做伴。

两心相许倒也罢了,玩腻了便丢在一旁,弃他如敝履,怎能不该死?

嗯?男鬼?

男鬼怎么了!男鬼就不能有情爱吗?阳间做1,阴间做0不过分吧?

再说了,这不是还有女鬼差嘛!

她越想越歪,越想越起劲,脸上表情毫不收敛,眼睛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对方身上乱扫。

“你眼睛在往哪里看?”

慕思虞:“……”

要死!!这种心思怎么能被看见?

慕思虞瞬间呆住,浑身血液猛地涌上头顶,整张脸霎时又烫又红。

她慌忙收敛目光,干咳两声,谄媚一笑,皮笑肉不笑,一本正经转移话题,“你以为我是什么鬼差?你看我这一身的行头,瞧我这气质,这派头,能是一般的鬼差吗?当然是带你走后门啦!放心放心,保管你投生个富贵人家,享尽荣华富贵。”

靠!

为什么这只刚勾来的小鬼,不仅有自己的意识,能够与她对话,对冥界的流程了如指掌。

关键是,他居然看得见!!

有鬼!绝对有鬼!

她故作镇定转过身,继续赶路,心底却直发毛,快走快走快走!这货不对劲!

死寂之中,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轻笑。

“那你又以为,你勾的是谁?”

慕思虞实在没心思跟他打哑迷,也没有闲情与他说笑,她头也不回,没好气地怒道:“我管你是谁?”

旋即加快脚步,甩出那句耳熟能详的古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她还颇有腔调地补充了一句,“你命已绝。”

“那若是,我命不该绝呢?”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慕思虞忍无可忍,猛地转身,劈天盖地一顿输出,“难道我还能勾错不成?我都站你面前了,你说你的命该不该绝?命不该绝,鬼差会找到你吗?命不该绝,你的名字会出现在阴差符箓上吗?”

“呵!没勾错?”那魂魄漫不经心抱着怀,冷笑一声,“阳寿未尽,你也敢勾?”

慕思虞暴跳如雷,想也不想便顶回去,“阳寿未尽!阳寿未尽我怎么就不敢……勾……”

阳寿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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