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楼的灯通常在十点半准时熄灭。可这天夜里,埃米莉亚依旧守在三楼的一间小实验室,桌上摊着密密麻麻的演算草稿。窗外的风吹过,雨后留下的湿气渗进石墙,带着一股冷凉的味道。
她写不下去了。笔尖在纸上停顿,手指因为长时间握笔而微微发麻。极限、逼近、收敛——这些她最熟悉的词汇忽然变得像空洞的符号。她盯着草稿,心底冒出一句不合逻辑的念头:是不是因为她,才让我觉得这些符号背后有意义?
她摇摇头,把本子合上。正要收拾离开,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
灯光照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
——伊莲娜。
她换了一件深灰色风衣,头发散落着,肩头还带着夜风的潮气。手里拿着一摞文件,看见埃米莉亚时,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这么晚,你在这里做什么?”她的声音不高,却自然而然让人紧张。
“……复习。”埃米莉亚慌忙把本子抱在怀里,像是被抓住了秘密。
伊莲娜关上门,把文件放在另一张桌上。屋子里只剩下两盏台灯,光圈落在两人之间,照亮了空气里飘浮的灰尘。
“你知道这层楼十点半要锁门。”她说。
“我知道。”埃米莉亚低声,“我只是……没注意时间。”
伊莲娜走近,伸手拿起她桌上的一张草稿。纸上写满推导,中间有一处停顿的空白。
“你卡在这里?”她问。
埃米莉亚咬了咬唇,点头。
“这是个收敛证明。”教授坐下来,拿过笔,利落地写下几行符号,“你停下的地方,是因为你害怕走到最后。”
“害怕?”
“你担心推到极限时,没有真正的解。”她把笔放下,抬眼看她,“就像你在读书会上的提问。你在找的是终点,不是过程。”
埃米莉亚心口一颤。那一瞬,她觉得对方不仅看透了她的演算,也看透了她的心。
她张了张嘴,忽然冒出一句没经过大脑的话:“可如果过程本身就是意义,那我为什么还要逼近您?”
空气一下子静止。
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脸颊烧得厉害,慌忙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伊莲娜没有立刻回应。台灯的光照在她脸上,映出冷静的轮廓。
“哈特。”她缓缓开口,语气比往常更低沉,“学术讨论之外,不要轻易把情绪和推理混在一起。”
这句话像一层薄薄的冰,落在埃米莉亚心头。可她还是忍不住抬眼,看进对方的目光。那里面没有真正的冷漠,而是某种克制到极致的压抑。
她忽然明白了:教授不是没听懂,而是选择不去回应。
“对不起。”她又说了一遍。
伊莲娜沉默几秒,终于把纸推回去,语气放缓:“你有天赋。但天赋如果总被情绪牵引,会变得危险。”
“危险?”埃米莉亚轻声反问,“是对学术危险,还是对您危险?”
这一次,她没有退缩。
两人对视的片刻,时间似乎凝固。屋外的风敲打窗框,带来轻微的震动。
伊莲娜率先移开视线,站起身:“走吧。门快要锁了。”
她拿起外套,朝门口走去。埃米莉亚跟上。走廊空旷,灯光昏暗,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回荡。
到楼口时,管理员的锁声已经响起。伊莲娜熟练地和管理员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她一同走出去。夜风扑面,带着湿冷。
“你宿舍在哪一栋?”教授问。
“南楼。”
“我送你。”
一路无言。石板路在月光下亮得像玻璃,空气里夹着梧桐叶的味道。走到拱廊尽头时,埃米莉亚忽然停下。
“教授。”她轻声说。
伊莲娜转头。
“您一直在提醒我不要把情绪混进问题。”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可如果没有情绪,我为什么会来上您的课?为什么会想在夜里把题写到忘了时间?为什么会——”
她咬住嘴唇,没有说完。
风吹过,丝巾被吹起一角,擦过伊莲娜的颈侧。她的表情很安静,却在微光下显得复杂。
“哈特。”她终于开口,“你要明白——靠近并不等于抵达。”
说完,她伸手轻轻替她把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克制,却比任何话语都更亲近。
埃米莉亚愣在那里,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等她回过神来,伊莲娜已经转身,往前走去。
“走吧。”她的声音传来,依旧平静,“别感冒了。”
那一夜,埃米莉亚躺在宿舍的床上久久无法入睡。她反复回想教授那句话——“靠近并不等于抵达。”
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停止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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