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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笼中

安氏身着秋香色缠枝宝相花纹妆花缎褙子,头戴赤金嵌红宝头面,仪态端庄,目不斜视,径直走到主位前,向王修绪行礼问安,姿态恭敬却不失李家女主人的气度:“王大姑娘万福,我可来迟了。方才在花房看他们搬那几盆新得的‘绿牡丹’,布置得虽然俗不可耐,只是这花儿却难得,当真是在宫里也没见过这般财大气粗的架势,我们小门小户的难免好奇,便多看了会儿,耽搁了时辰。”

话里话外还是暗讽王家奢侈,安氏几乎是把话顶到了王修绪脸上,王修绪倒也不动怒,含笑抬手,腕间有一串青金石佛珠在秋阳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无妨,安夫人快入座吧。”

她语气温和如涓涓细流,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疏淡,仿佛冰层下的静水。那安氏闻言也不客气,便自去坐在郑氏的对侧,却连正眼都没瞧她。

郑氏哪里有王修绪那般的肚量,辛辛苦苦布置的菊花被骂财大气粗、俗不可耐,眼看着气得捏紧了帕子,指尖发白,险些翻了个白眼。

丫鬟们鱼贯而入,奉上香茗和精致的点心。那茶盏是官窑烧制的雨过天青釉,釉色澄澈如雨后碧空;点心做成菊花形状,玲珑剔透,盛在掐金丝的琉璃碟中,金菊映着剔透的琉璃,更显得盘中玉屑金蕊,精巧得不忍下箸。席间衣香鬓影,环佩轻响,各色华服与满园争奇斗艳的名品秋菊交相辉映,一派花团锦簇的富贵气象。

安氏笑着拈起一块“金丝菊瓣酥”,对下首一妇人道:“荀夫人尝尝,这是府上新来的江南厨娘做的,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听说令尊便在江南为官,想必夫人更识得此间风味?”

荀卓卿来了?苏锦书耳朵微动,捕捉到这个名字,忙不着痕迹地侧身向后望去,目光在席间迅速梭巡。

只见荀卓卿坐于一县主身侧,微微一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才道:“安夫人谬赞了。江南风物虽好,却因离家入京时尚早而不常得见。这点心确实精巧,相府待客,自然处处用心。”

她四两拨千斤,既撇清了与江南的熟稔,又捧了丞相府。安氏见她一脸淡淡的,便自觉没趣,便又想着法去挤兑郑氏了。

席间夫人们开始闲话,话题自然围绕着满园菊花、时新衣料、京中趣闻。苏锦书一面得体地应酬着身旁的夫人,唇边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一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目光如蜻蜓点水般掠过全场,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心中飞快盘算着荀、方二人的位置。

荀卓卿安静地坐在稍远的一席,神色温和,偶尔与邻座低声交谈;方源则与几位文臣家的小姐在一起。苏锦书、荀卓卿、方源三人并未同席,目光却如织网般,不时在喧闹的间隙中悄然交汇,传递着无声的讯息。

正当她们三人眉目传情之际,那边安氏已经与郑氏几乎快要吵起来。苏锦书立刻凝神,侧耳细听,将安氏刻意拔高的“黄脸婆子”、“想讨承泽殿下的好”,以及郑氏那强压怒火的“贪心不足蛇吞象”、“屯田也不知道是给谁屯”等字眼清晰地捕捉入耳。

眼看着全席的人都慢慢被她们吸引走注意力,王修绪适时含笑抬手,腕间佛珠轻晃,温声道:“好了好了,都是一片心意。郑夫人打理花宴辛苦,安少夫人今日来一趟也难得。本宫看这园中‘凤凰振羽’开得正好,不如开戏吧?听说兆吉班新排了《打龙棚》,应时应景。”

郑氏勉强压下火气,颔首:“妹妹说的是。开戏吧。”

管事婆子立刻高声传唱:“开——戏——!”

轩厅正对着的戏台上,丝竹管弦之声骤起,帷幕拉开,身着华丽戏服的伶人粉墨登场。一出《打龙棚》热闹开场,唱词幽默,做功繁复,暂时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丫鬟们穿梭其间,续上热茶,奉上精致的菊花糕、蟹粉酥等时令点心。

苏锦书借着解手的由头,悄然离席,走到轩厅靠后的角落。荀卓卿早已等得不耐烦,见她过来,立刻拉着她走到一丛开得正盛、花盘硕大如旌旗的“帅旗”菊旁,方源和公主李茹也默契地跟了过来。

此处离主位稍远,又有繁茂花木掩映,身后空阔无人,说话方便些。

“可算脱身了!再跟那群人虚与委蛇下去,我脸上的假笑都要僵成面具了!” 方源长舒一口气,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顺手揪下一片金□□瓣在指间捻碎,“瞧瞧,王家这排场,这做派,恨不得把‘权倾朝野’四个字刻在脑门上。还有李家那安氏,今日倒是看着温温柔柔,话里话外全是机锋,累不累?”

公主李茹掩口轻笑,她今日穿着杏子黄缕金绣折枝花卉长袄,在她身上有些过于厚重,“源妹妹还是这般快人快语。不过,王家和李家如今在朝堂上斗得如火如荼,连这赏菊宴也成了角力场,方才郑夫人和安少夫人那番唇枪舌剑,句句都落在实处。”

她压低声音,如数家珍般分析道:“皇兄近来确实对他这些远亲有些微词,李尚书在刑部动作频频,借整肃吏治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至于户部嘛……”

她微微蹙眉,“这就连我也不知道了,连带着承泽也没有消息。户部近来确实是风头正盛,兵部一直受挫你们知道,刑部近来也不安分,和大理寺那边争权夺利,貌似和李尚书家那侄子也脱不开关系。吏部和礼部近来在忙着修正科考之事,这本是利国利民之举,可惜……”她轻轻一叹,“工部嘛,无法无天惯了,侵吞民田、滥用民力,民怨沸腾。”

兵部连带着这些武将倒了霉,现如今勉强在宁知远苦苦支撑下苟活而已。

至于吏部和礼部操持的科考一事,苏锦书听宁知远和李承泽曾经提起过,远比朝廷当初预料的要棘手。多年来越国穷兵黩武,现如今也才刚刚安定下来,本是广纳贤才、重整旗鼓的好时候,结果扭头一看,皇亲国戚、世家勋贵早已把各处的肥缺安排得满满当当。这样一来,哪个官员还愿意费心去筹划科考,给自己选一群对手来抢饭碗呢?

刑部和工部,分别代表了李家和王家在前朝的角逐。前段时间皇帝给李贵妃风光办了一场宫宴,李家自觉风光无限,李旭兰的侄子李秉昆酒后狂言,一句“王家老的嫖,小的淫,谁知道那肚子里的是不是扒灰扒出来的”,彻底惹怒了当朝丞相,两家自此斗得热火朝天。

往常户部和工部才是针尖对麦芒,为田亩分配和赋税争执不休是常事。现如今工部忙着和刑部斗法,让司空公林看山觑准了机会,将西南边陲屯田这块烫手又诱人的山芋硬是塞到了户部手里。

方源点头笑道,“虽说圣上把边疆事务都一股脑交给你家宁太尉,但落到实处时,光一个西南屯田就争得你死我活,林司空这些年早变成了林架空,没想到如今倒是联合着户部在这事上捡了个便宜。”

戏台那边正演到郑子明念赦诏:“上面花溜溜,下面流流花,一字黑!他认得我,我不认得他!”

台下听到这句都笑了起来,一时间这畔四人都颇有些汗颜。

打龙棚讲的文盲武将郑子明为救忠臣高怀德,假意“打”皇帝柴荣的龙座。这出戏说好听点是一出嘲笑武将文盲的喜剧,说难听点便是讽刺皇帝不辩忠奸,意在嘲讽李家皇朝谋害忠臣了。

荀卓卿担忧地看了一眼戏台方向,低声道:“真是狂啊,《打龙棚》都敢拿到台子上来演,李家的应该再点一出《贺后骂殿》。你可还好?为着掩护京荣来得这般早,有没有被他们为难?”

苏锦书摇摇头,眼神平静:“无妨,应付过去了。周叔度被安置在偏角,看他安分得很,应无大碍。倒是你们,” 她看向荀卓卿,声音更低,“你给她送的鸽子可回来了?京荣她昨夜路上顺利吗?”

提到周京荣,四人间的气氛顿时沉寂下来,连方源也敛去了那份不耐,眉宇间染上真切的不舍。

荀卓卿重重叹了口气:“走了!可惜我没去送送,鸽子送回来信时雨才停,水压得翅膀都扇不起来。信上说她那个糊涂兄长倒是待她好,给她都安排妥当了。”

方源眼圈微红,对荀卓卿轻声道:“我们看着她上船的。她穿着素净的杭绸,站在船头,对我们摆手。雨太大,都看不清脸了。只盼杭州那边一切顺遂,她真能得个自在。”

荀卓卿点头,又转向苏锦书,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这是她托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要她走远后再给你。”

苏锦书接过锦囊,入手微沉,里面似乎是一块温润的玉牌。苏锦书记得这是周京荣在京城攒下的家底,她紧紧攥住,指尖冰凉,心头涌上巨大的感激和担忧。

京荣的远行,不仅是为了逃避父命,更是京城这潭浑水即将掀起更大风浪前,一个清醒者的抽身。

苏锦书低声叹道:“她比我们都看得透,走得也干脆。这京城确实像个金丝笼,也像个绞肉场。”

公主也叹息:“京荣这一走,我们这伙人,又少了一个说真心话的。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苏锦书强忍心头的酸涩,望向戏台,台上正唱到“周室元年出赦条,晓谕天下黎民晓:一赦欠粮和欠钞,二赦囚犯出监牢;就是抓破娘娘的脸,打落太子的牙,也要做一个既往不咎。”

热闹非凡,却衬得她们几人所在的角落格外萧索。几人寻了位置紧邻着坐下,公主被几位郡主县主拉去点戏,荀卓卿寻了今日排戏的科目细细翻阅着,方源凑过去和她一起看。

苏锦书摩挲着袖中锦囊里那块带着离人体温的玉牌,心里挂念着周京荣,却也不敢贸然离席,只能目光看似随意地逡巡着四周,观察着席间百态,试图转移那沉甸甸的离愁。

台上的戏唱得热闹,席间的夫人们也各自寻了相熟的交头接耳。郑安两家已分开对坐,郑氏身边围拢了不少王家一系的官员家眷,谈笑风生,俨然是另一个中心;安氏则与几位清流夫人和李家交好的官员女眷低声交谈,气氛融洽。

苏云书果然擅长此道,早已和各路县主郡主聊得热火朝天,可怜韩姨妈见苏锦书被好友围住插不进去,又见王郑氏那里围得水泄不通,便想凑到安氏那边去,却被安氏身边一位夫人看似无意地挪了挪身子挡了挡,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对着戏台生闷气。

唯有王修绪安静地品茶看戏,她坐姿如兰,清丽出尘,偶尔与身旁的崔氏说上几句,声音低柔。苏锦书看她这般淡然娴静,那分外熟悉的眉眼轮廓总在心头萦绕,仿佛在哪里见过,却又隔着一层薄雾,苦苦思索而不得解。她腕上那串青金石佛珠,在素淡的衣袖间若隐若现,更添几分不染尘埃的疏离感,哪里像个刚生过孩子的妇人。

不一会儿,宾客点完戏,婆子便把点戏本子恭敬地呈至王修绪眼前。王修绪微微一笑,伸出纤纤玉指,漫不经心地翻阅着,那串青金石佛珠随着她的动作在皓腕上轻轻滑动,颗颗圆润,色泽深邃,与她沉静的气质浑然一体。

就在佛珠滑落的瞬间,苏锦书脑中灵光一闪,那清冷的侧影,那低垂的眉眼,那份超然物外的沉静,记忆的薄雾骤然被拨开。

她恍然大悟之时,只见王修绪身侧的林立衡与几位气质相投的闺秀坐在一处,低声品评着台上的唱腔和身段。

她眼波流转,看似专注戏台,实则已将席间微妙尽收眼底。恰好此时目光不经意间与苏锦书探寻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林立衡眸中瞬间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唇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快、心照不宣的笑意,仿佛无声的密语。

她从容地辞了身旁的好友,起身时裙裾纹丝不乱,款款地穿过花影与人丛,径直向苏锦书她们所在的角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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