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彻底被淹没前,一个来自最底层的,属于沈木兮自己的念头如同溺水者的指尖,最后挣扎着伸出水面:
“为什么...偏偏是我...醒来就要去...杀人?杀的还是...那个孩子?那半块梅花络子...是不是就是......”
念头未及清晰,身体已经随着脑海被灌入的冰冷程序动作了起来。
在床边侍立的两名青衣弟子恭敬肃穆的目光中,以及大长老的那仿佛洞悉一切的深沉注视下,“沈木兮”面目表情地推开覆在身上的锦被。
他无视了左肩那依旧提醒着自己来自何方的不适感,动作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流畅与默然,赤脚踏上了冰冷青石地面。
寒气顺着足底蔓延,却未能再让这具身体的主人产生一丝细微的颤抖。
他走向房间一侧。
那里,一泓如秋水般的流光静静悬浮于古朴的剑架之上。
正是青玉剑!
剑柄末端......那个冰蓝色的梅花络子!
和他记忆里,在修复室里的血画上看到的潦草绳结,在被诅咒的白光笼罩中看到的残破冰影......此刻以完整却冰冷的方式...呈现了。
属于仙尊的意志驱动着的这具身体。
手伸出。
指尖握住了冰凉彻骨的青玉剑柄。
当啷一声轻响,剑身已被取在手中。
视线下意识地,习惯性地扫过剑柄末端的那个梅花络子......
就在这一瞥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个冰蓝色的梅花络子精致繁复的结构和绳结方式,如同最清晰的图像,骤然烙印在脑海的最表层。
同时,一股强烈无比、带着刺骨恨意与不甘的尖锐意念,如同从地狱深处钻出来的毒锥,狠狠扎向沈木兮被强行压制的“本我”意识核心。
“师...尊...”
“剑穗的结...系错了...”
轰!!!
两个声音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与记忆碎片叠加的阻隔,在这个最不合时宜的瞬间,清晰地、凄厉地在沈木兮的灵魂深处重叠炸响。
嗡——!
沈木兮握着青玉剑的右手猛地一震。
体内刚刚被庞大的记忆强行压下,那独属于他沈木兮的惊骇、抗拒和来自灵魂深处对那个惨烈邢台上少年的悲悯,好似被投入火星的炸药桶,轰然炸裂!
再次冲破了仙尊意识的冰封束缚。
“梅花双盘扣...不是这种死结...”
那个少年在邢台上即将被斩前的话语碎片,与这身体里的习惯中“他”,并不会系的那种复杂绳结。
在意识里如同两片断刃,狠狠剐蹭过他的神经。
身体的动作在这一刹那有了极短的僵硬。
握着剑柄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瞳孔深处,那属于现代沈木兮的惊骇和巨大的自我否定。
他竟然不会系这该死的绳结!
混合着对即将到来的行刑的预感和恐惧,如同烧红的烙铁印记,在强行维持的冰冷的瞳孔冰层下,留下了一个清晰到无法磨灭的裂缝。
大长老的目光犹如无形的蛛丝,无声无息地缠绕过来,精准地铺捉到了这刹那间异乎寻常的滞涩。
“仙尊?”大长老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疑问,打破了冰冷的沉寂,“可有不适?时辰将...”
“无妨。”
沈木兮猛地吐出一口气,强行压下灵魂深处翻江倒海的混乱。
那丝裂缝瞬间被更加厚重的,属于“仙尊”的寒冰意志强行冻结覆盖,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外力干扰、被打断思绪的不悦威压。
他的声音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冰冷平静,如同冰封万载的湖面。
他不再看那剑穗一眼,也像是要甩脱什么无形之物般,袍袖猛地一挥。
“锵!”
一声清越剑鸣!
青玉剑化作一道流光闪电,环绕主人周身一圈之后,骤然横悬于他前半尺之高的空中!
剑尖稳稳地指向紧闭的门外。
沈木兮身影一闪,已如一片轻盈的霜羽,无声无息地落于剑身之上。
那姿态,带着刻入骨髓的孤冷绝傲。
大长老见状,眼中最后一丝探究迅速隐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刻板的凝重与期待。
他微微躬身侧让一步。
“呼——!”
殿门沉重而肃穆地洞开,狂乱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沫与令人窒息的低沉嗡嗡声,如决堤的洪水,瞬间冲灌而入。
雪粒抽打在脸上,刀刮似的生疼,但这痛感却被胸口那颗疯狂擂动的脏器盖了过来。
风割开了铅灰色的云层,也割开了下方攒动的嗡嗡人语,但那沉重得压迫感却无孔不入,死死压在心肺上。
青玉剑悬停在半空,冰冷的触感透过脚底沁入四肢百骸。
沈木兮站在寒风里,视野越过风雪投向祭坛中央——那个被锁链束缚,几乎不成人形的身影,少年的胸膛上微弱起伏的金色梅印,成了这灰白世界里唯一一点苟延残喘的火星。
作践被青玉剑贯穿的伤口扔在突突地直跳,仿佛提醒着他不久前祭坛上那惨烈的一幕。
少年在漫天纷飞的血色梅瓣中崩解,赤色的梅花疯长覆盖了整个祭坛......
可此刻,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感触又回来了,不是来自风雪,而是源于下方那双死死盯在他身上,几乎要烧穿魂魄的眼睛。
祭坛中央,“沈木兮”真身那双赤红带血的眸子正穿透雪幕,牢牢锁着他,像濒死的凶兽盯住了夺走一切的仇敌。
没时间细想,甚至连喘息都成了一种奢侈。
祭坛周围,数千道视线如同针尖扎在背后,那低语声浪虽被寒风绞碎,却汇聚成实质般的压力。
大长老低沉而肃穆的祷词被风裹挟着断断续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心脏的鼓点:
“...焚天炼欲...斩断尘丝...恭请师尊...肃清宗门...”
“肃清宗门...”四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耳膜。
那些嘈杂的人声也愈发密集:
“真能下去手?”
“毕竟是亲手带大的...”
“禁术反噬,天理不容!”
“快看,沈宗师动了!”
嗤啦——!
凌厉的破空声骤然撕裂风雪。
是剑气!青玉剑的冰冷流光!
沈木兮甚至无法分辨这是自己记忆驱使下的本能反应,还是灵魂深处残留那抹现代意识最后的抗争——
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虹,朝着那被锁链禁锢的少年俯冲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
雪粒如同钢珠般迎面砸来。
下方的身影在视线中急剧放大——少年形销骨立,肩上狰狞的透骨钉寒光刺目...那双脚,那双曾在他模糊记忆里踩碎一地寒冰,沾满雪泥,冻得微红的脚丫。
此刻无意识地蜷缩着,沾满了凝结的血污和肮脏的泥浆。
一个不该有的碎片画面猛地窜上心头:
寂静雪夜,暖炉旁,小小的身影偷偷捧着那把青玉剑,将唇...像面对神明似的,温柔地印在了冰冷的蓝色梅花络子上......
来不及了!
身体比意识快。
仙尊“断尘”的冷酷意志几乎掌控了这具皮囊!
握剑的手稳如磐石,剑锋所指,是祭坛中央唯一的那点微弱生机——剧烈起伏的心口。
冰寒刺骨的剑尖带着无匹的决绝,精准地抵上了那片搏动的肌肤。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凝滞。
偌大的沧溟山顶,只剩下寒风卷过玄铁锁链时发出呜咽低鸣,像是祭坛本身的哀嚎。
几千人屏住了呼吸,数千道目光聚焦于那一点冰冷的寒芒。
时间被拉长,每一息都浸满了船。
“还有...什么要说的?”沈木兮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比刮过山脊的风更冷,更轻。
像一片即将湮灭在雪中的残叶,却又带着一种属于这方世界,属于仙尊身份下必然的灵魂拷问。
这句本该是仪式性的问话,此刻却像生锈的铁片刮过喉咙,每一个音节都渗出苦涩的血腥味。
他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直着,唯有抵住少年心口的剑尖,感受到那微弱搏动的每一次轻颤都清晰传递过来。
那搏动脆弱得惊人,像一个随时会破裂的琉璃盏。
剑穗那被系得潦草难看的梅花络子末端,冰冷地贴在他另一只手的指节上,仿佛还残留着某种令人心悸的触感记忆。
少年垂低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
接着,以一种极其迟缓、无比艰难的姿态,慢慢抬了起来。
风雪打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将那赃物的痕迹冲刷出新的沟壑。
他的双眼费力地向上抬起,长长的眼睫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粘着的冰晶簌簌落下。
他的视线,最初是失焦的,茫然地穿过飞舞的雪片,投向深铅色的,一无所有的天空。
片刻的停顿。
眼睛的焦距,极其缓慢地,如同锈死的机括终于艰难运转,吃力地一点点移了下来。
最终,目光落在沈木兮的脸上。
没有愤怒,没有哀伤,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临死之人的悲戚。
那片冻得微红的眼白映出他“师尊”此刻冰冷的脸,瞳孔深处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这平静本身,却比任何控诉都令人心胆俱裂。
习枝的嘴角,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弧度,缓缓,缓缓地向上牵起。
这个笑容僵硬而干瘪,扯动着皲裂结痂的唇角皮肤。
破碎的笑纹里,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像刀锋出鞘般反射出冰冷地嘲弄——
该死的。河北今天最高温度40.[好运莲莲][好运莲莲][好运莲莲][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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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玉碎映问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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