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残桃推开房门,一层厚厚的灰尘簌簌而下,落到地上,沙沙作响。这座被人遗忘的院子里,囚着郑晔死去的妻。
不知名的小调在屋里响起,听口音是正经的洛阳腔调。蜘网布了一圈又一圈,女人哼了一曲又一曲,她忘却了时间,活在自己的世界。
女人斜倚在榻上,把弄垂下来的发梢,听到动静,她佝偻着身子看过来,混沌的眼中存有片刻清明。
她不过三十多岁,却满脸褶子。一张皮套着骨头,当年那光鲜亮丽的女郎叫岁月蹉跎,成了无人问津的黄脸婆,不免令人唏嘘。
“玉奴来啦。”女人语调平平,不喜不悲,有一种岁月里沉淀的安稳。她挪了挪身让出一点空当,她叫李残桃坐。
李残桃不坐,他跪在她身下,握住她手,“刘姨还记得小侄。”
刘夫人抚了抚他脑袋,道:“怎么不记得。当初那人把你带回家时,小小一只,可爱极了。”
她摸到他脸,叹息一声,“唉!长大了,怎么一眨眼就长大了?”
刘夫人仰头,似在回想,她想了一阵子,眉头拧作一处,很是苦恼。
“瞧我这记性,玉奴今年多少岁了?”
李残桃回道:“过了冬就满十八。”
“十八了,我在你那个年纪,都嫁人了呢!你知道嫁人吗?那不是一件轻松事儿,大清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新郎官前来迎亲,拜别父母上花轿,我当时还没见过新郎官长什么样,就却下扇子偷看,你猜怎么着?新郎官也在看我呢!给我羞得……”
她越说越开心,一肌一容,皆含笑意。仿佛真的回到了出嫁时,羞涩的女郎把手交给郎君,要托付终身。
李残桃静静听着,这些年她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疯疯癫癫,活在痛苦与怨恨里,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后来我嫁了郑晔,他开始对我挺好的,同世间恩爱夫妻一般,他为我描眉擦粉,对镜梳妆。直到他交了一帮子狐朋狗友,他整个人都变了。”那点子情意消耗殆尽,年少夫妻,相看两厌。
提起这人,她忽地转了话锋,“我前些日子是不是又到你院里闹了?”
李残桃一怔,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莫要怪我,我这身体里住了两个人,她们都闹腾的很,我拦也拦不住。”
李残桃心中发涩,他面上不显,“我怎么会怪您呢,是我对不住您啊!”
刘夫人将他搂进怀里,他怎么这么瘦。
李残桃八岁到她身边,那时她膝下无子,日子过得也无趣,她第一眼看到他就很欢喜,谁会不喜欢一个钟灵毓秀的孩子呢。她听说他是郑晔友人的孩子,家里人遭了罪,全都死干净了,只剩下他一个。他父亲就把他托付给郑晔,求他照料。她可怜他,把他带到身边当做亲儿子疼爱,哪知……
那日同往常一般,她亲自做好羹汤往书房里送,郑晔这个时辰正好在书房里教那孩子庄老之道,她怕打扰他们,便没有惊动下人,独自推门而入。
她千不该万不该推开那扇门。她看见她的夫君伏在他身上,一双眼却死死盯着她,他眼睛亮极了,瞪圆了眼像发怒的狸奴,他挥舞手臂向她求救。
她一手带大的孩子受到这般欺辱,她忍不了。那一锅滚烫的汤尽数浇到郑晔身上,她骂他畜生,郑晔甩了她一巴掌。她心凉了半截,这日子不过也罢。她要同郑晔和离,当晚她休书一封送给阿爹,那成想,却被郑晔拦下来,他说她疯了。她被关进这院子,一关就是五年,成了真正的疯子。
那不见天日的岁月里,恨意随之肆意生长。她不单单恨郑晔,她还恨李残桃。她心里清楚,李残桃是无辜的,可她的恨无法对郑晔发泄,她只好去恨他身边的李残桃,她去他院子里大闹一通,给他添堵,看到他日子不好过,她心里莫名平衡一些。
*****
“李残桃呢?”郑晔闲散的倚在榻上,接过茶水押了一口。
“公子去外头散散心,一会就回来了。”青君在下头跪得膝盖发麻,然而郑晔悠哉悠哉,丝毫没有让她起的意思。他阴晴不定,青君不敢多说一个字,只盼李残桃快些回来。
“哦。”郑晔百无聊奈,存了戏弄她的心思,“埋头作甚,是怕丑到我吗?”
青君心里叫嚣冤枉,她不看他纯属怕自己的怨恨藏不住,叫他发现了。他强迫了阿若,青君恨不得他去死。她不禁怀疑,这脏男人睡了那么多人,如今又来找李残桃,会不会精尽而亡,她祈祷这样最好,死了就不会缠阿若了。
“怎么不说话?”他去挑那燃了半柱的香,将火星子碾碎。
“郎主······想听什么?”
郑晔随口一问,“你这脸上的疤哪来的?”
“疤?”她摸了摸,一条蜈蚣似的凸起,她都要忘了,“奴婢爹砍的。”
“虎毒不食子,好狠的心哪。”他戏谑道。
青君偷偷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要说她爹确实是个狠人,当初欠了一屁股赌债还不起,竟想将她和母亲卖了抵债,不过青君没让他活到那时候。
郑晔坐不住,起身去寻人。刚到门口,迎面撞上残桃,他一把捉住来人的手,拉进屋子,“你去哪了?”
李残桃扭头避开他,却见塌前跪了个人,瘦瘦小小,腰杆笔直,他知是青君。
郑晔的手开始不老实,李残桃压下想吐的冲动,他不能脏了她的眼,“青君,退下吧这里用不到你了,回屋歇息。”
青君千盼万盼,终于等到这句话,她头也不回麻溜跑了。
李残桃松了一口气。
郑晔贴上来,他没有反抗,别开头不去看,这人随时随地发/情,恶心至极。
终于,他去解他衣襟时,他拦下了他,郑晔不耐抬头,眼中燃着熊熊烈火,好似要把人烧干。
李残桃道:“我去见了她,你给她换一间好点的院子。”
郑晔楞了一瞬,才想起他说的那个她。啧!他可真……是孝顺。
他勾唇一笑,应了声好,将人往塌里带。
帷幔放下,视野渐渐模糊。李残桃透过一角,望那香炉,香灰堆叠,垒出一个小尖,最后一点灰落下,散漫在空气里化作尘埃,一束光照进来。
郑晔忽的停下动作,他身子一滞,满腔欲/火软下去,再也硬不起来。
李残桃瞟了他一眼。
他不信邪,将人按在身下啃咬,预备重振旗鼓,一展雄风。
奈何,他不行!
李残桃适起身,扯过被子盖在身上。他假意安慰,“想必是近日太累,你要多休息啊。”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心头,郑晔骂了一声,“滚!”
他一脚踹开房门,却见那婢子蹲在门口,有些意外,“没想到你有这等癖好。”
青君不语,待他走了几步,只听扑通一声,郑晔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婢子们扔掉手中活计,一窝蜂的冲上去扶人。郑晔却喝退众人,自己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了。
青君一脚跨进房门,把门锁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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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重振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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