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店里听到的差不多，手表里传出的，基本都是阿原乌内痛苦异常的惨叫声，还混杂着另一个记忆深处熟悉的男人声音，在不停逼问求证着什么。
“为什么阿原，为什么这么对我！？”
“不，你是被人胁迫的是不是，是那些条子逼你的对不对！？”
“你真的愿意为了那些条子去死吗？哪怕他们视你为叛徒？！”
沈烬心跳骤然加快，他努力的深呼吸着，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重。
不会的，不会的！
如果是他的话……
他不会那样对阿原乌内的！
那些痛苦的惨叫其实并不会让他失控，如果不是这声音的主人是阿原乌内的话，类似的哀嚎，他早就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个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他紧闭双眼，像台出现故障的录音机，反复循环着手表里的声音，从日头高照的中午一直听到了夜幕彻底笼罩房间。
直到一句喊叫刺破空气。
“血弥勒老大，这条子快不行了。”
沈烬猛地睁开眼，眼底翻涌着滔天的恐惧，答案被彻底证实，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嗓子里溢出无意识的呜咽，他把自己蜷缩在椅子上，双手抱住脑袋，从缝隙中死死盯着着桌上的手表，像一只犯了错被主人发现的……狗。
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佛爷……Ah-phey……”
在沈烬神经质的反复听取手表内的过往折磨自己时，顾淮野已经站在了城北十里堡的荒地上。
孙津京站在顾淮野身旁，眼底满是惋惜：“原圆姐已经让物证员提取了DNA，先回去做配比了，不过……”，她把手里的平板递了上去：“不过根据肖虹父母提供的照片来看，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就是一周前失踪的肖虹。”
顾淮野站在警戒线内，面前防水布上摆放着一条女性的手臂，肘弯处有一处明显的不规则深色胎记，孤零零的躺在一片狼藉中，他接过平板蹲下身子仔细比对，良久后叹了口气。
胎记确实吻合，这截手臂的主人，就是找了他们一周却毫无线索的肖虹。
法医原圆已经做完了初步的现场尸检，指挥着手底下的人准备把残肢打包运回去。原圆人虽然年轻，比顾淮野还要小一岁，但面对尸体从来都是面不改色从容不迫。
“顾队，创面平整，初步推断为死后分尸，死亡时间暂时还推断不出来，身体表面有一些化学残留物，我怀疑是尿素。”
“尿素？你是说……”顾淮野的眉头皱的更紧。
原圆摘掉了手套，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把周围的土铲一层回去做理化分析。”顾淮野转向孙津京，“其他身体组织没有找到吗？报案人怎么说？”
“有几个目标，已经在挖了。”孙津京叹了口气，抬手指向不远处树下瘫软在地的男人，：“报案人叫杨树民，47岁，是附近工地的挖机司机……”
“他怎么精准定位的？”顾淮野有些诧异的看了一圈周围的荒地，一片杂草丛生，这会正值盛夏，野草长得能有他的腰来高，只有面前尸块的旁边有一个一米深的土坑，旁边散落着一把铁锹。
来的路上他已经打听过了，这块荒地虽然已经被金城集团收购，但一直没有进一步的施工计划，周围只圈了一圈施工板。
“据他供述，昨天晚上他在附近遛弯的时候，突然肚子疼，就钻进了这片荒地，找了棵树想解决，还没解决完就看到一辆豪车停在路边，下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看起来郑重其事小心翼翼的，他觉得应该是有钱人埋了什么值钱物件，就趁今天大家都午休的时候，一个人跑来这边想发点偏财，结果挖出来一条断肢。”
顾淮野啧了一声，背后的伤处胀痛的让他有点烦躁：“这人从小吃人胆子长大的吧，深更半夜，豪车西装男荒郊野地的埋东西，没把他一起埋了算他走运。”
他抹了一把头顶的汗，冲不远处正和技侦交代着的老凯招了招手，老凯那边几句说完快步走了过来。
“顾队，埋尸的嫌疑人很小心，作案时脚上都套了东西，没有提取到有效鞋印。不过根据泥土翻新痕迹，又找到几处可能掩埋尸体的地方，这会已经派人开始挖了。”
“那辆‘豪车’呢？”顾淮野追问。
“已经让交警大队查了，还没有回复。”老凯边说边递了把伞给孙津京。
顾淮野瞥了他一眼，擦了把脑门上被烈日晒出的细汗，继续说：“连个脚印都没留下，车牌大概率也是套牌，不知道这个杨树民说的‘豪车’是什么范围……交警大队那边事多动作慢，你让魏朗跑一趟，顺便看看周围有没有商户的私人摄像头可以拍到的。”
“那现在……”孙津京环视了一圈忙碌的众人，问道。
“刘主任呢？”他问的是技侦主任刘方明，目前市局里离退休最近的人。
“哦，刘主任带人和痕检一起，去抛尸车辆停车的地方勘查去了。”
顾淮野叹了口气：“这种环境痕检能给出的信息太少了，孙津京你带那个杨树民先回去审一下，看他那样子应该说的是实话，大热天的又是干苦力的，没事儿就早点放回去。”他看了一眼远处瑟瑟发抖的杨树民，摇了摇头转向老凯。
“老凯你派几个侦查员附近扫一圈，看能不能扫出点有用的消息来，其他人提取完手上的物证，该做检测的去做检测，剩下的也别干等着，帮忙一起挖，看能不能早点把尸体拼出来。”
“是！”被点到的几人齐声应着，开始各自散开忙活。
盛夏午后，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现场20多号警察，顶着烈日找了3个多小时，终于把尸体拼凑了起来。
防水布上的尸体支离破碎，所有人都沉默着，在场的支队队员，都是看过肖虹的照片的，年轻靓丽的女孩哪怕不施粉黛也能看出来很漂亮，这会却变成了一堆沾满泥土的尸块，身上斑驳的痕迹昭示了死者生前经历的非人折磨。所有人心里都黑沉沉的。
顾淮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沉重，扬声说：“行了，没时间在这默哀了，抓紧抓出凶手才是对受害者最好的告慰，尸体运回市局，原圆抓紧出尸检报告，孙津京准备联系一下受害者家属。”
红蓝警车疾驰在路上，车内的警察无一不是灰头土脸，可他们的工作才刚刚开了一个头，顾淮野心里黑压压的：这个案子太干净了，作案人开着价值不低的车，埋尸时就有两个人，穿衣精致统一，还有用尿素混淆死亡时间，加速腐烂程度的行为，多年来的刑侦经验让他预感到，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
半夜12点整，城关支队灯火通明。
“怎么可能没拍到！”顾淮野压低声音吼了一嗓子。
老凯扶了把眼睛，先扭头看了眼虚掩着的支队长办公室门，给旁边的魏朗使了个眼神，魏朗立刻起身关上了门。
“到底怎么回事？是内部问题还是外部问题？”顾淮野的脸色黑的吓人，语气里压不住的火。
魏朗摇了摇头道：“都有可能，队长，我没权限查修改路径，当时有两个交警队的弟兄和我一起盯着，结果发现事发时的监控，都被覆盖了。”
“覆盖了？”老凯问。
魏朗点点头解释着：“就是把别的时段的监控视频剪下来，修改掉上面的日期时间，再替换掉了事发时段的视频。”他看了眼顾淮野的脸色又说：“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内部问题，一开始我以为是报案人记错了时间，是旁边的交警弟兄发现的视频有修改的痕迹。”
顾淮野抬眼看了魏朗一眼，说：“就算是内部修改的，也不会是底下这种小交警干的，有权限这样干的，就那么有数的几个人。”
老凯和魏朗都沉默了。
他们都明白，如果真的是内部修改的话，那问题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老凯，”顾淮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感情：“你列一个名单出来，从十里堡交警队，一路往上，城关，市局，所有有权限的人，一个别漏，都给我列出来。”
“野哥，要上报秦局吗？”老凯犹豫着问。
顾淮野摇了摇头：“先不了，八字没一撇的事，现在说出去就是栽赃了。”
老凯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拽起魏朗出去了。
刚出去，孙津京紧跟着就敲响办公室的门。
“顾队，原圆姐那边的初步尸检报告以及土壤理化分析已经出来了，我这边也跟受害者家属了解完情况了。”
顾淮野起身拿了张湿巾，用力的揉擦了一把脸，再抬头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锐利：“通知所有人，会议室开案情会。”
深夜1:30，会议室里满是泡面香味，城关支队人手一碗泡面一瓶红牛，嗦面声此起彼伏。
“津京，你先来吧，我的面先泡好了。”原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埋在解剖尸体和理化分析上，这会饿的脚底下直发软。
孙津京捧着平板站起来。“好嘞，你慢慢吃原圆姐，我的面刚泡上，说完刚好能吃。”
旁边的顾淮野没什么胃口，把手里的热狗给原圆递了过去。
“死者肖虹，24岁，丰京市本地人，无业，5月刚结束实习回到丰京，家里父母开连锁超市，家境算是殷实，生活轨迹不固定，案发前基本就是每天出去吃吃喝喝看看电影健健身……”
“有男朋友吗？”顾淮野插话问道。
“不确定”孙津京回答，“据肖虹父母说，肖虹在案发前一段时间，有频繁发信息，煲电话粥的疑似恋爱举动，但问她否认了，而且肖虹母亲外出时偶遇过多次，肖虹都是和闺蜜在一起玩，同行人里没有男性。”
“她这个闺蜜……传讯了吗？”顾淮野摸着下巴问。
“已经通知了，明天早上到，这个闺蜜好像和肖虹感情挺深，今天从肖虹父母那里知道消息后，当时就晕倒了，这会在医院。”孙津京说。
顾淮野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说到哪来着……”孙津京翻着手里的平板，熬了这么久，感觉自己脑子都混沌了。
“吃吃喝喝看看电影健健身。”顾淮野吃了口面含糊不清的提醒。
“哦对，还是顾队脑子好使”孙津京笑了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这个肖虹平时为人谦和热心，之前还因为见义勇为上过新闻，按照家人的说法，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她最后一次和家人见面，是在半个月前的6月2号，因为平时肖虹是独自居住的，周末回父母家，6月2号周末，从父母家离开后……”
孙津京说着拿起白板笔划了一条线，写上了日期。
天爷了，假期怎么过的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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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Testing the Waters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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