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春玉嗫嚅许久才说，“对不起……妈那时候的确没有考虑到你的处境，是妈妈过分，是妈妈不对。”
程静急促地换了几口气，凶巴巴地盯着曾春玉正想让她走，就听曾春玉又道，“咱们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阿静，你原谅妈妈好吗？过去的事情，咱们都不提了，好不好？”
过去的事情……到底是谁先提起来的？！
程静努力平衡自己的情绪，顾琉琛伸手不断地在她后背上轻拍帮她顺气，看曾春玉的眼神也冷了好几度。
他知道曾春玉和程静的关系不好，只是没想到六年前她们之间矛盾这么深。如果知道，他肯定不会自作主张。
见程静不答，顾琉琛脸色也不好看，曾春玉又自说自话起来，“阿静，就这一次，你帮帮你弟弟，我知道他学历不高，让你为难，可她毕竟是你弟弟，你忍心看着他挣不到钱将来连媳妇儿都娶不上吗？你总不能自己吃肉，连口汤都不肯给你弟弟偿啊！”
说着她又转脸看向顾琉琛，“顾先生，我知道你喜欢我闺女，不然不会这么帮她照顾她，看在她的面儿上，你就破例一次……”
程静忍无可忍，抖着手指向门口，一个滚字正要出口，顾琉琛却摁住程静的手，先她一步开口，沉冷的语气不急不缓重如千斤，“程阿姨，程才的事情你放心，既然承诺了你，必然会说到做到。但有一点，以后请你不要再拿程才的事情来打扰她。门在那里，好走不送。”
得了顾琉琛亲口允诺，曾春玉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她完全没在意顾琉琛冷漠的态度，心里的欢喜掩都掩不住，“好！好！我这就走，保证以后都不来惹阿静不高兴。”
曾春玉走得丝毫不拖泥带水，刷新了顾琉琛三观的同时，也让他对程静的心疼又多了许多。
“这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把她叫过来。”
他以为曾春玉作为程静的母亲，过来照顾程静会让程静高兴些，所以才授意陆平去把曾春玉找了来。并以让程才进玖荣集团为条件，要求曾春玉把程静照顾好。
哪知曾春玉会因为想得到他的亲口允诺而闹这么一出。
“我以为她对我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出于真心的关爱，是我天真了。”
程静忍着刀口痛在顾琉琛的搀扶下重新躺回病床，“很多时候我都怀疑，我记忆里那个对我温柔又百般呵护的妈妈到底是不是她。”
顾琉琛轻轻拨开她额头的碎发，温声安慰，“别胡思乱想了，对身体不好。你好好休息，我去办出院手续，咱们回家。”
家？
哪里才是能回的家？
程静所在住的小区，白天比晚上安静得多。
打工人不是在补觉就是已经上班，整个小区都静悄悄的，连个走动的人都少。
也正因为这样，对门叮叮当当的响动显得格外清晰。
顾琉琛扶着程静进门时下意识朝对门看了一眼，显然对这种噪音很不满。
“你确定要继续住这里？”
“把门关上，整个世界就按下了静音键，有什么不能住的。”
顾琉琛甩上门，果然听不到噪音了。
“这套房子装修时特地做了隔音，效果很好。”
看着程静略带得意的表情，顾琉琛彻底断了鼓动程静挪窝的心思。
把程静搀回卧室，他特地到厨房转了转，打开冰箱发现里头除了冻冰块之外，整整齐齐码放的全是方便面。
而且除了酸菜的，什么口味儿都有。
“你先休息，我出去买些东西，很快回来。”
跟程静打了招呼，他抓着钥匙门，门一打开，他敏感地停了停，空气里有股劣质香烟的味道，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抬开脚，露出些许烟灰。左右看了看，又看向对面，对面依旧关着门叮叮当当传出敲打声。
楼梯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穿着蓝布衣服的人扛着一袋子水泥脚步上了楼。
水泥袋子有个破洞，水泥灰从那个破洞处扑簌簌地往外掉，落得那人后背上脚后跟上到处都是。
跟顾琉琛面对面时，那人抬脸看过来，一次性口罩上吸了一层灰。
顾琉琛这才发现他年纪不大，还带着几分青涩的眼睛里仿佛天生带着笑。
他对顾琉琛点了下头，然后去敲对面紧闭的门。
药店门口，匆忙一瞥，顾琉琛没留意他的长相，却记住了他的眼睛。
敲门声响起，里面的敲打声就停了，不一会儿门打开，一个满身水泥浆的人出现在门口，见伙伴扛着水泥来了，那人立刻让了让，把夹在耳后的香烟拿下来，从脏兮兮的衣兜里摸了打火机点烟。
顾琉琛往对面屋里瞥了一眼，屋子里地砖铺了一半。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转身下了楼。
顾琉琛一走，扛水泥的小伙儿就扔下水泥袋瘫了，“累死我了，这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活儿！”
“少壮不努力，大了当苦力！谁让你不好好读书！”那人套了包烟给小伙，在飞腾而起的水泥灰中抬脚勾上了门！
“对方没怀疑什么吧？”门刚关上，里面房间里就出来个人，一双眼睛不大乍一看像是耷拉着眼皮子没睡醒的猫，再细看就会发现那眼珠子精光闪闪。
“看样子应该没有。”点烟人答了句，眼睛却瞥向带着一次性口罩的小青年，“笑眼儿，你回头想办法跟对门套套近乎。”
说完就开始蹲在一边吸烟。
笑眼儿一听就炸了毛，“东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女的一看就又冷又凶，很难接近的样子，要去你去！”
刚蹲下的大东闻言，嗖地一下站起来，抬腿就是一脚踹过去，“小兔崽子，叫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笑眼儿早有预见，大东的脚刚抬起来，他就跳开老远，对另一人道，“彪哥，盯人而已，咱们用得着下这么大的本儿，这么大动干戈吗？”
傅彪掏出烟盒子，也捏了根烟出来叼在嘴边，听笑眼儿这么问没急着回答，而是啪嗒一声打开火机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说，“叫你干，你就干，哪儿那么多废话！”
“好吧！好吧！谁让我刚加入不久，没地位呢！”
傅彪和大东面对面吞云吐雾，笑眼儿拿着小铁耙子蹲在半湿不干的沙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耙灰，一时间灰扑扑的毛坯房变得十分安静。
傅彪把一根烟抽完，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摸出来翻开一看，耷拉的眼皮子微微一跳，然后看了眼时间，起身道，“你们先盯着，我出去办点事儿。晚上犒劳你们！”
笑眼儿一听，立马道，“有了彪哥这话，小的又干劲儿满满了！”
傅彪斜他一眼，“就你贫，赶紧琢磨怎么套近乎！”
*
顾琉琛拎着一大袋食材从超市出来，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地下停车场走。
大型商超的地下停车场车位总是爆满，这次他的车子在地下三层，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自己的车位。
旁边车位的车子刚好启动，一点点向外倒车，瞧着那小心又生涩的驾车技术，还敢把车子开进车位这么拥挤的地下停车场，顾琉琛有点佩服司机强大的自信心。
他特意停下向旁边让了让，又对着电话讲了几句才挂断，揣好手机，把手里的购物袋从左手换到右手，就这么会儿工夫，再抬头就见那车子，一进一退之间，直冲着自己的车去了。
他想开口提醒，但为时已晚，“哐”一声响，伴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传来，对方十分完美地把车屁股怼在他的车门上！
顾琉琛额头青筋暴跳，有心疼车的成分，但微乎其微，真正让他恼的是闹这么一出会耽误他的时间。
他连肇事者的模样都懒得看，直接给陆平拨了电话过去，那边一接通，他直接扔过话去，“幸福南街沃尔玛地下停车场三层G区305车位，过来处理一下。”
说完也不等陆平回应，就挂了电话，直接用手机拍了对方的车牌号发给陆平。然后低着头一边发信息一边对慌手忙脚过来看车况的肇事者说，“麻烦你在这儿等着，一会儿会有人过来处理，别想着我走了你就溜，周围有监控，你的车牌号我也拍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保证不会跑！”
女司机发现被自己干坏的是S系大奔，顿时白了脸，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歉，
顾琉琛理会司机，发完信息转身要走。
那女司机在顾琉琛转身的瞬间突然“咦”了一声，叫道，“你等等！”
顾琉琛蹙眉回头，那女司机抱着胳膊眯着眼打量他好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皱眉，“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顾琉琛一听，心头冷笑，这是被碰瓷了啊。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了。
“你……是顾琉琛吧？程静辅导的那个高中生！”
虽然几年过去，年少时单薄而精致的线条变得棱角分明，但他还是惹眼又淡漠。
顾琉琛这才真正用心的打量女司机，这女的大方框眼镜遮了半张脸，妆容还比较浓厚，走的是烈焰红唇风，又偏偏搞了个细碎波浪卷，卷发在脸蛋两侧披散下来，遮了面部线条，再配上地下车库暗淡的灯光，简直像地下刚爬出来的女飘。
他愣没从脑子里搜索出对方是谁。
“你，哪位？”
“果然是你！”女飘见他没否认，立刻捋胳膊挽袖子义愤填膺，恨不得生拆了他的模样，“你这兔崽子，知不知道程静被你害得多惨！”
顾琉琛一头雾水，觉得这人简直莫名其妙，但又因为她提到程静而忍下她的无礼，问，“你到底是谁，说这话什么意思？”
“呵！”女司机一听这话，觉得又气又讽刺，“我是谁？！我是你姑奶奶米安安！”
米安安剽悍地叉着腰，要不是当今是文明社会她会扑上去暴打顾琉琛。
顾琉琛听着名字终于对上了号，冷着脸道，“你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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