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侧经过的车辆缓缓停了下来，有个车主帮忙拨打了120，另有个女车主大概是个医师，帮穆青城做了简单的处理后叮嘱程静不要随便挪动伤者。
程静终于回神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可又的确不知道此情此景自己到底能为穆青城做些什么，只能颤着嗓音开口，“穆青城你能听到的对不对？我知道你很疼很难受，忍一忍救护车马上就到！”
穆青城一动不动地躺着，浑身又疼又冷连抬眼皮子都费劲。
程静的声音听在穆青城的耳朵里忽近忽远，他挣扎了几次才掀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游离好一会儿终于落在程静脸上，她的面容在他眼里忽而清晰忽而模糊。
他很清楚自己这一遭伤得不轻，看着程静为自己担惊受怕，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他有那么点窃窃开心，但更多的却是难受和心疼。
他扬了下嘴角，想说话，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只能动动嘴巴用唇形安抚她，“别害怕，我没事。”
程静见他睁眼，紧绷的心脏总算安慰了一点，急忙道：“你不要说话，也不要睡觉，再坚持一下，120很快就来。”
穆青城又扬了下嘴角，缓缓眨了下眼。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程静心里这样想着，索性坐在穆青城身旁，以一种看着十分冷静地姿态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穆青城讲话，嗓音却愈发沙哑。
路上的车子走走停停，晚高峰时段最不缺的就是交通拥堵。
顾琉琛驾车从另一个方向经过这个十字路口时，正巧看到程静光着脚满眼惶恐地奔向穆青城。
原本应该直行的车子突然在路边停了下来。
他坐在驾驶座上，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睛却盯着观后镜中跌坐穆青城身边喃喃说话的程静。
那一刻，他的胸口突然被一股汹涌而熟悉的情绪淹没，这种情绪令他生生憋住了呼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那股突如其来的可怕情绪压制下去。
他痛苦地皱着眉，憋得脸色发紫，几近窒息才克制地换了口气。
*
程静觉得时间被拉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她第十次往路上张望时，一只冰凉黏腻的手轻轻搭在她紧握的左手上，她低头一看穆青城缓缓地闭了闭眼又努力睁开，然后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
她绷着表情目光移到他血糊糊的手上，因为擦伤出血，整只手都看不出原本的肤色。
他依然固执地用唇形告诉她自己没事。
程静哽着喉咙说不出话，轻轻反握了穆青城的手，点了点头。
*
车子里，顾琉琛心底那股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激荡情绪却在此时突然发作，仿佛被强拦的洪水，汹涌激烈地冲击着他的理智，逼得他每一秒都压抑而艰难。
他强迫自己从观后镜上移开双眼，抬起僵硬的左手用力按住鼓噪的太阳穴，右手则从车子的储物舱里翻找。好一会儿才翻出一只没有标签的白色药瓶，晃了晃，万幸里面还有药片，但是量不多了。
说起来，他已经将近一年没吃过这药了……
*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站满了围观的行人。
“哎，真是惨流了那么多血，不知人还有没有救。”
“啧！所以说喝酒别开车，开车别喝酒！”
“那醉驾的把牢底坐穿都活该，只是可惜了挨撞的小伙子，还这么年轻就算能救回来后半辈子八成也不好过了……”
……
顾琉琛穿过人行道的时候，围观的人团正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也是这时急救车的声响终于由远及近，稳稳地停在程静他们身边……
七手八脚一阵忙碌后，穆青城被抬上了救护车。
程静跟着穆青城一起上了救护车。
顾琉琛站在不远处的灯影里始终没上前，程静跟着医护人员忙了多久，他就一动不动地旁观了多久，直到救护车车门一关呼啸而去，他才缓缓地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看了眼地上那滩新鲜的血迹。
血迹几米开外是一辆白色的轿车以及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的男人，男人目光呆滞也不知道酒喝多了醉的，还是被自己造成的这场车祸吓的。
顾琉琛嘴唇抿得死紧，他觉得自己的左手乃至整个身体都变得不听使唤了。
被这场飞来横祸吓蒙的江宁跟着警察做完笔录，仍瑟瑟发抖。
直到警察把事故车辆和肇事者都带走了，她才发现顾琉琛居然在。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阴影里，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阴郁气息，和她之前见过的样子大不相同，这样的顾琉琛让她感到心惊胆战。
正犹豫着是直接走掉还是上前打个招呼，顾琉琛先一步向她走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变化给她的错觉，有那么一瞬她恍惚觉得顾琉琛走过光影交错之处时，周身的气质也如光影那般发生了变化。
站在阴暗处他是令人心惊胆战的魔王，走到光芒之下他便是气质与色相俱佳的男人。
“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江宁心有余悸的同时又很意外，“你送我？”
“怎么，江小姐有顾虑？”
江宁吸了吸鼻子，打量着顾琉琛觉得自己刚才可能真的是魔障了，此时他看起来又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那倒是没有，就是觉得……意外。”
转念之间，江宁又立刻了悟顾琉琛的心思。
好心送她去医院是假，去看着程静是真。
这必须要拒绝！
她正要开口，就听顾琉琛道，“抓紧时间去医院帮忙办手续，其他的事情，等过了这紧要关头再琢磨。”
穆青城被推进抢救室，程静才瘫在过道的座椅里稍稍缓了口气。
跟穆青城认识这些年，她见过穆青城各种模样，狼狈的、意气风发的、温润的、凶狠的，唯独没见过他这种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样子。
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这个陪着她在职场上一路成长起来的人会遭遇这样的意外。
顾琉琛把一杯鲜榨果汁送到程静跟前，轻声道，“喝点东西。”
程静抬眼看向顾琉琛，“你怎么……”
“正好经过那个路口，就跟过来了。”
顾琉琛把果汁塞到程静手里，挨着她坐下，“江宁已经通知穆青城的家人，他们很快会到。把果汁喝了，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程静捧着微凉的果汁摇了摇头，“我得在这儿等着，穆青城一时不脱离危险，我一时不能安心。”
江宁看程静脸色很不好，犹豫了一下，建议，“程姐，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手术结束我给你发消息。你脸色真的很差，别回头穆董醒了您却倒了，那样他会很难过。”
这会儿江宁已经缓过劲儿，终于能正常思考了。
“要是不想回去的话，在医院旁边的酒店里开个临时休息的房间也可以。穆董这里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如果你也倒了，公司的很多事情就真的没法进行了……”
程静抽出吸管插/进果汁杯预留的吸管口，吸了一大口果汁，喉头那股干裂的感觉顿时缓解了大半。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就算自己在这里守着也帮不上忙，眼下这情况，就算真的回去，也没法踏实休息，还不如守在这里，至少有什么情况，能第一时间知道。
“不用了，我没事。”
顾琉琛眉头一紧，抿着唇看她半晌，到底没干涉她的决定。
走道尽头，凌乱匆忙的脚步声响起，程静扭头看过去，只见白玲和白瑞安一左一右搀着穆老太太从电梯里出来。
老太太看上去倒还冷静，但蹒跚而细碎的步子出卖了她内心的担忧和焦虑。
“奶奶，您慢点，我哥吉人天相、肯定会平安无事。”
白瑞安小心翼翼地搀着老太太，生怕老太太一不留神摔倒。
老太太边走边神色凝重地回了一句，“我不亲眼看见小城出手术室，心里就安生不了。”
“妈，瑞安说得对，您别太担心，现在医学发达他会没事的。”
旁边白玲也随声附和着白瑞安的话，可老太太完全没给回应，只是木着脸疾步往抢救室走。
程静知道老太太和穆青城感情深厚，生怕老太太急坏了身体，赶紧起身安慰老太太。
老太太神色严肃地凝视她片刻什么都没说，转脸巴巴望着手术室的灯牌。
白玲没想到顾琉琛也在，原本借着白瑞安和顾琉琛有些交情，想要拉拢顾琉琛，却没想到最后顾琉琛还是选了穆青城。
如果顾琉琛成了穆青城的强大后盾，她对穆青城的挟制力量就会大大减弱，这么多年的努力和付出，终将为人作嫁。
这是她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得知计划书通过审核之后，她失了一贯的冷静，气得把自己关办公室里摔杯子砸碗。
但不论多气，顾琉琛身后的玖荣她得罪不起，在顾琉琛面前她也不会表现出丝毫不悦，反而愈发热情得体地跟顾琉琛寒暄起来。
顾琉琛没什么心思应付白玲，只是多年来逢场作戏的场面见多了，面上的礼仪一样不会少。
此时此刻，他是疏离有礼的。
趁白玲跟顾琉琛说话的时候，白瑞安扶着老太太在椅子里坐下后邀程静到外面谈谈。
深更半夜，花园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倒是路灯明晃晃的，把不大的花园照得明亮。
“江宁打电话来的时候，说话颠三倒四，我也没听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我哥出了车祸。”白瑞安望着程静，“本来这事我没想告诉奶奶，可接电话时她恰好在场。”
“我们等红绿灯的时候，路边的一辆车突然就蹿出来了……”程静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奶奶身体不太好，等会儿你好好劝劝她，让她回家休息。老人家熬夜身体吃不消。”
程静话说完了，却发现白瑞安在走神，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魂。
“你说什么？”白瑞安在听了程静那句“突然就蹿出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
程静只好又把话重复一遍。
白瑞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进去吧，我在外头抽根烟。”
程静心里惦记着穆青城的情况，没再多留，到住院部楼下时，正好碰上顾琉琛下来。
顾琉琛站在电梯口，望着她没说话。
程静能感觉到顾琉琛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郁不快，但她此时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解释，也觉得没有必要跟他解释。
“谢谢你送江宁过来，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
顾琉琛只看着她，并不回应。
程静一时摸不清他到底再想什么，心惊胆颤后的疲乏让她此刻没精力揣度他的心思，也不想揣度。
既然不回应，她也就不再陪他干站着大眼瞪小眼，她往电梯里走，与他错身而过。
就在她以为顾琉琛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穆青城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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