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黎过来看了眼白狐,确定它并没有被打斗波及之后,她去了洪姓女子身旁。
洪姓女子满身是血,面色苍白,瞧着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她靠着驴车的车轮支撑才没躺到地上,正断断续续地对镖队骑马领头的男人说着什么。看见韶黎走过来的时候,她试图像平常那样微笑,却连一句很短的话都说不利索,“阿黎妹子……果然,果然好身手。“
韶黎蹲下来,被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薰得眉头微皱,“你伤得太重了。”说罢,她将灵气运于指尖,在洪姓女子胸腹间几处大穴点刺下去,“我不会治伤,只能封了你几处经脉。你要尽快找大夫给你治伤,”韶黎怕她不知轻重,刻意把话说重,“越快越好,经脉封不了多久的。”
洪姓女子本就重伤反应慢,等韶黎话说完了才动作迟缓地摸索了一下自己皮开肉绽的腰侧,发现居然不再流血了。
“没想到阿黎妹子还有这份本事。”因为韶黎同时封了她的痛觉,所以这一会的功夫洪姓女子瞧着就好转了些许,起码能把话给说清楚了。她转眼看向待在一旁的镖队领头,抿了下唇却突然说道:“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妹子今后若是有要用人的地方,洪氏镖局无有不应,只要说一声艳娘应承的就好。”她略顿,喘息了几声,“现下这情况妹子也看到了,咱们死伤的兄弟太多,收拾起来只怕时辰不短。我前头听妹子说急着赶路?不如就将我那匹马送给妹子吧。”说罢她还有心情说笑一句,“横竖我这模样也骑不得马了。”
“艳娘!”一旁保持着沉默的镖队领头急了。
洪艳娘少见地沉下脸,对着镖队领头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韶黎看了看满脸着急的镖队领头,他虽然听从洪艳娘的话不再开口,对着韶黎却露出恳求之色。其实韶黎前面就用眼角余光瞥见这镖队领头用眼色向洪艳娘示意,却没想到洪艳娘开口居然是让她走。
韶黎忍不住抬眼扫视了一圈。
镖队二十个人里死了五个,轻重伤加起来七个,三辆驴车坏了一辆。情况坏到如此地步了,洪艳娘想的居然是不牵连别人。
而昨夜遇见她时,韶黎本来以为洪艳娘是想在送镖的同时赚她一笔顺路的搭车钱,却不想今天她说她人小分量轻,她懒得赚那三瓜两枣的。所以韶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洪艳娘只是在担心她孤身上路不安全。
这样的人如果死了……
韶黎莫名地想起了鬼蜮里那个僵尸。
这样的人,还是活着的好。
“洪姐姐伤得那么重,”韶黎问,“为什么不用药?”韶黎看了眼她胸腹之间的位置。
洪艳娘先是迷惑,随后大惊失色,她按住自己的肚子,下意识一侧身试图避开韶黎的视线方向。
韶黎只是用灵气刺穴,暂时封闭了伤处附近的经脉而非治好了洪艳娘,于是洪艳娘这一挣动,才止了血的伤口又隐隐渗出血来。
韶黎眉头皱起,看着洪艳娘的腰侧,“洪姐姐莫要乱动。”
洪艳娘脸色苍白,喘息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虽然她那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韶黎的脸。她脸色变来变去,好一阵她才长长吐了口气,“是我小人之心了。”她轻轻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压低了声音,“妹子猜得没错,这个才是这次的镖。”她不知想起了什么,浅浅地笑了一下,连语声也温柔了几分,“不过这是补先天不足之症,我吃了也没有用。”
韶黎挑了下眉。
风狼一族以草药见长,韶黎的阿姆丹砂又是族中专司制药的,在家里没少帮忙的韶黎对草药自然也能分辨一二。洪艳娘身上的草药味闻着像乌芍,正是治疗外伤的对症良药。
不过韶黎虽然不知道洪艳娘为什么说乌芍是治疗先天不足的药物,瞧她这情状显然是不肯用的,所以韶黎也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只是转而问道:“接下来,洪姐姐打算怎么办?像刚才那样的袭击,还会有下一次吗?”
韶黎问得直白。
拦路抢劫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但袭击的一方事先送来卧底,被袭击的一方准备了三车药材来当幌子,这多少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要么是这药有什么特别,要么就是那个等着用药的人特别。
洪艳娘与镖队领头互相看了一眼,对着韶黎缓缓摇了摇头,“不知。”她苦笑了一下,“我甚至都想不出,是谁那么处心积虑地非要‘他’死。‘他’都已经离开颍都到上阳了,还容不下……”
这语调透着怜惜与不舍,明显得实在是叫韶黎想不明白都不行。
“挑几个人,各选一个方向走。”镖队领头沉声道,“其中一人送真货,其他人就从箱子里拿一包药材走。”
“不妥。”洪艳娘摇头,“刚才来的不少,如果分头追击,只怕东西要丢,还得搭上所有人的命。”
仅余的几个没受伤的都派出去,留下这些轻伤重伤的在这冬日的荒郊野外,也只能是等死了。
“咱们多带些人就好了。”镖队领头叹道,“或者至少跟上阳的人汇合……”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如果上阳有人可以接应……”韶黎一转眼珠,“或许我有办法。”
两人同时朝她看来。
“出几个人去报信,”韶黎说,“其他人在这里等。”
镖队领头眉头一皱,“韶姑娘的意思是……”
“我学过一点阵法,或许可以试试。”
------
是夜。
入夜时分,镖队领头和另一个没受伤的骑了唯二的两匹马,飞奔去上阳城报信求援。余下众人将整个队伍围拢起来,三辆驴车挡在外圈,没受伤的躲在驴车货箱之间警戒,其他人坐成一圈,伤势轻的拿着刀面向外侧,将伤势重的几个围在中间。
韶黎看了看洪艳娘紧张到额头冒汗,乘她没注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的手,在控制不住地轻颤。
离开鬼蜮后,她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虽然她翻来覆去地想也找不到自己的错处,打不过也只能靠嘴皮子了,可再一想到僵尸本来就没想害她,她却口口声声地假装同情,想哄骗僵尸放她走,韶黎就觉得浑身上下真是哪哪都不得劲。这心里一股郁气发作不出来,她只好闷头赶路走了近十个时辰。
从鬼蜮开始的头痛其实一直就没有减轻过,只是在无尽林过惯了逃命的生活,只要还能够忍耐,她就习惯性地忽视任何的身体不适,内外伤的各种疼痛、吃错东西后的胸闷恶心,可比头痛严重多了。而如影随形了她将近一年的饥饿感,也令得她手脚虚软的感觉相形见绌。
但是韶黎没想到,天亮以后大为缓解的头痛和胸闷,却在太阳落山以后比前一夜更加严重,她强撑着才走到客栈房间。
但是今天,显然又成了昨天的重复。
能晒到太阳的时候,她感觉与昨天白日差不多,但日头一旦开始偏西,头痛、胸闷恶心和心烦意乱再度袭来。从湛子晗教她剑术以来,一直都如臂使指的灵气仿佛变成了另一种陌生的东西,在她的经脉里凝滞得跟一滩烂泥似的动也不动。现在的她不要说跟人对打了,就是要她站起来多走几步路只怕都难。
如果现在有人来袭……
躲在其中一辆驴车上的人突然向内圈的人伸手做了个手势。
韶黎心下一紧。
“来了!”洪艳娘低声向周围人示警,下意识用力抓紧了韶黎的手。
韶黎顺着驴车上那人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见远处七八个人影正借着夜色分散成一条长线悄无声息地接近镖队。
但奇异的是,黑衣人不知为什么只在外面绕圈。明明笔直朝前走过来不过就是一两丈的距离,那些人却像是中了什么**术似的,一会向右一会向左,仿佛有个无形的墙壁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似的。
韶黎虽然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几个人,心里默算着那几个人的位置,见那几个人始终在阵法里打转找不到正确的路径,却着实松了口气。
她现在的情况,能不打还是不要打的好。
只是……
韶黎看向远处地面上,因为夜色而模糊成了一团黑影的树枝和石头。
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阵法是太微宗阵法入门课的教习布置的作业。按他的说法,就只是个理解阵法概念的“小玩意”。虽然这样的“小玩意”,却轻轻松松地把包括她在内的二十来人都保护了起来。
在离开太微宗一个多月后的现在,韶黎第一次感觉到一丝可惜。
如果,可以再多学一点……
“有用,真的有用!”目力不及韶黎的洪艳娘花了更多时间才看清楚,她激动起来,“阿黎妹子好本事!”
韶黎环顾了一下四周,眼见着周围的气氛轻松起来。
“这个阵法很是粗陋,等到天亮的时候只怕就不再能起作用。”韶黎轻声提醒,“各位乘天还没亮,稍作休息吧。”
“对,阿黎妹子说得有道理。”现下大约不管韶黎说什么,洪艳娘也只会跟着点头,“大家分成两班,伤重的先休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