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肯定是不好了。
花沐雨转瞬间便克制住下意识想要松手的反应,反而紧紧抓住了那人的手腕,另一只手中银光一闪,化出的长剑直直刺向近在咫尺的那人。
谁料那人竟不闪不避,花沐雨刺中他,仿佛刺进了一颗多汁的果子。
一剑刺中,那人的表情纹丝不变,被她握住的那只手柔软无比,反向她缠绕过来。
有古怪。花沐雨松开剑柄,长剑消散的白色光点中,花沐雨闪身便退。
在她离开大树的一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什么?
花沐雨眉头一皱,便觉浑身气劲一散,直直朝树下充满热气的铜鼎中落去。
千钧一发之际,花沐雨提气翻身,身体犹在空中腾挪,那人已然追来,一柄铜钺擦着她的鼻尖斩落。
铜钺如此沉重巨大,挥舞起来竟连一丝空气的波动都没有!
就在这时,花沐雨耳畔响起叮铃的铁索声。
“这是修行长河御鬼术的邪修的幻影。”
郎剑阳!花沐雨灵台一清,转瞬便明白过来——她分明在街巷中行走,如何忽然到了山林?幻境的降临无声无息,她全然不知何时就已经着了道。
花沐雨旋身落地,前方一片漆黑,在这一片漆黑中,她一眼便看到地面上蜿蜒的铁索。
邪修的幻影犹在紧追不舍,花沐雨顺着铁索追去,穿过重重树影,便见手持铁索的郎剑阳,曾卧雪也站在他的身侧。
“他追来了。”花沐雨提醒。
“杀了他即可突破幻境。”郎剑阳将铁索一抖,在花沐雨出声提醒的霎那,他与曾卧雪两人便如野鹤般惊起散开。
巨大的铜钺无声,却仿佛有无形的震颤,随着半个钺身砸进泥土中。
修士一击不中,花沐雨手中剑已经凛然而至。于此同时,曾卧雪飞身而至,二人同时起剑,将那修士围困在中央。
修士的手中还握着砸进泥土中的铜钺,花沐雨的剑直取他的面门,曾卧雪则刺向他的中路,去路封死,他却看不出一点惊慌。只见他单手收钺,另一只手掐诀,周身气势瞬间一凝。两道剑气袭来,他竟不闪不避。眨眼间,花沐雨二人的剑就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不妙。
剑落在邪修身上的刹那,花沐雨便心知不妙。她所用的这把用灵气化成的剑,在接触到邪修周身范围之内的瞬间,便如新雪落入流动的溪流,不是对面的修士受创,而是她手中的剑转瞬间消融于无形。
那道溪流仿佛无边无际,若是收势不及,恐怕不只是剑,连她的整个手臂、整个人都可以吞噬。
同样的情形出现在曾卧雪的攻势中。
不同于花沐雨所用的灵力化剑,曾卧雪所用的都是真正的有形之剑,饶是立刻收势,他的剑也已经被消融去小半剑尖。
恐怕这正是晦对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的吞噬。
二人各自收势,邪修已趁这交错的一刻拔起地上的铜钺,右手握着铜钺横扫,左手在胸前掐诀。
花沐雨二人还摸不清晦的路数,对上他的攻势,纷纷朝不同的方向退去。
铜钺最先袭向的仍旧是花沐雨。然而不等退出铜钺横扫的范围,花沐雨便觉身后气息不对,目光凝在那邪修的手诀上,当空一拧身,背后帽纱飘旋,被身后近在咫尺的空气融去一角。同时铜钺瞬息即至,花沐雨剑尖点地,再次生生跃高一截,避过了铜钺的锋刃。
吞噬了帽纱的刹那,空气中好像有什么无形的繁复字符显现。
曾卧雪同样在铜钺的锋刃之下,察觉不对,当即矮身沉气止住退势,铜钺擦着他的发顶削过,也算有惊无险。
这修士是幻境所化,便已经如此难以对付,若是对上真正的、早有准备的、不止一个的修士,又岂有他们的活路?
花沐雨躲闪腾挪,一边冷眼看着,逐渐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的铜钺上自带晦的力量,但除此之外,他若是要自行调动晦,则需掐诀。”花沐雨快速说道。
无需言明,曾卧雪心领神会。
刹那间,花沐雨与曾卧雪身形交错,双剑同出,直取邪修竖在胸前的手诀。
幻境中的邪修同样听到了花沐雨的话,有瞬间一愣,便叫花沐雨和曾卧雪抓住了可乘之机。邪修匆匆变换手诀,调用混沌之气在胸前,花沐雨和曾卧雪早有所料,一沾即走。而昏暗中,师兄木偶以随风而长,三尺剑出如游龙,从邪修背后刺来。
幻境中的修士也有人的想法吗。交错的瞬间,花沐雨静静地盯着那双曾经叫她感到害怕的眼睛。
噗的一声,剑刃当胸穿过,那白面邪修眸光渐散,缓缓软倒。铜钺咚的一声,沉重落地,漆黑密林的幻境应声退散。
邪修尸体身后,师兄木偶轻巧落地,在昏暗中如一道流光,回到曾卧雪身上。
曾卧雪盯着地上化为黑气溶进泥土中的尸体,慢慢收回视线,转而托起自己的剑身细看。看到被吞去的小半个剑尖时,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幻境散去,三人置身之处仍是半山腰的街巷。
郎剑阳收回铁索,简短道:“心神未大乱,陷入得不深,魂体不曾分离。”
“幻境中的修士有思想吗?”花沐雨问。
“如现实中的修士一样。”郎剑阳道。
“那是长河御鬼术的仪式?”花沐雨问。
“对。”郎剑阳答道。
“每个幻境都有这样的修士?”花沐雨又问。
“对。”郎剑阳道,“风雨桥外,若你掀开锦衾,便也能看到。幻境中的修士就是主阵之人的幻影,杀死幻影,才能离开幻境。”
“主阵之人不是……”花沐雨皱眉。
“此地有许多人修炼长河御鬼术,他们在大阵之下又起无数小阵,以借此修炼。”郎剑阳道。
花沐雨便明白了。
“我知道了。”花沐雨转而对曾卧雪道,“所以,幻境避无可避,但只要定心守性,便不会泥足深陷;此后与邪修对阵,晦纵然势不可挡,但他们能操纵的晦也是有限的,找到破绽即可击破。”
在真正着手处理之前,长河御鬼术天地大阵对她来说犹如不可知的深渊。然而实际再体验一遭,花沐雨心中才释然。
真正去做事,在做事中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这样才能一点点把事情做成;若不去做,会遇到什么问题就永远是未知的,未知的问题要如何解决?便是这个道理。
纵然当下还有许多担忧,花沐雨的心绪却已打开。
“幻境中这些人或许没有记忆和来自旁人的经验,实战中面对着真实的人,难灭要有防范。有防范就不好做了。”花沐雨思忖着。
再者,这只有一个邪修。若真到源县,可不一定会有多少邪修等着他们。花沐雨想着,并没有说出口。
“再来试一次?”曾卧雪率先提议。
有何不可。
花沐雨面不改色,独身走在漆黑一片的屋房之间。
郎剑阳和曾卧雪在她身后远远看着,穿行在锁魂阵中的花沐雨,就成了一片死地中最鲜美的饵料。
第一次落差突然,第二次花沐雨细心留意,果然感受到自身慢慢受锁魂阵侵袭时的种种不同。
先是心神的逐渐专注。
她本时刻留意着四面八方的动静,同时也感应着身后的曾卧雪和郎剑阳,然而随着她越走越久,她逐渐变得专注在前方的道路上,等她回过神来,竟已不知将四周忽视了多久,曾卧雪和郎剑阳的气息更是早就消失在不知何处,寂寞天地间,彻底只剩她自己的气息了。
其次是精神的紧绷。
已经经历过一遭,身后又有郎剑阳和曾卧雪压阵,以身为饵,花沐雨也本并没有什么惧怕或者是紧张。然而周边黑暗的压迫、能听到呼吸声的寂静,逐渐将她引向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她开始不自觉变得有些疑神疑鬼和反应过度。
也就是在这时,脚下一空,砖石被踩翻。花沐雨心头了然,是她受死气侵染而逐渐能发现尸坑了。
花沐雨依旧不放过这个探查的机会。这次尸坑中的尸骨一如她此前目睹的祭术中那边被肢解,有的自膝盖下被砍去,有的失去了头颅或是身体。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又睁开,挥去了手中盈盈发光的剑。
起风了。
就在悉悉簌簌的起尸声响起的同时,影影绰绰的建筑深处亮起了幽幽的火光。帽纱一荡,花沐雨提气弹身而起,以远超尸群数倍的速度,越过漆黑的尸群,跳过层叠的屋檐,直朝幽幽的火光奔去。
不远的距离,不过几息之间,铜面具的人已经依稀可见。
花沐雨紧紧盯着那片祭术的施行之所,这在在虚实之间,在躯壳和灵魂之间,她在不停思索。
视线随着她的身形跃动,不知从何时起,抑或是从一开始就是,空地当中,铜鼎旁手持铜钺未戴面具的术士隔着重重屋檐,同样牢牢锁定了花沐雨的视线。
一个自负统领了这片混沌天地,一个自负过往所学,一个想要丰沛的血食和灵魂,一个想要知道自己究竟如何才有一战之力,于是此刻,他们都是处心积虑的猎手,他们都是不安分的饵食。
铛!
交锋发生在见面的瞬间,这一声却不是长剑与铜钺之间的碰撞,而是花沐雨灵巧避过邪修的铜钺,一剑劈向那口铜鼎——铜钺身绕混沌之气,寻常之身与之碰撞,无异于以卵击石,花沐雨此行另有目的。
她从未忽视那口铜鼎对自己莫名的吸引。
若如郎剑阳所说,幻境为现实的映射,那这铜鼎是否对受锁魂阵侵染的人有所限制?铜鼎是否如铜钺一样缠绕着晦,不可硬碰?
于是这向铜鼎的一击,正是花沐雨谋划已久。
疑惑得到答案,铜鼎并不会吞噬剑气,而随着清越的铜鸣,此方天地都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波动荡开,荡起如水波般的波纹,花沐雨神情为之一清。
铜鼎正是祭术的核心,而这个核心,是可以破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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