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外兵临城下,城墙内饿殍遍野。
敦煌,作为丝绸之路的中转站,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贸易。而今西夏军切断商队往来,钱粮见危。
不少人家拼死逃出去,面临着恶劣环境,说不定哪天就死在了路上。而在城中的人家,缺粮少衣,不知多少人饿死了。
他们无一例外地祈求着—
无论输赢,只盼战争早些结束。
李玉莲回到城中后,丈夫早已带着他的小妾们逃跑,好在有管家掌家,家中还算稳妥,唯独一座墙壁出现了一个大口。
他说战争初起时,有些地痞联合将有钱人家皆抢夺一番,好在他及时应对,派了打手抓起来,将他们送进了狱中。
不过前几日地痞们又出来了,趁着夜色打坏了墙壁,偷盗了一些财物。
李玉莲细数了家财,发现偷盗的都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总算是松了口气。
“官府愈来愈无用了,显而易见快撑不住了。”
管家点点头:“这几日正在招兵,连8岁的孩童都不放过。”他低头,一道皱纹在眼下浮现:“说不准哪日,我也会被抓走。”
“不会的,我会保你。”
李玉莲格外认真地说道,管家虽不解夫人的肯定究竟从何而来,但心中平定了些。
“居然连八岁的孩童都抓走,真是丧心病狂。”李玉莲恨道,身为母亲,她对郡公此番行为极为不满。
别说李玉莲,城中不知多少有孩童的人家,简直是恨极了郡公。
能逃的便逃了,不能逃的只能生生看着孩子被抢走,许多孩童自离家后,再也未回来。
兼之没有粮食,甚至已经开始了吃土块的行迹。
李玉莲出门后,看见街上横躺着不少人,有的死了,有的没死,没死的隐约可见肋骨不断地起伏,饥肠辘辘地无意识吞咽着,到处弥漫着一股臭味。
自看到惨状李玉莲忧心不已,便支了个棚子布施些食物,不久,有医者自愿无偿救济百姓,她便买了一堆药材帮助。
每天棚前排了看不见尾的人。
某天,李玉莲正发着馕饼,却见一黑影突如其然地冒出,一股劲拽着馕饼,李玉莲没意料到,手中一松,一张饼被抢走。
徒留面前的瘠瘦老者捂着眼大哭起来。
一旁的管家追上小偷,李玉莲让人接手她,她则安慰着老者:“还有饼的,没事没事。”一顾将馕饼递给他,他激动不已,猛的往嘴里一扯,竟掉下两颗牙。
老者急不可耐,好不顾及嚼不动,自顾自地往嘴里塞。
这般下去迟早要噎住,李玉莲急忙过去扯出,老者死拽着不肯相让,仿佛她是要夺了他的命,浑浊的双眸死死瞪着她。
“这位老者,屋中有奶茶,有松软的糕点,我们去给你拿,不要吃馕饼了,小心噎着。”
话音刚落,他果然被噎住,猛的一咳才吐出,李玉莲这才让人将他扶到旁边。
这时,管家也回来了,面色凝重道:“夫人,小贼不好露面,我们进府说吧。”
李玉莲皱了皱眉头,跟着进去,竟发现被抓之人是个小男孩,浑身都没块好布,且蒙着灰尘:“你几岁了?”她问道。
“八岁。”男孩沾满灰尘的脸扬起来,露出琥珀色的双眸,格外亮眼。
“八岁……”李玉莲呢喃道,刚好是会被抓起来征兵的年纪,怪不得管家说不好露面。
只怕他一露面,就会被抓走吧。
而且城中八岁以上孩童已被抓了几轮,他居然还能躲过一劫,显然是不知受了多少苦。
男孩高仰着脖子,显而易见一副任你报官的模样。
“你报官吧,馕饼是不会还你的。”
小小的年纪,居然有一股不服输的模样。
李玉莲爱怜地摸了摸男孩的头:“你的馕饼去哪了?还要更多吗?我可以给你。”
男孩一下愣住了。
李玉莲生怕他不信任,拿出数十枚枚钱币和粮食衣物给他:“去吧,我不会报官,快离开敦煌,越远越好。”
男孩显然不相信,但是拿到钱币和衣食后,害怕她反悔,立马拔步跑走。
管家看着他的背影,叹道:“夫人心肠还是太好了。”
李玉莲看着男孩消失的角落,思绪万千,最后只能化作一句:“如果我不救他,谁又能救他呢?”
几于崩塌的草棚下,男孩四处张望了一眼,发现无人发现后,这才小心翼翼地爬进去。
入内晦暗,还有细微的咳喘声,用什么东西捂住,显然不想被人听见。
“阿爹阿娘,我带了吃食回来。”男孩跪坐到床前。
说是床,不过两张破木板,上面躺着两个虚弱的人,一张薄薄的破毯子都能将两人遮严。
“阿图,你去哪了,都说了不准出门。”妇人想撑手起来,却发现毫无力气,说了一通话后,像是喉咙中爬了虫子,咳嗽个不停。
“阿娘,你别说话了,我给你们掰饼吃,就有力气了,到时候就算打我我也认了。”阿图拍着她的脊背,撕了几口饼,喂了阿娘和阿爹吃。
看着他们努力吞咽的模样,阿图忍不住想哭。
战争没开始前,他们是普通的放牧人,家庭不富裕但还过得去。
但战争开始后,听闻要八岁以上开始强制征兵,阿爹阿娘便将他塞进了这个茅草屋中,自此也抵过了搜查。
可是名册上早是有他的名字,官兵找不到他,便将阿爹阿娘打了一遍,伤势严重,养了许久伤不见好,始终咳嗽,还没了粮食,只能在破茅草屋中苟且偷生。
“你哪来的饼,不会是偷的吧?”男子终于有了些力气,喘息着问道。
阿图向来知道阿爹阿娘不喜他做坏事:“不是偷的,是一位妇人送的,她还给了钱财和衣物,让我离开敦煌。”
说着,他的眼睛亮了亮:“阿爹阿娘我们一起跑吧。”
夫妻两拿过李玉莲给的东西,赞叹道:“真是个好人。”又默然,他们是累赘,只怕拖累逃跑,可是让阿图一个人跑也不成,他们不放心。
阿图看出他们的念头,决然道:“你们不走,我就出去宁愿被官兵抓走。”
说罢,他作势离开,夫妻两只觉嘴中发涩:“走吧,我们一家人一起逃,今晚就逃。”
阿图喜笑颜开。
夜晚三人趁着天黑,一同搀扶着偷溜出了城,不知是不是有幸运加持,一路躲过了官兵,越逃越远。
只是夫妻两的伤病越发严重,直到途中听闻一名月上救济百姓,这才沿着那条路磕磕巴巴到了一座寺庙中。
寺庙是破旧不堪的,只有一座土捏造的佛像在正中,除此之外,除了满寺庙或坐或躺的人,再也无了。
一家人小心翼翼地走在正中,倒是发现大家的神色不错,虽有些郁色缠眉,但精神头还好。
“你们是自哪里来的,敦煌吗?”一人开口问道。
一家人点头应是。“听闻月上有疾可治,是在这么?”
月上是对女子的美称,姓佛之人更愿相信她是自天上而来的仙女,因不忍战祸,故而出现拯救苍生。
听闻这位月上,便是在庙中感应,开始救济百姓。
这就是为什么阿图一家人听到“月上”之名,便赶往这了。
那人道:“月上在寺庙后的马车上。”
一家人道谢,相互搀扶着出了庙门,见到了一排的马车停在沙地上。
一女子正跪坐在地上,头纱自脸颊绕过,看不清面容,正为另一人包扎手臂的伤口。
“您便是月上大人么?”一家人走过去,郑重问道。
若生包好了伤口,疑惑道:“月上?”她眯了眯眼好似想明白了什么,一巴掌拍在那人另一只好的手上:“你们又给我造什么传说呢。”
那人嘿嘿笑着,不说话,却是赶忙起身退下了。
一家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若生笑了笑,“罢了,你们是来诊治的吧,让我来看看,先说好,大病不行,小病看运气,不过还剩很多草药,我可以给你们。”
这下,一家人更是抿唇不语了。
看着他们的神色,若生就知道自己又被谣传什么治病圣手诸如此类的话,她也想无奈地摊开手啊。
只能说,谣言真的越传越离谱。
本来,她和麦朵等人是要前往于阗的,可路途中发现了一些逃难的百姓,受着伤还没食物,她们皆不忍看其受苦,便住在了破庙中,等救济完他们再去于阗。
可这人越来越多了,也不知从哪传出的谣言,她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了一个被异物梗塞的女孩,就被传出是神医,再然后她解释了,现在又被传为什么“月上?”
若生已经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倒是许久没见从敦煌逃出的人,她有些好奇地问:“敦煌现在局势如何了?”
“好多人死了。”说着,妇人一阵咳嗽,若生忙给她倒来一杯雪梨汤。
好在咳嗽之人不少,雪梨汤始终都在炖着。
妇人迟疑地喝下,一股清润划过口腔,只觉喉间那股瘙痒好了不少,妇人瞪大了眼睛,立即跪下:“月上大人救命!”
若生:“……”
真的,说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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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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