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臾单膝跪地,膝盖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清脆声响,“臣护卫不力,甘愿受罚。”
沈玦那双还泛着水光的眼睛瞬间变得凌厉。他松开沈明玉,转身时龙袍下摆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
“你确实该罚!”少年天子的声音因方才的哭泣还有些沙哑,却已恢复了帝王威仪,“朕将阿姐的安危托付于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朕的信任?”
殿内气氛骤然凝固,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臾低垂着头,声音沉稳:“臣罪该万死。”
“阿玦。”沈明玉却忽然上前一步,挡在臾身前,手指却轻轻搭上小皇帝的衣袖,“若非国师大人拼死相护,你此刻见到的恐怕真是阿姐的尸首了。”
“再说,国师为了护我也受了伤,陛下就别让他跪着了。”
沈玦看她,面色立刻柔和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他下意识抓住沈明玉的手腕,这次力道轻柔了许多,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一道浅浅的擦伤。
“罢了,国师你起来吧。”沈玦语气缓和了些,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就哄好了?果然还是长公主说话好用,跟在小皇帝身边侍奉的太监刚刚狠狠的替国师大人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一场无可避免的暴风雨居然就这么轻易的被长公主两句话化解了。
稍后沈明玉借口要回去整理自己的仪容,顺便把臾一起捞走了。
沈明玉踩着青石板上的月光走在前面,臾始终落后三步,灰色的布衣几乎融进夜色里,唯有腰间玉带扣偶尔反射一点冷光。
长公主府朱漆大门近在眼前,沈明玉忽然驻足转身。臾猝不及防,险些撞上她。
“国师大人。”沈明玉指尖绕着腰间丝绦,眼角含着戏谑,”你莫不是打算跟着本宫进闺房?”
臾瞳孔骤缩,立即后退行礼:“臣不敢。”月光照见他耳尖泛起的薄红,“只是殿下说过有要事......”
“噗——”沈明玉突然笑出声,“你当真想在御书房跪到三更天?”
她凑近半步,闻到臾身上淡淡的沉水香混着暗道淡淡的霉味,“不找个借口怎么带你走?”
臾这才恍然,喉结滚动时牵动颈侧爬暗道留下的擦伤,他刚要道谢,却见沈明玉忽然踮脚贴近他耳畔:“不过现在......本宫确实有件要紧事。”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臾浑身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满眼真诚和疑问的看向沈明玉。
“我要沐浴。”她吐字轻得像羽毛拂过,“国师要一起吗......”尾音尚未落下,臾已暴退三步,后腰撞上石灯笼发出“咚”的闷响。
“臣、臣告退!”
向来沉稳的国师大人竟结巴起来,转身时慌乱得绊到台阶,踉跄间差点踩碎一丛刚开的夜合花。
长公主看着国师大人仓皇逃离的狼狈样,心情大好。
长公主遇刺一事震动京城,禁军连日搜查,却只在山道旁寻到几道杂乱的马蹄印,贼人如凭空蒸发般踪迹全无。
表面看来,这似乎只是一桩寻常的劫财案——歹徒洗劫了马车上的珍宝,随后销声匿迹,连臾带着沈明玉脱身后,也未见追兵。
可小皇帝不信。
“什么叫劫财?”他拍案而起,眉宇间怒意翻涌,“阿姐的鸾驾都敢劫,这是要造反!”
终究是少年心性,热血难凉。
可时间已过去太久,即便再查,恐怕也难觅新线索。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连全身而退的后路都安排得滴水不漏。敌暗我明,防不胜防。
然而,比起小皇帝的震怒,沈明玉却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婉拒了增派护卫的提议。
“有国师在,本宫很安全。”她淡淡道,余光扫过身旁那人微红的耳尖,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转眼一月过去,沈明玉的生辰到了。
沈玦为沈明玉大办了一场生辰宴,整个皇宫张灯结彩,异常的热闹。沈明玉穿着绯红宫装,发间简单簪着一支金锻的凤钗,在宴席上接受百官朝贺。
臾作为国师坐在右下首,全程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主要是长公主从他进门开始就频频对他投来“关切的”目光,虽然从京郊别院回来后长公主就很少再去国师府了,但是之前关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传闻还是非常耐人寻味的。
尤其在长公主不知道多少次看过来的时候,臾身边坐着的王史官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肘捣了捣他,然后自以为很含蓄的问:“长公主是不是一直在注意我们这边呀,臾大人你说她在看谁呢...?”
只要臾点头,那这段长公主和国师之间的美好爱情被记录进野史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王史官默默的掏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
臾看着王史官眼神中的期待都快闪成星星了,但还是嘴硬的回答:“不知道。”其实面具下的脸已经红了......
宴至中途,沈明玉借口不胜酒力离席。她在御花园的凉亭中等了约莫一刻钟,果然看见臾匆匆而来。
“国师来迟了,该罚。”
沈明玉晃着手中的酒壶,大声的喊住了想装没看见,转身逃走的国师大人。
臾局促地站在亭外:“殿下,这不合礼数...”
王史官不相信他说的“没关系,不知道”的一系列说辞也不打紧,毕竟没有亲眼看见什么。但如果长公主和国师在露天凉亭中一起对月共饮被别人看见了......
臾的心里有亿点点崩溃,瞅着沈明玉笑容满面,恐怕是早有预谋,知道自己不喜欢酒席应酬一定会找机会走,所以就来这里埋伏他了。
沈明玉挑眉:“有什么不合礼数,你上次还亲我了呢,还有在暗道,你还牵了我的手...”
臾汗颜,耳朵又有点红了。
她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对面,“坐吧,今天是本宫的生辰,陪我喝两杯。”
臾犹豫片刻,还是走进凉亭。三杯下肚,沈明玉发现这位国师大人酒量奇差——才几杯淡酒,他的眼神就开始迷离,耳尖红得几乎滴血。
“入夜天凉,殿下少喝两杯...”臾半趴在石桌上,嘟囔着提醒对方注意身体少喝酒。
沈明玉把玩着空酒盏,面色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了,殿下。”臾从袖中取出一支簪子,然后轻轻的拉过沈明玉的手将簪子放在了她手心里。沈明玉接过发钗,指尖传来熟悉的凉意。
“那日殿下落在凉亭的簪子,应该是被石头磕坏了...上头的那颗夜明珠。”
国师大人真是醉了个彻底,说起话来前后逻辑都不通,但是在这断断续续的词句中沈明玉还是知道了他的意思。
她垂眸,借着零落的月光看向掌心——那支曾经遗失的簪子静静躺在那里,却已焕然一新。钗头的金丝缠绕间,嵌着一颗莹润的蓝珍珠,周围缀满细碎的珠玉,在月色下泛着柔光。
“我给殿下……换了颗新的。”
臾低声道,醉意朦胧的眼底藏不住期待,“原先的太素,我便……添了些。”他顿了顿,嗓音微哑,“殿下……喜欢吗?”
夜风拂过,沈明玉久久未语。
“臾。”她忽然开口,第一次直呼其名,声音轻得几乎散在风里,“告诉我——”
沈明玉抬眸,目光如刃,“上次在凉亭你喂给我的丹药,究竟是什么?”
虽然琼若救过她和沈玦,算是他们的大恩人。但是并不代表她会无条件信任沧澜山,眼前这个从沧澜山来的人就非常的可疑。
于是,她蓄意的灌醉了臾,就是为了好趁机套话,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不设防备。
“鲛珠,臣将一半鲛珠渡给了殿下。”
“什么是...鲛珠?”沈明玉一怔,随即攥紧了袖子中藏着的短匕。
蓝色,鳞片,她猜的不错,臾真的不是普通人。
“鲛珠可解百毒,”臾双眼迷离,微微抬头注视着沈明玉,高兴的说:“每个鲛人一生只能有一枚鲛珠。”
只给最心爱、最重要的人。
“一生只能有一枚...”沈明玉喃喃自语,她从没有听过鲛人族,想必是妖族,但是妖怪为什么要救自己一个人族呢......
“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别人,你会怎么样?”
臾迷迷糊糊地摇头:“不会怎样...就是不能回东海了...”
“为何?”
“鲛珠...是回家的路标...”臾趴在石桌上,声音越来越小,“没了它...我会迷路...”
沈明玉心头一震。她轻轻捧起臾的脸:“那你为何还要给我?”
臾睁开迷蒙的双眼,忽然笑了。那笑容纯粹得让沈明玉心尖发颤:“因为...喜欢殿下啊...”
沈明玉愣在原地。
臾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殿下穿红衣好看...像东海日出时的云霞...”
臾醉得厉害,却沉迷的注视着沈明玉,他心里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呀,他真的好喜欢呀......
国师大人醉了和清醒时绝对不是同一个人,醉了的国师大人什么都敢说,一点都不在乎什么君臣尊卑,男女有别。
“殿下今天也很好看,真的好美...。”臾直接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沈明玉盯了他许久,忽然俯身吻住他的唇。臾惊得酒醒了一半,却在她加深这个吻时彻底沉沦。
分开时,两人气息都不稳。沈明玉贴着臾的唇问:“喜欢吗?”
“喜欢。”臾迷迷糊糊地回答,“喜欢殿下......”
沈明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又问:“琼若知道你把鲛珠给我了吗?”
臾摇头:“琼若说...人妖殊途...”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但我不在乎...殿下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沈明玉凝视着怀中醉倒的鲛人,指尖无意识描摹着他精致的眉眼。月光下,臾的睡颜纯净如婴孩,全然不知自己刚刚交出了多么重要的秘密。
“傻妖怪...”沈明玉轻声呢喃,将外袍盖在他身上,“你就不怕...本宫负了你么?”
夜风拂过,吹落一树海棠花。沈明玉没有看见,熟睡中的臾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做了一个美梦。
臾大人:在浪漫的时刻,老婆突然翻起了旧账咋整?在线等,急急急。
长公主终于要发现国师大人的真实身份了!!![撒花]
(注:还是国师大人喝醉了自己和老婆交代的呦[蓝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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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鲛珠(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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