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第二日醒酒后非常的后悔，有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比如他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全盘托出的事）。
但少女柔软的唇亲在他脸颊的片段却被牢牢地刻在了脑中。
长公主捧着他的脸，笑得非常的明媚：“这份生辰礼物，我很喜欢...”
臾越回忆脸越烫，后来他是怎么回国师府的呢？他记不得了，就只记得他送珠簪，然后沈明玉亲了他...
于是，国师府的书童匆匆进门看见的一幕是——
国师大人在房中来回踱步，最后像是到了极限一般的坐在案桌前，然后猛地一捶桌，抱头发呆......
真是好一出大戏，书童从来没见过自家大人露出过这样的神态来，看来是真的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大事。
“大人...大人？”
书童谨慎小声的唤了好几声，臾才回神。
“什么事情？”臾立刻放下手，正襟危坐，恢复成一幅严肃沉稳的样子：“来了也不说话...”
书童沉默一瞬，心想大人我都来了这么久了，您一直走来走去根本没注意到我啊...
“呃，就是长公主府来人请您去一趟。”
书童这话刚说完，就见国师大人又不淡定了，臾立刻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书童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就转身回到案桌前准备帮他收拾一下凌乱的桌面，谁知道手还没伸出，国师大人又悄无声息的折返了回来。
“对了，我，我昨天晚上是怎么回来的？”
书童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西子捧心状回头哀怨的看向臾：“国师大人，您昨天赴宴久不回来，小的可是一路从国师府找到御花园，最终遇见了长公主身边的玉华姐姐才知道您是吃醉了酒。
“长公主预备叫一顶轿子给您送回来呢，还好我及时出现了才给您接回来了。”
书童说到这里非常激动，还骄傲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人吃醉了酒坐轿子肯定颠的不舒服，公主府的人也不了解您的习惯，还好...”
“你做的很好。”书童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臾给打断了。
国师大人脚下生风，问完就走，就是语气有点...生气？书童还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己去晚了惹臾生气了。
“大人今天晚上几点回来，小的早点接您！”书童扒着门框大喊，奈何臾已经走远了。
臾赶到长公主府时，天色已近黄昏。府门前的灯笼刚刚点亮，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得他面具上暗刻的云纹在光影中忽隐忽现。
“国师大人。”
侍从恭敬地行了一礼，躬身将他引至待客居的花厅：“殿下正在沐浴，已吩咐备好晚膳，请您先用膳稍候。”
臾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喉结微微滚动，片刻才低声道：“......好。”
穿过回廊时，一缕熟悉的花香悄然飘来。臾抬眼望去，竟是那日他特意嘱咐小心运送的野姜花与蓝雪藤。蝶形的花瓣在晚风中轻颤，散发着清幽的香气。
臾心头蓦地一软。随侍的宫人适时解释道：“长公主殿下特意命人将这些花移植至此，说是方便亲自照料。”
花厅内，八仙桌上的银箸整齐地搁在青瓷筷枕上，在烛光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桌上菜肴精致，时令鲜蔬青翠欲滴，几道清淡的羹汤正氤氲着袅袅热气。
“殿下说您昨日饮多了酒，特意让厨房做了清淡的。”侍女玉华替他斟了盏云雾茶，“这鲈鱼是今早才从太湖快马运来的。”
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臾眼底的波动。臾筷子尖刚碰到鱼腹最嫩的那块肉，忽听得珠帘响动。
“醒了酒就跑来讨食，国师大人倒是会挑时辰。”
沈明玉披着月白色纱袍倚在门边，发梢还滴着水。她随手将半湿的青丝拨到肩后，露出修长的颈线。
臾的筷子“啪嗒”掉在碟子上，溅起一滴酱汁。
“我......”他仓皇起身，袖口带翻了茶盏。侍女们低头憋笑，被沈明玉一个眼神尽数挥退。
臾盯着自己袍角的金线云纹，听见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抬头。”
纤长的手指突然捏住他下巴，沈明玉眯着眼打量他泛红的耳尖：“昨日在御花园抱着本宫说‘喜欢你’的时候，倒没见你这么规矩。”
臾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记忆碎片突然涌来——月光下柔软的腰肢，自己固执地要将珠簪替沈明玉簪上，还有......唇上转瞬即逝的温凉触感。
“臣......”臾语塞，好像就是他醉酒之后做下的荒唐事，所以平时在沧澜山的时候他极少饮酒，喝酒真的很耽误事。
“玉华，醒酒汤。”沈明玉突然松开手，转身时衣袂扫过他紧绷的手背，“省得有人佯装酒还没醒赖账。”
侍女呈上一碗醒酒汤，端到了臾跟前，汤药在碗中晃出细小的涟漪，臾看了两眼却没有要将醒酒汤端起来喝掉的动作。
“臣昨夜在凉亭说的不是醉话。”
窗外传来晚钟声，惊飞好几只正在小树上休憩的小雀。
沈明玉本来听见他的话还楞了一瞬，也被这钟声唤回了神思，她低头看臾紧握自己的手指，忽然轻笑出声：“那现在，敢把昨日没说完的话讲完么？”
“什么？”
臾以为她要自己再将那些醉酒后说的羞耻话再说一遍，殊不知沈明玉说的其实是他交代的关于身份的真相。
沈明玉凝视他许久，忽然伸出手将他的面具摘掉，看见臾面具下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屁股，并在沈明玉将面具揭开的瞬间将脸转到了别处。
看来国师大人的脸皮太薄，实在不好意思将那些倾诉爱意的情话再复述一遍。
“傻瓜，”她的语气重新变得轻柔，“我逗你的，戴着面具不好吃东西。”
沈明玉将珠钗重新簪回发间，给臾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这礼物我很喜欢，以后别再随便送人了。”
沈明玉撇开眼，没让臾看见自己眼中的复杂神色。窗外一片岁月静好的暮色，她的心却像坠着一块寒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她从小就知道。
九月初九，宫中设重阳宴。
沈明玉穿着新制的榴花红裙装，发间的珠钗在灯火下流转着梦幻般的蓝光。
席间，她注意到弟弟沈玦频频与几位边关将领密谈，神色凝重。沈明玉端着碟新制的桂花糕走近。
“阿姐来了。”沈玦看见她，连忙挥退了一众大臣，急急放下酒杯迎上来。
等沈玦走近，沈明玉才看清他的狼狈样——袖口沾着的墨渍还未干透，眼底的血丝也在宫灯下无所遁形。
好几天都没见到沈玦，沈明玉估计他一直忙着政务，是匆匆从御书房赶来赴宴的。
沈明玉将玛瑙碟搁在鎏金案几上，新蒸的桂花糕正冒着热气。沈玦抓起一块糕点囫囵吞下，喉结急促地滚动：“北疆送来几封军报...”
话音未落，一卷绢帛从他袖中滑出半截。沈明玉只来得及瞥见“粮草”“告急”几个字，沈玦就慌忙将它塞了回去。
“阿姐，不过是些寻常军务。”小皇帝不想让她烦心，只推托说是军中奏报的小事，见沈明玉的脸上还是挂着探究的神采。
沈玦连忙岔开话题：“今年宫中新进的一批福寿菊开得不错，阿姐不如去看看？”
沈玦生怕沈明玉拒绝，立马又说：“就这样说定了，让国师陪你去。”说罢就眼神示意旁边的侍从去宫宴上将国师大人请过来。
不多时臾就从殿外缓步而来，墨白色的衣袍在风中轻扬。他朝沈明玉伸出手：“殿下，请。”
沈明玉担忧的摇头，回头多看了沈玦好几眼，小皇帝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摆摆手和沈明玉告别：“阿姐先去好好赏菊花吧，这些朝政小事难不倒我。”
无奈，沈明玉和臾一起离开。
“陛下近日忧心何事？”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沈明玉忍不住问道。
臾的脚步顿了顿。夜风拂过，带来阵阵菊香，他抬手为她挡开一枝横斜的花枝：“北境有异动，恐有战事。”
沈明玉闻言蹙眉。这些年沈玦为给她寻医问药，耗费巨大...
忽然，一片落叶飘到她发间。臾自然而然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到她发丝时迟疑了一瞬。
沈明玉抬眼看他，唇角微扬：“国师大人也会犹豫？”
臾的耳尖泛起薄红，手指却轻柔地替她拂去落叶：“臣...只是怕唐突了殿下。”
“若我说...”沈明玉忽然凑近一步，仰头望着他，“我不觉得唐突呢？”
宫灯摇曳，映得臾苍白的脸色染上暖意。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泛起涟漪，像是月光下的深潭突然跃起一尾银鱼。
“殿下不必担忧。”他声音微哑，“臣会竭尽全力阻止战事。”
沈明玉闻言一怔，眼底泛起一丝暖意，她没多言，只是点头轻笑，转身望向满园盛放的菊花。
金黄的“狮子头”开得正烈，花瓣卷曲如浪，在风中摇曳。她俯身轻抚一丛“金缕衣”，指尖沾了夜露，微凉湿润。忽然，她摘下一朵小花，轻轻别在臾的衣襟上。
臾无言，只是静静的陪着她，听她叙说一些小时候赏菊宴偷溜出来玩的趣事，以及一些苦痛与艰难求生日子的蛛丝马迹。
臾怎么也听不够。停留在长公主嘴边的总是4、5岁的零星回忆，之后的日子沈明玉像是不愿回想一般极少提及。
听琼若说过，她初来皇宫意外救下沈明玉姐弟还是十年之前的事情，十年之前的长公主是什么样子的呢？又是怎样在十年之间染上不愈的重症？
臾常常幻想——要是他早一点遇见琼若就好了，这样他就能跟着琼若一起来到京城，遇见年少时期的沈明玉......
至少现在还不算太迟。他能感知到鲛珠的灵力正涓涓流入她的经脉，如春溪化冻般抚平那些蛰伏的沉疴，让她不用再承受毒发时的痛苦。
入秋的夜风寒凉，沈明玉吹了一会儿就有点不舒服了，臾眸光微动，注意到刚刚沈明玉低头掩着纯咳嗽了一声。
“殿下，”臾嗓音低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夜露寒重，您身子才见好，不宜久吹冷风。”
他微微倾身，那张俊美如玉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蛊惑，“不如等明日天光大好，臣再陪您赏尽满园秋色？”
沈明玉抬眸看他，正对上他含笑的眼，心跳忽然乱了一拍，然后难得的红着脸点头答应了。
（长公主殿下内心os：才不是害羞，是吹久了凉风冻红的。）
月色朦胧，臾站在长公主府门前，夜风微凉，吹动他墨白色的衣袍。他望着沈明玉，清冷的眸子盛着温柔，薄唇微启，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只化作一句——
“殿下，夜深露重，早些歇息。”
沈明玉唇角微扬，指尖轻轻拨弄着发间的珠钗，蓝光流转间映得她眉眼如画。她故意慢悠悠地开口：“国师大人不祝我做个好梦？”
臾耳尖微红，低声道：“那……愿殿下……”
话音未落，一道含糊不清的嗓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大人！您怎么又乱跑！我找您半天了！”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国师府的小书童气喘吁吁地冲过来，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显然刚塞了一大口糕点，嘴角还沾着碎屑。
他一边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宫宴结束我就找不着您了，玉华姐姐说您可能在这儿，害得我一路小跑…”
臾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沈明玉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看来国师大人平日里没少让人操心啊。”
书童这才注意到气氛不太对，后知后觉地闭上嘴，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长公主好。”书童站定，恭敬地朝着沈明玉行了一礼，接着回身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臾。
臾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国师应有的沉稳，语气却隐隐透出一丝咬牙切齿：“你先回去。”
书童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可、可是大人，您再不回去，府里的醒酒汤又要凉了……”
臾：“……”
沈明玉笑得更欢了，眼尾微微弯起：“原来国师大人还惦记着醒酒汤？看来生辰宴的酒，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呢。”
臾的耳根彻底红了。
书童一脸茫然：“生辰宴？生辰宴大人不是喝醉了吗？回来的时候还念叨着什么‘珠钗’......”
“够了！”臾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拎起书童的后领，直接把人往旁边一放，语气冷硬，“你先回国师府，我随后就到。”
书童被自家大人难得失态的样子惊到了，愣愣地点点头，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喊道：“大人！您记得早点回来！醒酒汤——”
“闭嘴！”
书童一溜烟跑没影了。
夜风拂过，只剩下臾和沈明玉站在府门前，气氛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沈明玉轻轻歪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国师大人，原来生辰宴发生的事情，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臾：“......”
他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明玉见他这副模样，心情大好，故意凑近一步，嗓音低柔：“那...要不要进来再喝一碗醒酒汤？我让玉华给你热一热？”
臾呼吸微滞，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能无奈地闭了闭眼，低声道：“殿下...”
沈明玉轻笑出声，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好了，不逗你了，快回去吧，你家书童都要急哭了。”
臾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向她行了一礼：“那臣...告退。”
沈明玉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国师大人——”
臾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沈明玉眉眼弯弯，嗓音轻软：“晚安，好梦。”
臾眸光微动，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极浅的弧度，低低应了一声：“...嗯。”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沈明玉才收回目光，眼底笑意未散。 玉华从门内探出头，笑眯眯地问：“殿下，心情不错？”
沈明玉轻哼一声，转身往府里走：“还行吧，就是突然觉得逗容易脸红的国师大人还挺有意思的。”
玉华偷笑：“那下次还逗吗？”
沈明玉脚步一顿，唇角微扬：“当然。”
毕竟，看国师大人耳尖通红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可比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有趣多了。
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国师大人终于在长公主手把手的教学下学会了撩人！[墨镜]
只不过还是被长公主撩的面红耳赤，哈哈哈[比心]
【小剧场——书童回去的路上碰到在宫宴上吃撑的、正在遛弯消食的史官王大人】
王史官一眼就认出了国师府的书童，并非常热情的上前打招呼/打听八卦。
书童还在为刚才惹臾不高兴而懊悔，但是书童非常的委屈——咋早来接大人回家反而被骂了。
于是在史官王大人的“偷偷、隐晦地”的询问下，书童将自家大人近来的奇怪举动一一告知了。
王大人：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国师大人和长公主有点不对劲？
书童（非常疑惑的看着王史官）：有吗？
王大人：嗳，上次我还看见长公主在宴会上一直盯着国师大人看呢，所以他俩之间肯定不一般。
书童：ber,给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我刚刚好像看见大人牵长公主的手了...
王大人（非常兴奋，并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纪录小本本）：你仔细说说！
......
书童（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emm，大人好像真的生气了。[裂开]
王大人(热泪盈眶）：所以说，我磕得cp是真的。虽然当事人一方不承认。
一生嘴硬的国师大人：不知道，不认识，和长公主不熟。
最后，在王史官的耐心忽悠/指引下，书童渐渐的对长公主的国师大人之间的私密恋情深信不疑。
王史官（一脸坚定，深感责任重大）在心里默默下了重大的决定：今晚回去就好好将这段野史纪录下来，让更多的人磕到长公主和国师大人的美好cp
国师大人:后背莫名发凉是咋回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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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鲛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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