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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光盈朝

寒露凝重的夜气尚未被初升的日头完全驱散,巍峨宫门在晨曦中显露出冷硬的轮廓。那沉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向内开启,发出滞涩而悠长的呻吟,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口。门轴摩擦的声响在空旷的宫前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孤寂。

一骑当先,撞破了门内尚未散尽的沉沉雾霭,踏着青石御道疾驰而来。马蹄铁砸在坚硬的地面上,爆出一连串急促而清脆的喀嗒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得路旁古树枝头栖息的寒鸦扑棱棱飞起一片。马上的骑士,正是镇国大将军段柏临。

他身上的玄铁重甲仿佛刚从血池里捞出来,表面覆盖着一层粘稠、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那不是浮于表面的泼溅,而是深深沁入甲叶缝隙,在关节转折处凝结成厚厚一层、边缘已经发黑的硬痂,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与**混杂的气息。头盔早已不见踪影,几缕被血污板结的黑发紧贴在他汗涔涔的额角,几道细小的伤口划破了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更添几分狰狞。唯独那双眼睛,寒潭般幽深冷冽,此刻正燃烧着一种近乎非人的、刚从修罗场上带下来的炽烈杀意。这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之处,那些侍立在宫门两侧、盔甲鲜明的羽林卫,无不悚然垂首,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

骏马一路狂奔,直至御书房外那象征臣子止步的九级丹墀之下,才猛地被勒住。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嘶鸣,在清冽的空气中传得老远。段柏临利落地翻身下马,沉重的战靴“咚”地一声踏上冰冷的阶石,声音沉闷而有力。他随手将沾满血泥的马鞭扔给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小内侍,看也不看对方手忙脚乱接住的样子,径自拾级而上。

御书房内,暖意融融。紫铜瑞兽香炉里,御制的龙涎香袅袅升腾,淡雅的香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与殿外凛冽的杀气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皇帝萧启胤斜倚在宽大的紫檀木御座里,身上随意披着一件明黄色的常服,姿态闲适。他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拇指上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玉扳指,目光低垂,仿佛在欣赏玉质内部流动的光泽。

在御座右侧下方不远处,一道清瘦的身影静静侍立。那人身着一品仙鹤文官紫袍,玉带束腰,身姿挺拔如修竹。正是当朝丞相谢辞风。他的面容清癯,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苍白,眉宇间却蕴着一股不易折损的端方与沉静。此刻,他眼观鼻,鼻观心,视线落在身前一步远的金砖地上,仿佛那里有什么极耐人寻味的花纹,对殿外那阵惊心动魄的马蹄声和随之而来的浓重血腥气恍若未闻。只有那笼在宽大袍袖中的双手,指节微微有些泛白。

沉重的殿门被两名内侍合力推开。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深秋的寒气,猛地灌入温暖馨香的御书房内,瞬间冲淡了龙涎的馥郁。殿内侍立的宫女太监们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

段柏临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门外涌入的天光,如同一尊自血海地狱中踏出的魔神。他大步流星地跨入殿内,沉重的铁靴踏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每一步都带着千军万马踏碎山河的威势。他径直走到御座前的丹陛之下,单膝触地,动作干脆利落,身上的甲叶随着动作发出一阵哗啦的金属摩擦声,冰冷刺耳。

“臣,段柏临,”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砾在铁器上摩擦,带着长途奔袭和激战后的疲惫,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砸在人心上,“奉旨荡平西河逆匪,斩首贼酋及党羽七百三十二级,余众皆降。特向陛下复命。”

皇帝萧启胤这才缓缓抬起眼皮,视线从扳指上移开,落在阶下那满身血污、煞气冲天的将军身上。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近乎慵懒的笑容,像是看着一件趁手兵器终于完成了它该做的事。

“好,好!段卿果真是国之柱石,所向披靡。” 萧启胤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慢悠悠的腔调,目光在段柏临沾满血污的铠甲上逡巡片刻,仿佛在欣赏某种残酷的艺术品。随即,他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语气闲适得如同在谈论窗外的天气,手指随意地朝谢辞风的方向一点,“爱卿一路劳顿,辛苦了。不过,方才朕正与谢相议事呢。谢相今日,可是为着前几日那些个不识时务的老家伙们,在朕面前很是说了些‘忠言逆耳’的话。”

他顿了顿,唇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审视,目光在段柏临与谢辞风之间来回扫视:“段卿觉得,谢相今日这番谏言,如何啊?” 那笑容温和,眼神深处却藏着针尖般的锐利。

殿内瞬间落针可闻。所有细微的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香炉里香灰偶尔塌落的微响。侍立角落的宫人们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段柏临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越过丹陛上端坐的皇帝,像两道无形的冰锥,精准而缓慢地刺向御座右侧那个清瘦的身影——谢辞风。

谢辞风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眼帘低垂,仿佛入定。唯有那紧抿的、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透露出他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无波。他笼在宽大紫袍袖中的手,指节用力地蜷缩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细微的痛楚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他知道段柏临在看他,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脊背。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艰难地爬行。

终于,段柏临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道深刻的、充满嘲弄与冷酷的刻痕,出现在他那张被血污和风霜侵蚀得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上。

“陛下圣心烛照,自有明断。” 段柏临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里,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冷硬清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左手随意地按住了腰间佩刀的刀鞘尾端。那沉重的鲨鱼皮刀鞘,随着他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在坚硬光滑的金砖地面上缓缓拖动。

“喀啦——”

一声尖锐、悠长、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骤然撕裂了殿内的死寂!如同钝器刮过琉璃,刺得人头皮发麻。那声音在寂静的殿堂中被无限放大,在四壁间反复撞击、回荡,狠狠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段柏临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钉在谢辞风那张清冷苍白的脸上,像是要穿透那层平静的表象,捕捉其下哪怕最细微的波动。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淬了毒的寒意,清晰地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精准地刺向目标:

“至于谢相……”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那刺耳的刀鞘刮地声随着他的话音诡异地停止了,留下一片更加令人心悸的空白,“倒是一贯的菩萨心肠,古道热肠得很。” 段柏临嘴角的嘲弄之意愈发深刻,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谢辞风竭力维持的镇定,“总爱抢着去给那些……将死之人当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哭得比亲儿子还情真意切。这份‘忠心’,这份‘仁厚’,臣,佩服。”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辞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幅度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在了心口。一直低垂着的眼睫猛地抬起,清亮的眸子里像是投入了一颗石子的寒潭,骤然翻涌起剧烈的波澜——那是被猝不及防的、极其恶毒的羞辱所激起的巨大震惊、愤怒和随之而来的、几乎要焚毁理智的刺痛!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牙关紧咬发出的咯咯声。

然而,这失态仅仅持续了一刹那。仿佛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谢辞风眼中的惊涛骇浪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了下去。他深深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殿中清晰可闻。他强迫自己重新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死死锁在眼底深处,再次恢复了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凝姿态。只是,那只一直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攥得更加用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才勉强维持住面上那层摇摇欲坠的平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从被指甲刺破的掌心渗出,濡湿了内里的绢布中衣。

御座之上,皇帝萧启胤将阶下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像是欣赏了一出极有趣的折子戏,唇边那抹玩味的笑意愈发深浓,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愉悦和冷酷。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温润的玉扳指,那动作缓慢而优雅。

“好了,” 萧启胤终于慢悠悠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驱散一场微不足道的尴尬,“段卿浴血凯旋,劳苦功高,身上还带着伤,想必也乏了。朕心甚慰,先下去好好梳洗歇息,赏赐稍后自会送到府上。”

他挥了挥手,姿态随意,目光却如同实质,在段柏临那身血污的铠甲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毫不掩饰的满意,如同在打量一件刚完成杀戮任务的利刃。

“谢卿,” 萧启胤的目光转向谢辞风,语气明显温和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随意,“方才你提的关于吏部考功司那几个人的事,朕再想想。你也跪安吧。” 那温和的语气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臣,告退。”

“臣,告退。”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段柏临的声音沉冷如铁,谢辞风的声音则带着一丝竭力压抑后的平静微颤。

段柏临率先起身,动作干脆利落,带起一阵甲叶的铿锵冷响。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沉重的战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声,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那浓烈的血腥味随着他的移动,在殿内拉出一道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轨迹。

谢辞风落后一步,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动作一丝不苟,姿态端方依旧。直到萧启胤再次随意地挥了挥手,他才缓缓直起身,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也向殿门走去。只是那步伐,比起平日的从容,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走出御书房那令人窒息的范围,深秋凛冽的风立刻迎面扑来,带着未散尽的晨露湿气,卷走了殿内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龙涎香混合的怪异味道。谢辞风下意识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没能驱散胸臆间那股沉甸甸的滞涩和掌心里火辣辣的刺痛。他微微低着头,步履依旧沉稳,沿着宫墙下长长的甬道向外走去。阳光斜斜地照在朱红色的高墙上,在他身前投下一道孤直而略显单薄的影子。

前方不远处,那高大魁梧、一身血污的身影正大步走着,玄铁重甲在日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段柏临似乎并未察觉身后有人,或者根本不屑于察觉。他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沉重而清晰的回响,像战鼓擂动,宣告着生人勿近的肃杀。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数丈的距离,沉默地走着。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间回响——一个是铁靴踏地的沉重铿锵,一个是官靴落地的沉稳笃定。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无形的、冰冷的张力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弥漫、拉扯。

眼看就要走到通往宫外的最后一道门——神武门。高大的门楼投下浓重的阴影。就在谢辞风的脚步即将踏入那片阴影的前一刻,前方那个一直沉默前行的血甲身影,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段柏临并未回头。他微微侧过脸,线条冷硬的下颌在阴影中勾勒出锐利的弧度。那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穿透两人之间数丈的距离,清晰地送了过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寒冰:

“谢相。”

谢辞风的脚步下意识地一顿,停在原地,离那阴影的边缘仅一步之遥。他抬起眼,看向前方那个高大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脸上依旧是惯常的清冷平静,袖中的手却悄然握紧,掌心的伤口被这一攥,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段柏临缓缓地、彻底地转过身。他站在门楼的阴影边缘,半边脸隐在暗处,半边脸暴露在门外投射进来的刺目天光下,形成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对比。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光暗交织中,射出两道锐利得如同实质的目光,穿透空气,牢牢钉在谢辞风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刚才殿中的刻毒嘲弄,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审视器物般的冰冷和审视。

他的视线在谢辞风清癯平静的脸上停顿片刻,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的嘴角再次缓缓勾起。这一次,那弧度里没有嘲弄,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和轻蔑。

“呵,” 一声极轻的嗤笑,从段柏临喉间逸出,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残酷,“做狗,做得像谢相这般…兢兢业业,连主子的靴子都舔得这般干净的,倒也少见。”

话音落下,如同冰锥刺破薄冰。

谢辞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一直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裂痕。一股滚烫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屈辱的薄红。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涌向心脏,又轰然炸开!袖中的手攥得死紧,指甲更深地陷入伤口,带来更强烈的痛感,才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厉声反驳。

然而,段柏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回应的机会,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欠奉。那句话如同随手丢弃的垃圾,说完,他便猛地转回身,高大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出了神武门那厚重的阴影,完全融入了门外耀眼的、初升的日光之中。那身染血的玄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近乎狰狞的光芒,瞬间远去,只留下一个越来越小的、却依旧充满压迫感的背影,和一句在冰冷空气中缓缓飘散、余音如刀锋般刮过耳膜的话语。

沉重的宫门在段柏临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那刺目的光和他远去的身影。

谢辞风独自一人,僵立在门楼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如同被钉在了原地。门外是喧嚣渐起的皇城街道,门内是死寂森严的宫禁。他清晰地感受到,袖内掌心的伤口,正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缓慢地濡湿了内里的绢帛,带来粘腻而冰冷的触感,顺着腕骨蜿蜒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漫长如一个轮回。谢辞风终于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深秋特有的萧瑟和尘土的味道。他缓缓地抬起眼帘,目光越过眼前厚重的宫门,投向门外那条笔直、漫长、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宫前长街。

长街两侧,高大的宫墙巍然矗立,如同两堵冰冷的、不可逾越的绝壁,将中间的天空挤压成狭窄的一线。朝阳的金辉正奋力地涂抹在远处宫殿的琉璃瓦顶上,反射出点点碎金般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然而,这金光却丝毫无法温暖长街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阴影里,仿佛潜藏着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从那些沉默的飞檐斗拱、紧闭的朱漆门扇缝隙中冷冷地窥视着他,带着审视,带着揣测,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悄然爬上谢辞风的脊背。那寒意并非来自深秋的风,而是源于这巨大宫城本身散发出的、如同活物般冰冷沉重的呼吸。这宫城,像一头蛰伏的、永远无法被真正满足的巨兽,无论投入多少忠诚、多少心血、甚至多少骸骨,似乎都填不满它那深不见底的、名为猜忌和**的渊薮。

他拢在袖中的手,指尖冰凉,唯有掌心那不断渗血的伤口处,还残留着一丝灼热的痛楚。这痛楚,此刻竟成了支撑他站立的唯一支点。

谢辞风终于抬起脚,一步,踏出了神武门那浓重的阴影,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门外初升的、并不温暖的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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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血光盈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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