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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囹圄寒光

诏狱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弥漫着腐臭与血腥。

沈濯缨趴在草席上,后背传来的剧痛如烈火灼烧,廷杖留下的伤口触目惊心。

她意识昏沉,想是伤口发炎,竟泛起阵阵高热来。

汗水顺着额头不断滚落,洇湿身下破旧草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扯动伤口,疼得她几欲昏厥 。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中,一丝来自甬道方向的光亮刺破黑暗。

零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强撑着抬起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模模糊糊出现几道身影。

矮壮的狱卒提着盏昏暗的灯,照亮她身前一小片污浊的地面。

沈濯缨侧首,见那狱卒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的身影,袍角绣着象征纠察百官的獬豸补子。

那人身形瘦削,官帽压得低低的,大半张脸隐在灯光的阴影里,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

狱卒动作麻利地将一张粗糙的木凳拖到牢门前,又掏出钥匙,哗啦啦地打开栅栏上的铁锁,推开那扇沉重的牢门。

青袍官员这才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在木凳上端然落座。

“沈大人,别来无恙啊。”一个低沉而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像钝刀子刮过生锈的铁板。

沈濯缨终于看清了阴影下的那张脸,都察院经历司经历,赵崇。

他目光锐利,刺在沈濯缨脸上。“诏狱的滋味,可还消受得起?”

沈濯缨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赵崇像是完全没期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本官今日来,是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老实交代,何时何地,收受了何人贿赂,如何伙同奸商哄抬粮价,又如何胆大包天,以劣充好,签收了那批足以让边军哗变的霉烂军粮?桩桩件件,说个明白,画了押,也省得再受皮肉之苦。”

诏狱静的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钉子,狠狠凿进沈濯缨混沌的意识。

她猛地抬起头,动作牵扯得后背一阵剧烈的抽搐,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

“欲加之罪...”她嘶哑地出声,“我沈濯今年年初方才调任户科粮道,怎会和地方奸商相识,你们无心查真凶,反倒花着精力来构陷于我?”

赵崇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辩驳,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波动,反而嘴角那抹刻薄的笑意更深了。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构陷?”

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抬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扁平物件,露出里面几页折叠整齐的文书。

最上面,赫然是一张印制精美的银票。

面额巨大,五百两。

户部官票,宝泉局的朱砂印记鲜艳刺目。

而银票抬头的受款人一栏,用清晰的小楷写着两个字——沈濯。

“沈大人,”赵崇两根手指拈起那张银票,她眼前缓缓晃动。

“这是从你城外别院书房的地板暗格里起出来的。白纸黑字,户部官印,还有你的大名。这,也是构陷?”

闻言,沈濯缨的脑子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银票的确是她的,是她珍藏起来放进书房的地板暗格,想着待到兄长祭日,带去他坟前祭拜。

但那地方隐秘至极,只有她自己知晓!

怎么会出现在赵崇手里?又如何成了她贪污受贿的证据?

“还有这个,”赵崇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将银票随意丢在沈濯缨面前的污秽草席上,又拿出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供状。

“粮行掌柜王六郎,还有仓场那个管库的小吏刘二,都已画押招供。他们指认,是你,沈濯沈大人,收受了他们的银子,授意他们抬高粮价,并在验收时对那批发霉的陈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证、物证,”

他顿了顿,目光缠绕在沈濯缨惨白如纸的脸上,“铁证如山。”

沈濯缨挣扎道:“我从未识得什么王六刘二的,这些栽赃的东西,休想让我认。不过是张银票,又怎能说明是我贪污受贿所得?那银票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赵崇似乎知道她会想到这一层,玩味地看着她。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匍匐在污秽中的昔日同僚,眼神里只剩下**裸的厌弃和一种掌控生死的冰冷。

“沈濯,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狭小的牢房里嗡嗡回响,“现下证据确凿,你已然无力回天,你不认?你只能认。”

话音落,赵崇从袖中取出另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空白待签的供状,连同一个朱砂印泥盒,一并丢在沈濯缨脸旁。

“上头叫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官场,最是容不下孤臣。”

他说完,再不看沈濯缨一眼,转身便向外走。

直到身影已经消失在牢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个狱卒方才凑上前,

“沈大人,您呐,也别怪小的多嘴。”狱卒的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字字清晰,“这诏狱里头,冤死的鬼多了去了。鸟尽弓藏,一盘棋了了,必然是要清理一些废子的。您一个七品官员敢朝堂同翊王爷对峙,又生了这般的性子...怎能叫诸位大人们安心啊。”

沈濯缨的视线被近在咫尺的供状和朱砂印泥死死攫住,狱卒的话,彻底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真相,辩白,都不重要,也无人在意。

从她女扮男装踏入这个漩涡开始,她不是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兴许是被弹劾翊王一事冲昏了头脑,竟真的天真的以为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却原来,自己从来都只是棋盘上,一枚被利用,随时可以被牺牲、被抹去的棋子。

一枚用完了,就要被彻底清理掉的……弃子。

登时,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混杂着极致的荒谬、绝望与明悟,猛地从胸腔深处冲撞上来,烧得她五脏六腑如同搅动般生疼。

她原以为喉咙间堵着一口上不去下不来的气,闷得她意识混沌,没成想这口气一经吐出,黑红的血迹遍布视野。

那狱卒见此模样慌了神,事没成,人可不能死在他面前,忙一溜烟的跑了。

沈濯缨匍匐在地上,思绪飘散。

半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沉闷的午后。

在徐阁老那间飘散着上好松烟墨香的书房里,徐仲明将她调任的文书递给她,并温言勉励。

随之,还塞给她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五百两银票。

那时,徐仲明对她说,她兄长沈墨荃是因公身亡,他已向圣上禀明真相,这五百两银票是圣上和内阁共同商议后,批给沈家的抚恤金,更是要让三法司在结案后给她兄长编纂正名。

沈濯缨攥着五百两银票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她想,她孤身一人来到京城,女扮男装混进朝堂,摸爬滚打咬碎了牙坚持下来的一个个日夜,总算是没有白费。

那张银票被她妥善保管好,想着再过几日就带去兄长坟前祭拜。

没成想,一朝行差踏错,倒是让她看清了这群人的真面目,这银票也成了她贪赃枉法的罪证。

三年前,沈濯缨于家中得知长兄病逝的噩耗,她匆忙奔赴驿站,却发现疑点重重。

她兄长沈墨荃一向身体康健,此次却突发恶疾不治而亡。在不断勘察中,她发现兄长的死因,似乎是和朝中一位执掌兵权王爷脱不开干系。

父亲在世时,曾做过一方知县,于山匪手中救过一位来自京城的御史,二人自此相识,并常有书信往来。

后来更是听闻这位御史大人于朝中步步高升,在得知她兄长顺利过了乡试后,送了一封举荐信过来。

但那时她兄长沈墨荃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想要靠自己通过科考闯出一番天地。

于是,这封举荐信便被收了起来,没了用武之地。

直到她兄长去世后,沈濯缨收拾遗物时,翻出了这件旧物。

刹那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想调查事情真相,需要一个不被人怀疑的身份进入京城,进入朝堂。

初来京城,她仰人鼻息,谨小慎微藏着身份,在一日又一日的枯燥的文书整理编写中攒下名声,得以站稳了脚跟。

更是见到了那个掌管北境三十万大军,位高权重的翊王。

她查过吏部的卷宗,在她兄长调任之前,北境盐铁道的历任官员皆是翊王亲信。再加上那日她在兄长脖颈,后脑处的淤青,房间角落里的马鞍扣。

沈墨荃为人端方正直,很难不怀疑他是因挡了别人的路而横遭祸事。而罪魁祸首翊王谢厉铮,食君之禄,却过着一掷千金,花天酒地的奢靡日子。

她也因此恨毒了谢厉铮,更是在朝中结识了一众志同道合之人,同翊王针锋相对,斗得你死我活。

她弹劾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副将,他断送了她好友的仕途之路。她利用舆情毁他名声,他害死了她身边一众心腹。

最后沈濯缨以为他被夺兵权,幽禁于王府不得出入,在这场对弈中她终于大获全胜。没成想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一枚用来清理政敌的棋子。

油灯灯芯猛地一爆,微弱的光焰开始剧烈摇曳,随即挣扎着黯淡下去,仅剩一缕青烟般细弱的微光。

“棋子……”

一个极其轻微,混着血沫,从她干裂的嘴唇间溢出。

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几乎被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掩盖。

从始至终她不过是一枚被精心计算过价值的棋子,一枚被投入汹涌朝局用来利用她的仇恨对付政敌的棋子。

当棋局终了棋子本身都成了多余之物,被扫入尘埃一途。

眼前开始出现大片大片旋转的黑暗,诏狱潮湿的墙壁、摇曳的油灯火苗、栅栏外深不见底的甬道。

恍惚中,她好似回到了远在登州的家中小院。

院中炊烟袅袅,是她母亲在准备一家人的晚饭。

沈墨荃坐在院中的柳树下看着手中的策论,院门声响起时,她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见父亲从县衙回来,手中还拎着给她带的月牙糕。

她飞快地迎了过去,离得近了,听兄长提起,她这才发现今日父亲竟穿了一身她从未见过的官服。

无非是件新衣裳,当时的沈濯缨并未太在意,只是觉得沈墨荃看向父亲衣衫时的神情有些怪异。

似是期待,又似是艳羡。

随即她听见父亲拍了拍兄长的肩语重心长道:“莫瞧着这衣裳光鲜,穿的久了就知道肩头的担子有多重。将来你为官,晨起穿衣,先摸摸胸前的补子,问问自己,有没有把‘为民’二字缝在心里。有没有将‘报国’二字担在肩头。”

沈濯缨想起,她女扮男装上任户科给事中的那天,身着新官服,在徐阁老府上,他也曾对她说,

“当为百姓擎起一片天,莫负了这一身官袍。”

那时的月光多清亮啊,照得她满心都是要大展宏图的热忱。

后来,朝堂之上她得以弹劾翊王后,一度以为自己是操盘手,能涤荡这浑浊官场,没成想,不过是别人棋盘上,一颗碍眼的、该被剔除的棋子。

意识混沌中仿佛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沙…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利齿在啃噬朽木。

这声音似乎就来自他身下潮湿的草席深处,来自这间牢房,来自每一个腐朽的角落。

那些阴暗角落里的虫豸,在贪婪地啃噬着草席,啃噬着这牢狱里一切腐朽的、走向死亡的东西。

直到“沙沙”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远处,第一声报晓的更声,穿透牢狱,沉闷地撞入耳中。

她松开握着银票的手,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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