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耶!”
“我也听出来了!”
“哇,这是怎么做到的?”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闹开了锅,陈迹扫了一眼台下,对现在满场小星星眼的状态似乎很满意。
“刚才这一段……”他不紧不慢地解释着,玻璃杯内水量的多少决定了水柱的振动幅度,音调或者说旋律,本来就是由振动决定的。每个杯子里水量不同,震动的频率不同,也就形成了高低不同的声音。
虽然不像钢琴的音准那样精确,但是大体听出个旋律还是可以的。
陈迹简单介绍了下旋律的本质——高低不同的声音排序。
没有强拉硬灌,而是选了一个趣味性的实验开场,让孩子们能够参与其中,并吸引他们的注意,引导着提出问题,再让他们享受解决问题的成就感。
盛秋不得不承认,陈迹确实很有当老师的潜质。
而且和大多数老师不一样。
或许不是主课老师,没有课业压力,陈迹的课会上得更随性些,最大限度地让孩子们解放天性。
“不过老师,这和钢琴有什么关系呀?”
“钢琴也和玻璃杯一样吗?”
“我还没见过呢。”
“我也没哈哈哈,不过上次南城小学来了人,他们学校有,每个班都有一台。”
“哇……”
盛秋的心像是被猛地揪了下,“每个班都有一台”那几个字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像是被砸出了个深坑。
孩子们年龄还小,还没有那样强的意识,但也会在潜意识觉得,他们和南城小学的学生是不一样的。
环境不一样,接触的东西不一样,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可能是南城小学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
认知的差异带来的差距,或许孩子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语气里情不自禁的羡慕,盛秋突然心生出些愧疚来。
陈迹没急着解释钢琴是什么,反而拿出手机,操作一阵后,把它放在课桌上,钢琴悠扬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音量开到最大,那熟悉的旋律漂浮在空中。
“这下你们听过了。”他淡淡地开口,“其实无论是什么乐器,都是人类记载音乐的一部分。”
“发声原理是一样的,通过影响空气震动的频率来改变声音的高低。”
“这些乐器都只是一种手段,根据材质不同,例如木头,人们就创造了钢琴,还有弦乐的提琴,吉他等等……”
陈迹似乎早有准备,在提到每个乐器时,都点了几下手机,操作一番后,对应乐器的一小段旋律便被播放出来。
几乎是一整个交响乐会用到的乐器他都介绍了一遍。
让孩子们最直观地感受到不同乐器发声的特点,他没有过多拘泥于乐器本身拗口的名字上,而是让孩子们更多地听见声音本身,介绍它们的发声原理,并且选了几个有代表性的旋律,加深印象。
孩子们很感兴趣,楠村小学以前没有开设过音乐课,孩子们本身在这方面就是一片空白,今天被人填补得这样精心充实,像是打开了一扇他们从未见过的大门。
虽然老师点到为止,但是那些乐器的名字他们大多没有听过。
人群里传来稚声稚气的声音。
“老师,这些乐器都好好听呀,我们以后在哪能听见呀?”
“这题我会,南城小学说他们每年都会办音乐会,好像就有不少刚才听见的声音咧。”
“啊……每年呀?他们好幸福哦。”
“我们什么时候能和他们一样呀?”
“梦里吧哈哈哈,梦里什么都有。”
孩子们无心的玩笑话让盛秋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一张张小圆脸上漾起的天真笑容,不免泛起心疼来。
在城市待得久了,对太多的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她不是不知道城乡差距,但是真真切切地站在孩子们的面前,听着他们打闹语气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羡慕——这和电视上一本正经的新闻播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那个问出什么时候能和城里孩子一样的是位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她并没有看陈迹,而是微微侧着身,视线扫过教室后方。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目光不知怎的,停在盛秋身上。
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大人们总说孩子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所以也犯不着和他们解释,随便找个理由能糊弄过去就糊弄过去,反正长大了他们都会明白。
盛秋看着小女孩玻璃球般澄澈的眼睛,暗暗地想,他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呢?
孩子是这样敏感,对身边发生的事敏锐洞察,他们知道自己和南城小学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城里有很多他们没见识过的东西,那些东西不属于稻田、乡野,更不会在猪圈鸡棚里出现。
那些看起来泛着金光的乐器,从来都不属于他们。
这个问题盛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想像其他大人一样,敷衍着等他们长大就好了。
这些差距,或许是需要他们用一辈子来追逐,也不一定能赶上的。
这样的回答对他们太残忍。
讲台上的男生沉默许久,他定定地看着最后一排坐在后门的女生,孩子们提出那个问题后,她有些怔愣,继而局促和不安在她的脸上交替变换。
陈迹轻咳了一声,重新把孩子们的注意吸引回来。
依旧是淡淡的语气。
“有多少小朋友想参加音乐会?”
他的语气再轻松不过,仿佛问的是今天早上有没有吃早饭一类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音乐会”三个字将盛秋短暂游离的思绪强有力地拽了回来。
教室瞬间像是炸开了锅,心急的小朋友拼命把小手举高,生怕陈迹看不见,都快到他眼皮子底下,还赶忙喊着“陈老师,我我我我!”
“还有我!”
“哇,我们也可以办音乐会吗?”
“陈老师太酷啦!”
有些胆子没那么大的孩子,没有贸贸然举手,而是怯怯地问:“没学过的也可以参加吗?”
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台下四面八方的目光齐刷刷地凝在陈迹身上。
他嘴角牵起一道很浅的笑容:“当然。”
“只要你们想,剩下的交给我。”
话音未落,孩子们的欢呼声像是要掀开屋顶,有些激动起来的还冲上讲台一把抱住陈迹,陈迹也没反抗,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低着头说了什么,牵着他的手又把他送回了座位上。
先前心疼的情绪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听见陈迹这么说,盛秋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是说……
在楠村办音乐会?
南城的学校很重视特长教育,像是体育、美术、音乐,就算不是附中,也并不能靠这些特长获得额外加分,但是每个学校还是会有社团,供喜欢的同学加入。这几年全面发展的教育理念开始全国推行,南城下至小学上至高中,除了高考压力那部分人,几乎在艺术这方面没有落下过谁。
像是体育和美术,南城现有不少比赛,学校很重视,如果取得名次,对以后升学也有帮助,虽然明面上没有加分项,但实际学校都会考虑。
因为南音的关系,对于音乐的投入学校会更多。基本上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乐团,并且会请音乐学院的专业教师担任指导老师,学生们的整体水平也只会稍稍比专业生落后点,但比市面上大部分的业余生还是要高出一大截的。
因为这个原因,南城学校的音乐会水平往往也不会差。
陈迹说,他会在楠村办一场音乐会。
可这里的孩子们在他来之前还没有上过音乐课,放眼学校也没有瞧见什么像样的乐器。
怎么办?
会办成什么样子?
这些未知让盛秋好奇又期待。
自从陈迹宣布办音乐会之后,孩子们脸上都喜气洋洋的,如果说先前对他们的善意多少带着几分拘谨和不自信,在得知音乐会的消息后,笑容里的怯生和犹豫几乎被一扫而空。
这样的情绪一直保持到刘乐的课上。
快下课时,陈迹统计了一下参加音乐会的人数,有几位年级比较高的同学问能不能不参加,盛秋很能理解,那几位孩子基本上都是六年级的学生,虽然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小升初并不会太难,但是对于楠村这样的地区来说,小升初的毕业考还是和城里有所不同的。
考得好的话,他们初中可以去附近的镇上念,否则会继续留在楠村。
离城市越远的地方,运行就越有自己的一套规矩,自成体系,很难被外力打破。
虽然楠村小学名义上教小学期间的功课,但实际上哪能所有人都够得上镇上初中的分数呢?
总有人落下来。
但是九年义务教育是底线,必须完成,不然是违法,要是被知道的闹到教育局那里是要惹大祸的。
于是在楠村这片土地上,就有了这么一个变通的法子——
楠村小学会兼任一部分的初中教学内容,以便那些不能去附近镇上继续念初中的学生继续完成基础教育。
问的几位同学应该是想考去镇上,担心音乐会影响他们进度。陈迹很宽松地同意了,并且告诉他们,如果需要音乐课复习的话,他们以后也可以不来上课,选择自己在其他教室自习。
剩下的都是小不点大的孩子,在讲台下欢呼雀跃,他们现在还没有什么课业上的压力,生活上的担子也暂时还没有落到他们头上。
相对来说能够比较纯粹地享受这次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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