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书房。
宋谨端详着手中那本失而复得的书,语气一沉:“封皮哪去了?”
“我找到时就这样了,许是被野猫挠烂了。”苍仁曲干干解释着,那张带着鞋印的封皮其实早已被她销毁殆尽。
宋谨:“......”
苍仁曲正盘算接下来该用什么理由对付,不料宋谨没追究下去:“算了,改日你去东市再买一本便是。”
“是。”
宋谨突然问道:“你会算术吗?”
苍仁曲眼珠子一转:“略通一二。”
“‘一二’是多少?”宋谨随手将璇源鼎的笔记递给她,“这上面的东西,能看懂吗?”
苍仁曲接过笔记,说能不是,说不能也不是,声如蚊蚋地试探道:“公子,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看得懂,就继续算,若看不懂…我便换个人来,只怕以后涉及到你父母的事情,估计你也无力接手。”
“!”苍仁曲一个“不”字已到嘴边,被宋谨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牵涉到姜安曲父母的事情,肯定就与她父母有关。
她思虑片刻,决定接下这个活:“好,我尽量试一试。”
笔记上的内容对于苍仁曲来并不难,只是生疏已久,需要些时间重新捡起。
她自认数学天赋并非顶尖,但她脑瓜灵活,凭着经年累月练就的理解力和自学能力,一旦沉下心来,竟有些酣畅淋漓。
有宋谨在笔记写下的详解,苍仁曲按照步骤推演几遍,成功验算之后,随即举一反三,后续的难题势如破竹,迎刃而解。
宋谨将书桌一角腾给她,自己则在一旁研究今日的项目文书。二人各据一方,泾渭分明,室内唯有纸页翻动与笔尖滑动的细响。
一个时辰不到,苍仁曲突然开口:“公子。”
“算完了?”宋谨略显震惊。
苍仁目光往旁边一瞟:“.......还有多余的稿纸吗?”
宋谨了然一笑,从书柜取出一沓稿纸递给她:“缺什么尽管说就是。”
“谢谢公子。”苍仁曲迅速接过稿纸,生怕慢了打断方才的思路。
时间不觉流淌。
宋谨双眼发涩,揉了揉眼睛,合上最后一卷文书,一旁的苍仁曲正对积满算稿的桌面咬着笔杆,沉思不语。
砚中墨浅。宋谨当着她的面拿走砚台,她竟毫无察觉。
他研着墨,不时看她一眼,她始终盯着稿纸,笔未停歇。
待他将研好的墨推回去,她笔尖正干,头也不抬地蘸墨继续在稿纸上推算,丝毫没注意到宋谨方才的举动。
宋谨属实被这一幕吸引住了,他心下一动,侧下身子,撑着手,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灯火勾勒出苍仁曲英气的侧脸,眉宇柔和,在眼睑处投下浅影,长睫微颤,鼻梁高挺,朱唇丰润,即便不在宋曦身边服侍,只是简单打理,也难掩其脱俗。
几缕青丝落于额前,她无意识卷在指间,绕弄几下,轻轻掠至耳后。
他不止一次这么注视着他,每次都常看常新,他的眼睛从不流露任何情绪。
审视,这或许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
人一旦接触喜欢的东西,便会不自觉露出破绽,恰如此时此刻。
就算露出破绽,却也好像拿捏不住你。
苍仁曲。
……
待最后一个数据落定,苍仁曲终于搁下笔。
眼睛的酸胀后知后觉涌上,她瞧见桌案上的蜡烛燃去大半,这才看向宋谨。
宋谨此时双目轻阖,手撑着脸朝向她,如一尊静默的石像。
“……公子?”苍仁曲轻声唤道。
“嗯。”宋谨慵懒应和一声,缓缓睁开了眼,“写完了?”
“写完了。”苍仁曲将笔记呈过去,见他模样,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您若困了,该早些告诉我的。”
“看你写得入神,便没扰你。”宋谨认真翻看笔记,眼意带着一丝朦胧。
苍仁曲将稿纸整理好准备扔掉,正要将笔放回笔架,动作却猛地顿住。
她后悔莫及,当初怎就没听许义歌的话,改掉自己这咬笔的习惯。
“怎么了?”宋谨疑惑。
“啊…啊?没事,有些困迷糊了。”苍仁曲佯装无事将笔放回笔架上。
“那就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宋谨确认好了笔记没有问题。
“是。”
宋谨突然扯住她手中那沓稿纸:“这东西放在这吧。”
苍仁曲虽不解其意,仍依言松开了手。
屋门一开,寒风迎面袭来。
苍仁曲:“阿嚏!”
宋谨:“……”
苍仁曲终于有机会独自离开宋府。
并非府中限制自由,恰恰相反,日常的吃喝用度、消遣玩乐,府内一应俱全,即便没有也能即刻送来,侍从鲜有出门的必要。
正午,东市。
苍仁曲在一小吃摊吃饱喝足,向摊主打听道:“老板,请问墨泉阁怎么走?”
“啊,知道。”老板扬手一指,“瞧,看到那棵梅树了吗?墨泉阁就在那里。”
苍仁曲略显迟疑地望着那棵树:“老板,现在似乎……还未到梅花开花的时节?”
老板解释道:“那是书阁老板弄来的奇物,四季长红,好看的咧。”
“知道了,谢谢老板。”苍仁曲付了饭钱。
“下次再来啊。”
东市屋舍鳞次栉比,少有树木,那棵高大粗壮的梅树在其中如鹤立鸡群。苍仁曲循着它,毫不费力便找到了墨泉阁。
刚进门,门楣风铃轻响。熟悉声音从柜台传来,可那里却空无一人。
“想要什么书自己找,老板不喜喧哗。”
“……”苍仁曲没理她,无声打量起了这间书阁。
书阁朴素其外,其内别有洞天。
四壁书墙,中央空留一扇圆窗,将后院梅树框成一景,暗香浮动。阁高两层,借由一座移动木梯将二楼做成夹层,整个空间既空阔又充实。
书架分区清晰,苍仁找起来曲毫不费力,没一会儿便找到了宋谨要的那本书。
“啪!”
洛予词一下惊醒,不耐烦地开遮面的书本。
“啪啪啪!”苍仁曲用书使劲拍打桌面。
“都说了不许喧……哦,是你啊。”洛予词看清来人,一下从躺椅坐起,脸色由愠怒转为惊喜。
“嗯,我来买书。”
洛予词扫了一眼她手中的书,随手报出个数:“怎么?是觉得待在宋府无出头之日,想找我谋出路来了?”
苍仁曲付了钱,回敬一句:“就你们广厦楼的名声?什么出路,末路还差不多。”
洛予词双手交叠在桌上,撑脸望着她:“就因为这个,你才拖到如今来找我?”
苍仁曲转而问道:“阿奇怎么样了?”
“那个叛徒?”洛予词懒洋洋躺回椅上,语气悠哉,“按楼里的规矩办了,顺手丢给都督府结案了。”
“广厦楼设在西市?”
洛予词目光一凛,笑着凑近些许:“你果然还是对广厦楼感兴趣的嘛。”
苍仁曲神色平静:“我得先掂量清楚,才能断定你所说的是不是出路。”
洛予词意味深长说道:“话不能这么说。信任需双向奔赴,彼此坦诚相见。这位姑娘,我还对你一无所知呢。”
苍仁曲坦荡直言:“萧武署,姜安曲。想知道我什么,广厦楼尽管查好了。”
“爽快,回去等我消息吧。”
“对了,你有钱吗?”苍仁曲忽然提了一句。
“什么?”洛予词以为自己听岔了。
“借我点钱。”
洛予词:“……”
隔壁衣铺。
苍仁曲心满意足地从衣铺出来,手里抱着洛予词为她新买的冬衣。
洛予词不紧不慢地跟在一旁,饱含同情:“上次见你时候还花枝招展的,如今手头紧成这样?你有赌瘾?”
苍仁曲说得风轻云淡:“欠着医馆药钱,得攒着还先。”
洛予词一愣,随即笑了:“只是这样啊,罢了罢了。算我请你的,反正不是什么钱。”
苍仁曲正色道:“借就是借,我不平白无故受人好意。”
洛予词反问:“那宋家小姐打赏你那么多好东西,你打算怎么还人家的好意?”
苍仁曲一时语塞:“我……”
洛予词拍了拍她肩膀:“死脑筋,就当我赏你的行了吧。”
苍仁曲:“……”
洛予词转身便回了墨泉阁,向她扬了扬手:“回去吧,后会有期。”
回去路上,忽然有人拍了拍苍仁曲的肩膀。
“阿曲!”
她一回头,小诗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她热情迎上去,顺手接过几样:“小诗!你出来给小姐添置东西吗?”
“对啊。小姐订的冬衣做好了,我特意来取。”小诗说着,伸手扯了扯苍仁曲单薄的衣袖,蹙眉嗔怪,“天转凉了,你怎还穿这么少?”
“我正好来买衣服了。”苍仁曲向后指了那家衣铺。
小诗瞧了瞧那不起眼的衣铺,目光落回朴素的衣盒上,满是怜惜:“你初来时,还是我为你打点的行装。本以为往后能常结伴出来,谁知你去了谨公子那儿……唉。”
苍仁曲拍了拍小诗手背,安抚道:“小诗给我挑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那时我们素不相识,你却待我这样好,我一直记得你的好意。”
二人相伴回了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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