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北部有如此大的风。
江送青说我像小孩一样，没有缓过神，说要等我想起他再对我的恶作剧下定论。
“可是我的确想不起来你了，先生。”我告诉江送青，“我不记得所有，一个人都不记得。但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我很开心……能够认识你。”
江送青看我的眼神很可怕，他生气了，我垂着头不说话，江送青站起身，我看着他平静无波，冷到极致的神色，再次低下头，“抱歉……”
“不，你不用抱歉。”江送青握住我的手掌，他的指尖有一层薄茧，最后稍微移开手指，松开了我，“是这个世界应该感到抱歉，他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你。”
我胸口闷得窒息，窗外刮动的风又急又猛，撞得窗玻璃直颤抖，江送青告诉我，“台风登陆了，这几天的天气不好，你尽量在医院内养伤。”
我看了江送青两秒，他移开目光不想和我对视，我只好再次想要抱歉，他看透我走过来摸了下我的头，“我说了，该抱歉的不是你。”
记不起所有人是我的错，我六神无主地思考，江送青要我好好休息，他要离开病房去做自己的事情，当我反应过来，我想知道：“江先生，可以告诉我，我叫什么吗？”
江送青站在房门前，转身看向我，病房很昏暗，窗帘半掩着，我是个不能见人的怪物，被江送青好好保护在神龛中，他说：“庄雨眠，沉眠在雨中的房庄。我很喜欢你的名字。”
他离开后病房就彻底静下来，我听着自己胸口处传出的呜响觉得很瘆人，下床在宽敞的病房内踱步，一切都悄然离去，我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怎样的，未来又会面临什么。
我被江送青安置在绝对私密的医院中，一日一夜度过醒来最恐慌的一整天。
夜深时，江送青急匆匆赶来，我听着走廊回荡的脚步声坐起身安静等待，江送青的急促让我怀疑他遇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并且一定要得到手，因此连回声都贪婪地茹毛饮血，不肯拨出有用的信息给我。
“雨眠！”江送青大声叫出我的名字，我对庄雨眠三个字还有些陌生，我看着病房外站着的青年，泛青的下巴被一片稀疏的胡茬包裹，潦草惊慌的眼神都不像他了。
我看着他抿紧的唇线，问：“你怎么了？”
江送青看起来很烦躁，眼睛中看不出多余的神情，隔了一会儿，他替我掩上门，轻哼一声，“没事，你早点休息。”
我靠在床头看着半个玻璃框中，江送青折返回来确认了一遍才肯离开，他一定遇到了什么，我回想他眼中少许疲惫和惺忪，猜想江送青应该是做噩梦了，至于是有关我的什么噩梦，我不知情，江送青也一定不会告诉我。
北部的天气很奇特，风和雨来得急去得也急，屋外安静后我下床打开窗子，拉开另一半窗帘让空气流通。
从窗外荡进来雨后苔藓的潮咸气味，夹杂着房檐上雨珠滴嗒嗒下坠的声音，我眨了下眼睛，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窗外的世界是我向往的世界，江送青说世界应该对我抱歉，也许他错了，世界本身是很美好的，就算我不记得所有事情也知道。
我回到病床准备入睡时房门被再次打开，空气流通的一瞬间起了很大的风，将我额头的碎发吹歪到太阳穴两边，迅速地蹭过我的鼻梁，很痒但我不可以抓弄，只看着走廊的灯光在江送青肩膀上打了一层淡淡的轮廓。
他走进病房关上门，在我床头坐了半个小时，久到我抬不起眼皮，也不想思考他为什么来看我，江送青终于慢吞吞站起身，在我床头放了一张硬纸片，边缘挨着我的脸颊。
江送青站立在窗前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又等了五分钟之久，连鼻息都慌到混乱了，江送青突然按响床头的按铃。
护士赶来的脚步声纷沓，踩着我的神经在蹦跳，一群人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江送青痛苦尖利的嗓音撞击着我的鼓膜：“他怎么回事？为什么呼吸会那么乱，哮喘发作了，还是肺里面有残余物没有清理干净？”
“江先生，您情绪稳定一点。”一位医生叮嘱道，“据我们观察，庄先生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了。您不能在他跟前大吵大闹，这样会妨碍病人病情好转。”
“那我怎么办？”江送青问医生。
医生头疼地重复，“情绪稳定一点，另外，如果患者醒来的话就尽可能给予他一些正面的情绪。”我感受到投向我的视线，医生再次开口补充：“对于以前的事情……尽量不要让患者过多了解，失忆的缘由有一部分是患者的自我保护，他不想回想让自己痛苦的事情——”
“什么叫痛苦的事情？”江送青不稳定的情绪爆发了，压着医生的声调吼出来，我的鼓膜遭受不住摧残。
我缓缓睁眼想要制止他和这些人的冲突，苍白刺眼的灯光从眼缝中射进来，我又难受地紧闭上双眼，江送青发现了我的动作，敷了一张大手在我眼睛上，我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命令在场的护士和医生，“都出去，今晚好好守着工作台。我按响铃声你们就要马上跑过来，不要收了钱不作为。”
在场的人没有敢顶嘴的，医生微微一扯嘴角，“江先生，为了庄先生的心理健康着想，病患有需求的话就早一些答应他好了，避免发生肢体和语言冲突。”
“你在怀疑我和我夫人的情感吗？”江送青硬邦邦地问。
医生不敢再顶嘴，所有人退出去之后，江送青温和的嗓音传进来，“雨眠，闭上眼睛。我去关灯，之后你再睁开眼睛。”
我点点头，为了让紧绷的脊椎放松一些，我蜷着身体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手指在脚边摸索方才被掀开的被子。
江送青关灯后走到我跟前，为我盖好被子，问我：“不再睡一会儿了吗？”
因为他和医生的争吵，我隐约觉得不对劲，睡意寥寥，我摇头告诉他，“已经不困了，但是有一些口渴。”
江送青起身拿起玻璃杯到茶水间，我急忙低头查看他放在枕边的相片——是个俊美得几乎美艳的男人，我愣了几秒才发现自己被他的眼睛吸引进去，我想我爱他，或者我想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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