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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我摇头:“妈咪,今天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李女士对儿童心理学大概没什么研究,只知道小孩心思敏感,但我只是骗她,我想留在这里和江送青一起长大。

李女士放下面包,跑去厨房给我热了一袋牛奶,在搪瓷缸里倒半缸热水,再把纸袋牛奶泡进去,拿出来喝的时候会尝出一种遗憾。

——这是我多年后所领会到的,因为现在太小,从根上说,我是个孩子不会把心思放在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上;从本上说,李女士是最好的母亲,她允许我不对生活做思考。

中途接了通电话,李女士站在客厅淡淡地回复,我两三口吃完面包,站在她身后等待着。

李女士放下电话时转身被我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告诉我,“小眠,你今天再休息一天,我在离我上班点不远的一所学校报名了。我们明天就开始初一的课程,怎么样?”

十岁的小孩去念初中的课程说出去容易令人啼笑皆非,我就是那个奇怪、介于成熟与三分生熟不定之间的小孩。

李女士让我早早见识世界的荒谬,可昨夜我也切身体会到何为巴掌后得到一颗枣的幸福,何尝不是一种浅尝辄止的慰藉。

我没意见,父亲找工作的几年家里一直都是李女士做主。她被我奉为此时此刻的神仙,我自认足够虔诚,而母亲就是我向上天要来的最靠谱最可靠的菩萨。

早餐还没有结束,周虹莉来敲门,她牵着江送青来家里做客。

我和江送青坐在沙发上面对电视机,我在想窗外的空白,江送青在想《月亮与六便士》里的法国商人。

周虹莉从皮包里拿出叠好的报告单,江送青眼睛不好,我就不多余说他平时也没心没肺,他压根不知道那双眼睛没得治,就算真能换一双新眼镜,也会因为排异导致手术失败。

周虹莉没把头发梳起来,挡着半张脸也看不到嘴唇。

江送青拉着我的手,问:“小雨哥哥,我们是什么关系?”

并不值得思考的问题,我对他的提问做出索然无味的表情,忽然想到他看不到,于是……心底浮泛着默哀,只是我忘记江送青也曾被我当做病人看待,我现下不想那样对他。

不公平。

我:“也许可以救你的关系。”

江送青:“不要,我不要任何人救我。”

他说话的口音带着台湾腔和半真半假的普通话,江送青才到海港或大陆一周多就练就好嗓子,能力确实超群。

我笑着说他傻,江送青和二两半傻子一样,“如果要别人为我牺牲,我会睡不着觉。”

“你是想说……良心过不去?”我从大脑搜索到更贴合的词语。

江送青摇摇头,拉着我的手指放在他心脏上,掌心一热之后就感受到他的心脏正扑扑地打着我的掌心,顿时感受到一阵奇异的涟漪在血管中散开了。

“我相信我会走到应该停留下来的地方,我相信不会有人陪我到永远,我相信……即便是用手指,我也可以看清楚一个人。”江送青歪头打量我,正如他所说,他看清楚了我,说:“小雨哥哥,你为什么要哭?”

我攥紧他的手,也正如眼前的江送青抱紧我,他哭了。

我松了一口气,慨叹:“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流眼泪了。”

“我欠你的,抱歉。”江送青看着海水被染成红色,将我抱得更紧,“我不想看到你,可是我看到了。”

我没有力气再挣扎,点点头。

江送青捧起我的脸,他将额头贴在我额头上,声音被灌进海水的咕噜声,冰冷沉寂下去,“庄sir,我找了你好久,我以为我们能够幸福。”

我看向上升的海面,和向上的水涡,慢慢松开双手任身体沉下去。我和江送青的关系早在我为他哭泣的第一次就结束了,母亲或者本就是我自己,永远不会准许自己犯错误,尤其是感情方面的错误。

我却早在12年前就埋下了祸根。

海港的秋天,偶然某天,林女士买了一袋子葡萄,她说父亲要来家里看我们,也是我第一次见她没从市场买鲜橙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观察林女士,也顺路观察窗外的落叶,海港总在下雨,窗玻璃上刮上一层白雾似的霜,叶子永远是绿色的,越是寒冷就越深色,仿佛要戴上它的面帘,退到人潮之后遮上羞涩的面色。

“小眠,一会儿要叫爸爸。”

我看着窗外一声不吭。

父亲在下午三点时到达公寓,他在楼下遇到周虹莉带着江送青从眼科医院回来,很面熟一样帮母子俩提东西,我扒着窗台观察他们。

江送青围着长围巾,那天天色暗,可他在我记忆中始终鲜亮,棕灰色的围巾,和寡言少语的江送青。

旁边的人都不自觉盯着江送青看,仿佛只有他是雕像,永远可以接受无礼的意淫。

父亲穿着蓝色格子毛衣,举着伞接过他们,母亲站在我身旁不停捏我的肩膀,我靠着她的手背,“妈咪,你幸福吗?”

李女士从来不回答这个问题,无论我问多少遍。

父亲上楼站在房门前执意要周虹莉拿回家一串葡萄,周虹莉没有拿走,想要拒绝却被父亲抓住手肘,“大家都是邻居,拿回去一起吃。”

我和母亲站在门前赔笑,周虹莉看了一眼她,欲言又止却说:“那正好家里有橙子,我拿一些给你们吃。”

父亲是个葡萄脑,母亲就是橙子脑。周虹莉在市场上买了条鱼,餐桌上和父亲聊到内陆的腌鱼,我注意到母亲只是沉默不停地夹菜,没有异常。

或者,她的待人对物模式始终处于异常。

我吃得很少,胃口也不好,江送青拉我去他的房间,在窗台上我看到了纸船,没有关闭窗子导致纸船有半面船身被打湿。

江送青说:“小雨哥哥,你晚饭吃的好少。是我妈妈做的菜不好吃吗?还是你不舒服?”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很好吃。哥哥没有胃口,所以吃得少。”

他已经学会查看一个人的脸色,小心翼翼走在违建上一样。

江送青问:“是因为那个叔叔吗?”

在童年体会到大人身上的得失和情绪,我更像是一件不完美的易碎品,而其中一部分早已经丢失不见了。

和母亲一样,我没有回答这个回答。

就像母亲知道,幸福理应不该出现在她身上。我知道,父亲的决定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三个人实则没有人在认真谈论小孩和家庭,终于有人来打破他们的冷战,最新搬住在周虹莉隔壁的一家人。

一家三口都是美国人,白皮肤高眉骨,我一眼就盯着他们的小孩转不动视线。

学识渊博的周虹莉也了解两句外语,为我们坐起翻译,“这是史密斯夫妇,小孩叫威廉。”

“我要念初一了,我叫庄雨眠。”我跑到威廉面前,牵起他的手笑得很开心。

我第一次为自己种下祸根,还傻的对江送青炫耀,“江送青,你也来介绍啊。”

江送青站着不动。

我顾自为他做介绍,而和我的关系是好朋友。

听到这里,江送青转身跑进房间锁上房门。周虹莉和我们说抱歉,小孩有时候情绪不稳定就喜欢闹脾气,别介意。

在下雨天,我认识了威廉,在此之前,首先是江送青才对,但十岁就念初一的我自认为无法无天,不识天高地厚地要说我们是好朋友。

我和江送青的关系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此之间我和威廉慢慢熟络起来,我带上书本敲响他家的门,史密斯夫妇总是很友善,也乐意我到家里做客。

一整个秋天我都没有见过江送青,偶尔会遇到下楼去银行汇钱的周虹莉,我问她有关江送青的事,她叹一口气,摇摇头就走掉了。

来到海港的冬天,还是在下雨天,李女士工作的商场是地下商场,地势偏低,雨势一大大门口就被水淹了。

网络也已经兴起,在走廊的保安室内有一台小电视机,新闻报道和各路网络上的牛马蛇神扒出商场老板当年有打生桩的传闻,地下商场一场大雨间化作人间炼狱。

我用保安室的座机给李女士打电话,显示关机,我知道她不会出事,她是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妈咪,怎么可能就因为一点雨水就早早离开我。

扔下话筒冲屋檐下冲出去时迎面开来一辆车,车灯晃眼地逼我用手掌遮上眼睛,也就错过了和江送青的最后一次见面。

冲入雨夜,衣服被雨水浸湿,我冲进李女士工作的地下商场,心跳如鼓,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酝酿。

我站在台阶上向下看,地下商场的大门口被淹的只剩下半个牌子,有从大门冒出来的人头,像被投入水中又翻身的番茄。

然而没有李女士,多少年我都认为她是最不可能离开我的那个。

然而我生命中最先没有李女士。

和不想活命的人一样扎进去,不少大人伸手捞起我,他们抓着我的衣领、手臂、大腿……我挥打手臂,“走开啊!我妈咪还在里面,你们有没有看到她?我要去救她!救她!”

所有人无动于衷,然后放弃了我。

我被水流卷进地下商场,只有努力仰起头才能避免被水面吞噬。

仅存一点空间供给我呼吸,我张大嘴巴,有泥水和各种漂流的衣服木屑灌进咽喉,我说喉咙里有一把刀,谁都不相信。

一根木棍在我脑袋上重重一敲,此生十年的所有在我眼前慢慢播放和追溯,脚步不停,身体沉下去,我这个人的性质会在警局的失踪人名单上挂上“意外死亡”的标签。

*

李女士从后门退出的时候拉着一位同事,两人穿着短跟鞋不好走路,同事情急之下说要打电话给商场的人报信。

李女士记得下午时遇到史密斯太太,说要在地下商场的发廊做头发,她给周虹莉拨去一通电话,可是对方的手机显示不在服务区。

同事凑上来问有没有可以联系的人,李女士眼见两人身后从台阶上灌进商场的水变多,雨水扑在屏幕上点不动,她捏着袖子擦,躲在屋檐下继续翻找。

雨势更大一些,像是把整个城市都泡在雨水中。

李女士想到给在家的庄雨眠打电话,电话拨通过去,一辆车失控冲到她们之间,同事被撞飞出五米远。

李女士看到被水流冲散的血液,也找不到手机的去处,跑过去发现同事的后脑勺破了个大洞,车主从车上跑下来,连忙道歉:“雨天路滑,我没看清楚前面有栏杆,不小心才……”

“你到底有没有长眼!”李女士几乎吼出来,双眼的红血丝被泡发了,“报警啊!打120,喊救护车,等什么?等人死等你牢底坐穿吗?”

车主被她的话唬住了,颤颤巍巍哆哆嗦嗦跑回车上喊救援。

李女士扛着同事往车上走,车主帮她把同事安置在后座。

李女士向他借了手机打电话,庄雨眠那边不知道发什么情况,也显示不在服务区,她的心狠狠吊起来,悬在空中。

黑外套下的白衬衫被血水染成红色,脚上的黑皮鞋也破了皮,李女士盯着皮鞋上那一小块突兀的草革皮,猛地脱下鞋子甩进雨水中。

她攥着袖子忍声哭泣,车主不敢距离她过近,递过来一张被雨水打湿的卫生纸,李女士看到了却没接。

警察和医务人员很快就到达地下商场的出入口。

警察将现场包围起来,对商场员工逐一慰问排查,李女士被他们带上车,要求到警局做笔录。

临上车,李女士听到站在入口的员工指着商场大喊,“有个小孩跳进去了!说要找妈妈,拦都拦不住!”

李女士挣脱警察的压制,冲到人群中,死命拽着说话人的领子不放,“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子?他去哪了?去哪了?”

警察阻拦她,“李太太,请您冷静一点!”

李女士将说话人压在栏杆上,腰下既是翻腾的水面,“你说啊!我儿子去哪了?”

说话人已经被她震慑到,开口说话都吞吞吐吐,“就,就刚刚……那个孩子……跳进去了。”

李女士看到被警车包围的路口缺了一辆黑车的空位,到下一辆黑车无缝衔接地补上来,她把要说的话掐断大半截,“我要报警!他们拐卖我儿子!”

她松开说话人,那人立刻便倒在水泊中做一副行将断气的模样,指给警察看:“她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拐卖她的儿子?你们要证明我的清白啊!”

警察皱了一下眉,看着李女士拍打车窗从黑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和她不相上下,两人泡在雨中,李女士对女人说了句话,警察都没有听清楚。

只有女人喊:“不是我做的,小眠不是我害死的!”

警察将李女士押送回警局做笔录。

安静的审讯室被李女士从墙到地打量了两三遍,面前三个围着她的警察各个脸色苍白凝重,三人活像被噶蛋的猫,只差吐舌头翻白眼地装死。

做笔录的警察抓耳挠腮好久,神叨叨地盯着李女士,“据你所说……你儿子是被绑架,还跟上个月的狗肉案有关系?”

李女士面沉如水:“对,我带小眠看电影那天他发现的。电影结束之后,他和另一个小孩从男厕另一个通道跑进了巷子里面,烧烤店的老板家里养着狗,还不是一两只。至于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但是一定是他们干的,就因为小眠打断了他们的好事,又断了他们的财路,才用绑架来威胁我们。”

警察先是点点头,随即取下帽子抓了抓刺头,又戴回头上,“狗肉案已经结案了,烧烤店的老板也被关进监狱服刑,他们压根就出不来啊。”

李女士心都漏跳了一拍,保持着和警察辩解时前倾的姿势怔了两秒,“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我们会找的。”警察煞有介事地摆手,道:“还有一些失踪家属要等我们处理,你没事也就离开吧。”

“我儿子还没找回来!”李女士一阵风似地冲上去,径直走到警察面前,沉下眼睛,“你确定狗肉案那些人都在监狱吗?”

警察咽了口唾沫,“……确定,法律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人。”

李女士舔了下嘴唇,警察拔下笔盖又转向另一头按回原位,李女士听到极轻微的“咔哒”,如雨露,如轻烟。

她转身离开,拖着光脚踩在警局大厅的地板上,一个值班女警递给她一双拖鞋,不合脚,走起路来又费劲,李女士磕磕绊绊走出警局,脱下鞋提在手中。

从淹水的大道到警局门前,余光中有两条光束扫过去,直直对准李女士苍白的小腿。

撑伞的男人下车,态度蛮客气地说:“李太太先上车吧。”

“我不叫李太太,我不是姓李的男人的妻子。”她冷冷的,一字一顿,“我姓李。”

男人改口说:“李小姐,车上有人等你。”

李女士上车,周虹莉坐在后座递给她一条毛巾,两人在逼仄的轿车内冷场一分钟。

李女士忽然问:“你自己的车子?”

周虹莉说:“我老公的。”

李女士腾地倾向她,双手掐住周虹莉的脖子,“要是他敢动我的孩子,我就敢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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