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送青把男人的相片放在我枕边，我看了眼，“你不是不想给我吗？”
“啊——”我第一次在江送青脸上看到纠结，他揉了揉后脑勺的碎发，捏起自己耳边的一捋，盯着思索了两秒，“头发长了。”
江送青抬头与我对视，我故意转头看向窗外，湛蓝空旷的天空都比他有趣。
“告诉你也没关系，那张相片是你自己拍的，给你就算是物归原主了。”江送青无所谓地摆摆手，“免得你以后想起来又责怪我瞒着你。”
江送青像是喜欢流连舞场和酒吧的男人，可他比我想象得还要洁身自好，他决定在傍晚推着我去医院外走走，我说：“我自己可以走。”
“不，你是我的。”江送青的说话方式让我很不舒服，他强迫的态度和强制到骇人的语气都让我望而生畏。
傍晚霞光打在我们两人身上，世界在此刻安宁美好，只是我再也提不起兴趣了，“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就干脆锯断我的双腿拿去做标本，这样还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江送青立刻拒绝我，他俯身吻了我的脸颊，看着我气馁的表情笑出声，“不行哦，那样是犯法的。”
一个“绑架”的人竟然说犯法，我觉得他的思想和精神都很可笑，我对他这样的无聊男人不感兴趣，大脑里大概满是废料和折磨人的手段，也许还会装作高高在上的直男用小觑蝼蚁的眼神蔑视我。
我摩挲手中的相片，江送青松手固定轮椅，我和他在医院后院的草坪上欣赏晚霞，霞光耀眼到我不得不抬手用手指遮住眼睛。
“阿眠，你等我一下。”
江送青扔下这句话离开了。
我从口袋拿出相片仔细查看，视线一丝丝描摹男人脸颊的轮廓，心跳得很快如有实型。
相片上的男人高而瘦，拍照时似乎对被拍的行为毫不知情，相机曝光时恰好记录下他刚面露疑惑的神情，可依旧很美，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手掌插入长裤的口袋倚在门框上。
我下意识猜测他是纯洁又友善的男人，与色调柔和慵懒的他相比，我当下的人生就像被灰暗的笔触涂满整张大屏，我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也看不见以前的真相。
听到身后沙沙的脚步声，我收好相片。
江送青拿了瓶葡萄酒和两个厚实的玻璃杯，他倒了半杯递给我，面对我表露出几分温柔，眼睛和嘴角都弯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拖长腔调要求我，“阿眠也尝尝，好不好？”
江送青的眼睛像狡猾的狐狸的眼睛，我就被他薄薄的眼珠囚禁着，他指着自己的眼球发问，“阿眠喜欢我的眼睛吗？那我还给你怎么样？”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也不想谈论。
接过葡萄酒后浅浅抿了一小口，我担心酒里会下毒，然而江送青大口喝完了半杯，他不会品尝更不会品鉴，喝名贵酒也像喝白开水一样没滋没味。
“你怎么不喝？还是很不错的吧？”江送青晃了晃杯子，我盯着他暗藏笑意的眼睛，只觉得里面带着说不出的诡异，我说：“我要喝你那杯。”
江送青眼中的温柔昙花一现地消失，完美的弧线没有改变，只是笑意全无后剩下一丝丝的冷意，他的声音很轻，顿时让我想到被风吹动翻滚的草球——混合着沙砾、尘土和棉絮滚向远方，“是在勾引我吗？阿眠。”
我想到江郎才尽的悲哀，看着江送青，想到诡异之处在哪里。不只有狐狸的狡猾，还有纯洁天真，未被俗世情爱污浊的眼睛，无论他摆出什么神情和动作都不像是他该有的模样。
江送青完全是个侵占他人灵魂的恶鬼。
“不是。”我回答。
江送青坐在我身边的草坪上，我想如果这里常年没有人来修剪和清理，那就会有蜈蚣和蚂蚁，我暗自祈祷一定要咬死江送青好让我逃离医院。
“啊，阿眠你真是太可爱了。”
远处的霞光映红了他的脸颊，我在他眼珠的倒影中发现了一片平静而燃起熊熊大火的湖泊，尽量用缓和一些的语气警告他，“不要随意调侃我，江先生。”
江送青在晚霞落幕时推我回到病房，从狭窄的窗子望出去，我甚至看不到一只飞鸟，“这里的海拔很高吗？”
“不高，只是为了给你提供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养病，所以提前处理掉会干扰你心情的东西。”江送青漆黑的眼睛狭起来，翘着腿坐在我的对面。
我面无表情：“怎么处理的？”
江送青站起身走向窗口，他宽大窄平的肩膀彻底阻挡我的视线，江送青是故意的，他只是单方面想要出现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他想要霸占我的眼睛和视线，以此侵入我的世界，我闭上眼睛。
“都杀掉了。”
听到他的回答，我猛地睁开眼睛，江送青这个混蛋——他靠坐在窗台上拿天真的眼睛打量我的反应，手指幽幽地扫过自己留下血痂的嘴唇，“阿眠，你看起来像一只受惊吓的兔子。我有那么恐怖吗？”
“江先生，如果无话可说倒不如安安静静地看会儿书。”我说。
江送青张开嘴巴开始大笑，只有我觉得他的笑声可怖，他个疯子。
“对对，你最喜欢看书了。”江送青说完坐回病床前的座椅上，因为我的视线在那里定固着，我只好又闭上眼睛。
听到江送青朝我走来，我已经做好被他强行分开眼皮的挣扎工作，而他冰凉中带着一丝润肤霜香气的手掌贴上我的脸颊，“阿眠，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
他焦躁急切地面对我，态度也一丝不苟，没有强制倒是让我觉得惊讶的一点。
江送青继续恳求：“拜托你看看我，好吗？你喜欢我的眼睛对吗？如果喜欢的话，我可以剜下来再送给你。阿眠，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你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
对他同我胡扯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江送青是个为了一己之欲杀死鸟类的死神，以后也会为了自己的清净杀死我。
为了我短暂的清净和以后的自由着想，我睁开眼睛按上他的嘴唇，下嘴唇的血痂有些硬，摸起来手感像石子，“江先生，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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