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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斜斜地切进教室，在拼起来的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林夏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顿，墨点晕开一小团灰黑——她又卡住了。
这道物理题涉及电磁感应与力学结合，线圈切割磁感线的瞬间受力分析像一团乱麻。
苏萧月早在三分钟前就放弃了，正用自动铅笔在草稿纸背面画陆川的侧影，线条歪歪扭扭，却能看出刻意描深的睫毛。
“卡住了？”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林夏的肩膀猛地一缩，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的斜线。
沈砚秋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他的手指落在她草稿纸的某一行，指甲修剪得干净，指腹带着薄茧。
“这里，”他敲了敲“安培力方向判定”几个字，“左手定则用反了。”
林夏的脸“腾”地红了。
左手定则和右手定则是她的死穴，上次小测就栽在这上面，红叉刺眼得像道疤。
她低着头，看见沈砚秋的笔在她草稿纸上划过，蓝黑色的笔迹流畅利落，瞬间把混乱的受力图理得清清楚楚。
“磁场方向垂直纸面向里，电流方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导体棒所受安培力应向左，与运动方向相反。”
苏萧月突然“哎呀”一声，铅笔尖断了。
她夸张地晃着笔芯：“都怪你们太吵，害得我画错了！”
林夏抬头时，正撞见她飞快地瞟了沈砚秋一眼，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懊恼。
陆川推了推眼镜，笑着打圆场：“要不先休息十分钟？我带了上周买的柠檬糖。”他从书包里掏出铁盒，薄荷绿的包装在阳光下很亮眼。
林夏记得这糖，苏萧月上周在小卖部念叨过，说“进口的柠檬糖最提神”。
苏萧月立刻凑过去，手指却在碰到糖盒时顿了顿——陆川正把一颗糖往林夏手里塞。
阳光落在他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笑得温和：“解物理题最苦了，吃颗糖放松下。”
林夏捏着那颗糖，糖纸的塑料膜有点硌手。她看见苏萧月的手指蜷了蜷，又若无其事地拿起一颗，剥开糖纸扔进嘴里，“咔嚓”咬得很响：“还是陆川细心，不像某些人，只知道做题。”
最后五个字说得很轻，却像羽毛扫过林夏的耳膜，她飞快地把糖塞进嘴里，柠檬的酸劲瞬间炸开，呛得她眼眶发酸。
沈砚秋已经转回去做自己的题了，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冷，仿佛刚才那个提点她的人只是幻觉。
“对了，”苏萧月突然拍手，“下周六是陆川生日吧？我们去新开的那家自助餐厅庆祝怎么样？听说有哈根达斯随便吃！”
陆川愣了愣，随即失笑：“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苏萧月扬着下巴，眼神却瞟向沈砚秋，“沈大才子肯定没时间吧？毕竟要忙着应付竞赛。”
沈砚秋翻书的动作顿了顿，书页边缘被捏出一道白痕。他没抬头：“有空。”
林夏的心猛地一跳。她攥着笔的手指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那家自助餐厅她听说过，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里，招牌亮得晃眼。她钱包里的钱，只够支付半个月的伙食费。
“那林夏也一起来啊！”苏萧月突然抓住她的胳膊，力道有点大，“人多才热闹嘛。”
林夏的喉咙发紧，柠檬糖的酸劲还没过去，舌尖泛着苦。她看见陆川眼中的期待，苏萧月看似热情的笑容，还有沈砚秋垂着的眼睫——他好像在看题，又好像在等她的答案。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那天我可能要回家，我奶奶……”
“哎呀回家哪天不能回？”苏萧月打断她，晃着她的胳膊，“就当放松下嘛，你看你天天做题，都快成书呆子了。”
林夏的手指抠着草稿纸的边缘，纸纤维被抠得起毛。她听见自己说：“好啊。”
话音刚落，就看见沈砚秋翻书的手指停了。他没回头，可林夏莫名觉得，他好像松了口气。
那天的夕阳格外长，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交叠在一起。
林夏数着自己鞋尖的磨损处，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向奶奶开口要钱。她没看见，沈砚秋塞进书包的竞赛题集里，夹着一张商场的优惠券，上面印着那家自助餐厅的广告，“学生凭学生证满三人免一人单”的字样被红笔圈了出来。
也没看见，苏萧月把陆川拉到走廊时，故意提高的声音：“你别总对林夏那么好行不行？她根本融不进来的……”
柠檬糖的酸味还在舌尖打转，林夏低头继续演算，假装没听见。她只想抓住眼前这一点点温暖，哪怕要踮着脚才能够到。
周六那天中午，阳光把商场的玻璃幕墙照得发亮，林夏站在自助餐厅门口，手心沁出的汗把帆布包的带子浸得发潮。
她身上穿的是高中开学前奶奶买的那件的格子衬衫，袖口卷了两圈才遮住微微磨破的边。
苏萧月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林夏差点没认出来。她穿了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头发梳成蓬松的马尾，发尾别着颗水钻夹子，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
“林夏！这里！”她挥着手跑过来，香水味混着冰淇淋的甜香飘过来，林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等很久了吗？”陆川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纸袋，“刚路过书店，看到本物理辅导书，觉得我们下次讨论可能用得上。”他把袋子递给她，示意她看看。
沈砚秋是最后到的。他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膝盖处有刻意磨破的洞，却比谁都显得挺拔。林夏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那块银色的手表，上周在杂志上见过，价格是她三个月的生活费。
“进去吧，我订好位置了。”他说着率先往里走，林夏注意到他路过前台时，把一张学生证递了过去，还带着那张印着“三人同行免单”的优惠券。
餐厅里冷气很足，林夏抱着手臂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苏萧月正拉着陆川研究冰淇淋机，“巧克力味的！你帮我打一个好不好？”
陆川笑着，调侃她还小不会自己动手。
沈砚秋端了盘三文鱼回来，放在林夏面前：“尝尝？”
橙红色的鱼肉上点缀着绿色的芥末，林夏捏着筷子的手有点抖。
她从没吃过生鱼片，在林县时，能吃到的鱼都是爷爷从河里钓的，裹着面粉炸得金黄。
“我……不太会用筷子夹这个。”她小声说。
沈砚秋没说话，只是拿起公筷，把鱼片夹进她碗里，又往旁边推了碟酱油：“蘸这个，不呛。”
他的手指离她很近，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林夏的红了脸。
苏萧月端着冰淇淋回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她把甜筒往桌上一放，勺子“当”地撞在玻璃盘上：“沈砚秋你也太偏心了吧？都不给我夹！”
沈砚秋挑眉：“你不是要陆川喂吗？”
苏萧月的脸瞬间红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话，只是挖冰淇淋的动作重了些，奶油溅到了桌布上。
林夏低下头，假装专心研究碗里的三文鱼，耳朵却尖得能听见陆川低声劝苏萧月“别闹”。
吃到一半时，陆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周五的物理小测，最后一道大题你们想出来了吗？我还是觉得那个临界条件有点tricky。”
“我会！”苏萧月立刻举手，随即又蔫了下去，“……其实不太会。”
林夏刚想说自己昨晚算了三遍，沈砚秋已经开口：“用极限法。把滑块的运动分解成两个阶段，当加速度为零时，速度最大。”
话落，他小跑去前台借了张纸和笔，回到座位后开始画受力分析图，笔尖蜿蜒，却把力的方向标得清清楚楚。
林夏看着他的手指在纸上滑动，突然回想起小组讨论时，他也是这样，三言两语就解开了她卡了半天的数学题。
阳光透过餐厅的落地窗照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林夏你听懂了吗？”苏萧月突然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挑衅，“我记得你上次力学考得不太好呢。”
林夏攥着餐巾纸的手紧了紧。那次小测她确实只考了七十多分，因为前一晚被父亲的电话骂到半夜，草稿纸撕了一张又一张。
“听懂了。”她抬起头，迎上苏萧月的目光，“其实还可以用动能定理，把摩擦力做的功算进去。”
沈砚秋抬了下眼皮，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
陆川笑着打圆场：“你们俩都厉害！看来我得加油了。”他说着给每个人的杯子里倒满可乐，气泡“滋滋”地往上冒，像极了林夏此刻乱跳的心。
离开餐厅时，阳光明媚。太阳下四个人的影子忽长忽短。
苏萧月吵着要去抓娃娃，陆川无奈地跟着她走向游戏厅，临走前回头对林夏和沈砚秋说：“路上小心。”
他们走后，只剩下她和沈砚秋站在路边。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饱满的额头。“我送你去公交站。”他说。
一路无话。林夏数着脚下的地砖，每块砖的缝里都长着细小的野草，像极了她偷偷藏起来的心事。快到站台时，沈砚秋突然停下脚步：“那个辅导书，陆川给你的？”
“嗯。他说我们一起讨论，我先看看”
“物理检测卷最后一道题，”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像耳语，“你的解法比标准答案简洁。”
林夏猛地抬头，撞见他眼里的光——不是平日那种清冷的审视，而是带着点温度的、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的亮。公交车正好驶来，刺眼的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我上车了。”她慌乱地挥手，逃也似的跳上台阶。
透过车窗，她看见沈砚秋还站在原地，白T恤在阳光的反光下格外显眼。车开出去很远，她才敢回头，却发现他还在望着公交车的方向。
到老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林夏吃过饭后照例坐在书桌前写作业，却意外的从书包里摸出了一张小测卷——是上周她熬夜做的，错了三道题。
这次，她在这张试卷最后一道大题旁边，发现一行清秀的字迹：“这里的辅助线可以更简单。”
那是沈砚秋的字。
林夏把卷子按在胸口，突然觉得，那些踮着脚才能够到的温暖，好像也没那么遥远。只是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光看起来很近，却始终隔着无法逾越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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