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叫花，有爹生，没娘养。小叫花，有爹生，没娘养……”一群半大的孩子围在河边，一边拍手，嘴里异口同声的念叨着这几句话。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讥笑，不怀好意的看着被他们围在河边的少年。
被围着的少年面无波澜，漂亮的眸子向下垂着，倒显得有几分疏离。
他就静静地那么坐着，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不恼也不怒。
这下反倒轮到为首的那罗胖小坐不住了，他平常最爱干的事就是故意羞辱别人，激怒别人，这时就算明知打不赢也会冲上前来与他较量一番。
但这罗胖小仗着家中叔叔是县衙，在这镇上横行霸道的不行。
家里娇惯，基本上是什么珍馐海味都往他嘴里倒，才堪堪十四五岁的年纪，便养的一身肥腻腻的肉。
同他一般大的孩子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两下就被打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这凡事着镇上有人敢惹他，免不了是一顿揍的，就算没人惹他他也要挑点事端。
这等作风，竟也吸引了不少与他臭味相投的人与他同流合污。
只是他没想到这少年竟然油盐不进，这般羞辱他都毫无反应。
罗胖小一抬手，示意他们停下。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少年，这眼神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一条丧家犬，他语气十分不屑：“你是聋子吗？”
“就是，我们老大跟你说话是看得起你。”这时，跟在罗胖小后面的一个少年说话了。
这人外号“细杆”，人如其名，瘦的跟个竹竿一样，是个十足的狗腿子。
坐在河边的少年听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内心觉得好笑，终于开口道：“我跟一堆猪肉说什么？”
此话一出，就算是反应再慢的人也知道这是在骂谁了。
这少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除了那罗胖小，其余人全都笑了起来，但碍于罗胖小的淫威，究竟还是不敢笑的太放肆。
不过这下可彻底惹恼了罗胖小，此时的他怒气冲天，咬牙切齿的对那少年道：“我看你是皮痒了。”
说罢，他便踢了那细杆一脚：“给老子上，今天不把这臭小子打趴上，他都不知道谁是孙子谁是爷。”
那少年这时终于站起了身来，眼神冷的吓人，但却没有丝毫惧意。
那细杆被罗胖小推搡上前，看着那少年竟比自己高出不少，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惧意。
但是他知道此刻若不照办，等会儿难免还得有顿打，于是壮着胆子”啊“的一声就冲了上去。
这一拳还没落在那少年身上，就被他钳住了手腕，细杆本身力气就不大，此刻像被扼住了命脉一般，动弹不得。
”轻点，啊啊啊啊。“细杆求饶道，继而转头对罗胖小呼救，“救救我，老大。”
话音未落，那少年一脚将细杆踹进了河里。
其余人见状，全部都慌乱逃跑，只留下罗胖小留在原地。
罗胖小暗骂了一句“一群废物”，就准备挽起袖子亲自动手。而被一脚踹进河里的细杆一边扑腾着，一遍求救道：“救救我，救救我，我不会游泳。“
罗胖小哪里还顾得上他，他双眼通红，急着想给这少年一点教训瞧瞧。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冲这边嚎了一嗓子：“罗胖小，你娘来了。”
罗胖小举起的拳头还未落下，便惊慌失措的扭过头，小心谨慎的打探四周。
尽管此刻他腿脚已经在哆嗦了，但却仍然没忘记放狠话：“臭小子，今天算你好运。“
丢下这句狠话，便拔腿就跑。
待到罗胖小走后，不远处有一名少年走了出来，这少年虽穿着不算华贵，但眉眼生的倒是清秀，气度也与刚刚那几个贼眉鼠眼的家伙不同。
那少年走进后，道：“这罗胖小霸道惯了，你跟他对着干没有好下场的。”
“不过是个外强中干之人，鼠类之辈。”
话虽这么说，不过这少年也算是帮自己解了围，再加上他母亲刚刚去世，他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状态一直不算是特别好。
俗话说阎王易请，小鬼难缠，真要打起来，肯定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也确确实实没精力跟这种泼皮无赖斗，所以他还是感谢道：“谢了，我叫薛枳，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无需客气，我刚好路过。”那少年微微一笑，又补充了一句，“我叫程莫。”
这时，薛枳才想起水里还有个被他刚刚一脚踹下去的，那细杆还在扑腾着，场面甚是滑稽。
薛枳也没什么想为难他的心思：“这水位不高，才过腰。”
细杆这才发现，难怪扑腾了这么久，竟然一点也没呛水。
如今地头蛇已走，他俨然没有了刚刚的那嚣张劲，但也害怕薛枳再踹他一脚。于是连忙从河里爬起来，屁滚尿流的就跑了。
程莫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河水位浅，才将他踹下去的。”
薛枳点头：“我早就看出来他们这一伙人色厉内荏，个个都欺软怕硬，所以并不想搭理他们。但是他们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不得不反击。”
“话虽如此。”程莫提醒道，“不过你最好别惹罗胖小，他可不像他旁边那几个小喽咯好对付。”
“此话怎讲？”
“他家里快把他惯的无法无天了。他仗着他叔叔是县衙，在这镇上真是横着走。他爹和他叔叔骄纵他，无论犯了什么错都给他擦屁股，导致他胆子越来越大，无法无天。”
“听说前年，那罗胖小常年欺负一个住东头巷那边的一名少年，经常恐吓勒令他交什么“保护费”，但是那少年家里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实在交不出来，便将那少年打残疾了。听说他叔叔和他爹花了不少钱给他摆平了，甚至反咬一口说是那人先招惹他的。”
程莫摇了摇头：“诸如此类的事，多如牛毛。”
薛枳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恶劣之人，一时没忍住怒骂了出来：“无耻，就没人往上报吗？。”
程莫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但是都被压了下来了。”
薛枳一拳锤在了旁边的树上，锤的枝上叶子沙沙作响。
不过他不是一个救世主，他只能帮别人嘴头愤平。
况且他还别的事要办，也无心过多纠缠，于是再次道了谢，就与程莫分开了。
薛枳没办的事，就是给他母亲立一个衣冠冢。
说来也蹊跷，不仅仅因为这场大火来的蹊跷，而是火灭之后，薛枳从那暗道爬出来之时，竟然发现母亲的尸首也找不着了。
那几天，他情绪太过崩溃，甚至想过一死了之，好几次直接晕倒了。
但是他只要一想到他这条命是牺牲他母亲才苟活下来的，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一个人徒步走到郊外，走到时天已经近乎黄昏。转了许久，终于找了一处枝繁叶茂之地，将母亲唯一剩下的一件衣物埋了进去。
紧接着，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母亲，对不起，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儿子真的太难受了，我真的好想你。”
说罢，便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房子烧毁了，修缮也需要时间，母亲也离开了自己，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可以去哪，又能去哪呢。
此时夜已深，皓月当空，微风扫的一旁的树叶沙沙作响。
薛枳就靠在树旁，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薛枳感觉有一个湿润的物体不断的在舔自己的脸。
他悠悠转醒，睁开了双眼，眼前的一幕让他毛骨悚然。
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神里流露出贪婪，是对食物的渴望。
是狼。
那狼如饥似渴，仿佛下一秒就要讲薛枳拆解入腹。
他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他心里恐惧极了，脚在不断的颤抖，他不敢大叫，他只能借力让自己赶紧站起来。
他心里默念道：“三二一，跑。”
然后他已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腿就跑。
可这狼哪里能让到手的美食飞了，于是紧跟着薛枳的步伐追了上来。
这大晚上荒山野岭的，别说人了，半只鸟都没有。
薛枳心想，难道他真要命丧此处吗，成为这畜生的裹腹之物。
可一个半大的孩子哪里跑的过这凶猛善战的狼，更加不是它的对手。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腿麻了。刚刚一个姿势保持太久了，眼下下肢才反应过来。眼见着就要跌倒了，那狼更兴奋了。
那狼见势便要扑过来，漏出了它的獠牙，可下一秒，那狼便直挺挺的往旁边倒去，还来不及出声，便断气了。
薛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手里紧紧的攥着一把匕首。
原来，刚刚那狼要扑过来之际，薛枳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没有半分犹豫的插进那狼的脖颈，瞬时间那血喷薄而出，溅了他一脸。
薛枳瞬间被抽空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而这紧绷的神经还未舒缓，薛枳却又听到一阵树叶摩挲的声音，他连忙将匕首举了起来，警惕起来。
这时，突然有一人出声：“有人吗？”
薛枳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又是狼呢。
于是他赶紧回应道：“有人，能帮帮我吗？我没力气了。”
那人这才点燃了火折子，靠着这微弱的光朝薛枳走来。
薛枳看清来人，是一名中年男人，皮肤偏黑，背上还背着一把弓箭，估计是晚上出来打猎的。
他似乎被薛枳和地上那只畜生吓了一跳道：“你受伤了？”
“没有，是它的血，被我杀了。”
那中年男子一听神色大变，道：“糟了，你杀了这只狼，这血腥味势必会引来更多猛兽的，你看着年纪不大，家里父母呢？”
薛枳：“没有父母了。”
那中年男子沉默了一阵，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先带你离开，还能走路吗？”
薛枳尝试着动了动，无果，便摇了摇头。
那中年男子将弓箭从背上取了下来，丢给薛枳：“帮我拿着，我背你。”
“好，谢谢您。”薛枳支撑着站了起来，“伯伯，我们去哪？”
“我先带你回我家。”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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