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玛的大长腿在圆桌下显得有些局促,不能完全伸展开来,和苏曼的腿轻轻地挨着。
苏曼感到有些紧张,假装无事地喝了一口酒,将头转向了扎西,等着他的回答。
“哪有的事,姐姐,我很专一的,我没有女朋友的,你不要听白玛瞎说。”
扎西表情佯作认真地继续说道:“姐姐,你结婚了没有嘛?你有没有男朋友的?你这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
苏曼微微一愣,旅途中的人最爱问的就是这样的问题。
“我没有男朋友呀,你是要给我介绍一个吗?”
说完苏曼掩饰尴尬地哈笑两声。白玛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瞄了苏曼一眼,又继续低头喝酒。
白天苏曼还在跟他说不谈恋爱、不结婚的,现在怎么又说要介绍男朋友了。
他扭头转向后面的大厅,用眼神慢慢扫视了一遍,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确保一切安全。
扎西听完兴奋地站了起来,左手叉着腰,右手扶着酒瓶子。
“好啊!那我把我跟白玛介绍给你嘛,你看白玛多帅,比我还高那么多。他骑马可厉害啦,是我的偶像。我嘛,个子虽然不高,但是我也是很帅的呀,有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欢我呢!”
扎西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姐姐,两眼放着草原上雄性的光。
他腰间那颗大大的皮带头,被朗玛厅里的灯光照得特别闪亮。一头烫过的卷发,高高地顶在额头的左边,显得他比实际身高又高出了不少。
黑色衬衣下单薄的身子,已然摆出了一副雄鹰的姿态。
苏曼尴尬地“哈哈”笑着,没想到扎西竟然推销起了自己。
“姐姐,你别听他瞎说,扎西他就是喜欢开玩笑的。”白玛打断了扎西,
“哎哟哎哟!白玛你看看你,你就是想把姐姐留给你自己的吧?谁不喜欢漂亮姐姐啊,你说!你是不是也喜欢姐姐?”
扎西挥舞着他的手,指着白玛在空中做着夸张的动作。可能是啤酒喝得有些多了,嗓门高涨,周围几桌子的人都望向了这边。
白玛无奈地撇过头去,不想理扎西说的这种浑话。苏曼看着扎西,终于体会到了草原上的热情。
他们直给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欢与不喜欢,喜欢的东西就会直接冲上去拿,并不会思前想后、左右顾忌。
如果说,害羞是传统的束缚,那热烈就是真实的需要。
“白玛,你们村那个德西是不是喜欢你嘛?她是不是想跟你耍朋友?”扎西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白玛冲着扎西低吼了一句:“我不喜欢德西,你不要瞎说!”
灯光昏暗,大厅顶上的两个老式灯光转球,还在不停地工作着,舞台上的歌手也一个个地唱完离场。
苏曼看着有些喝多了的白玛,脸涨得通红,于是提议明天想自己自由活动一天,也正好让白玛在家好好休息一下。
白玛脸上掠过一丝失望。散场时,他执意要送苏曼回酒店。
县城不大,走回去大概也就不到十分钟的样子。但是晚上的县城街道,总是会有一些喝醉了酒的人胡闹。
街道的灯光昏暗,地面上映着一长一短的两个人影。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呢?”
白玛故作轻松地甩了甩头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径自点上,深吸一口仰天吐了出来。
“啊?噢,我叫苏曼。不好意思啊,白玛,现在才告诉你我的名字。”
苏曼有些惊讶,白玛竟然会抽烟。
他从未问过她的名字。她说来,他说好,就是这样简单。
“苏曼……这个名字好听。那我以后叫你苏曼吧。”
白玛缩着脖子嘬了一口烟,转过头、眯着眼看着这个个头比他矮出一大截的女人。
路灯斜照在她的头顶,夜晚的冷风,把她的脑门吹了开来,露出了洁白又干净的脸庞。
小小的下巴,窝在羊绒大衣的领子里,就像个二十岁的小女生。
“姐姐,那你多大呢?”白玛还是没好意思直接喊苏曼的大名。
“啊,我二十八呢。应该是比你大九岁。”
这个年龄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不过两个人看着年纪其实差不多少。十九岁的白玛,常年受高原紫外线的暴晒,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几岁。
他那张脸,在沧桑和稚嫩中,模糊摇摆。
“姐姐你不像,我看你,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白玛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又深吸了一口烟,在肺里停留一秒,再又缓缓地朝空中吐了出来。
现在的他对着苏曼能放松些了,没有了先前的生疏和紧张。
苏曼笑了,确实有很多人都说她看着很小,“那好嘛,那咱俩就年纪差不多嘛,但是你看着也不像十九岁,你像二十多岁呢。”
苏曼知道白玛希望自己的年纪大一些,这样他就能为家里做更多的事了。白玛听完也是满意地扯起嘴角笑了一笑。
白玛将苏曼送回酒店,又回了朗玛厅取摩托车,然后就直接回村了。今天好像在他洁白的世界里,染上了一点新鲜的墨彩。
-
苏曼睡到中午才醒。
昨晚喝了些酒,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她一个汉地人第一次上高原,按说头两天是不应该喝酒和洗澡的,这样容易高反。
苏曼摸过枕边的手机,看到了白玛发来的微信,是一张当地的宣传图片和一条五十九秒的语音。
“夏季赛马节?!”
苏曼惊呼着直接坐了起来。原来明天就是长西草原上一年一度的“夏季赛马节”。
她可真是有点子幸运在身上的。
巴龙县全县人口大约只有十万人左右,但是地域分布却极广。县辖区内的十几个乡的赛马手,都会来参加这个赛马节。
每个乡先在各个村里,进行比赛选拔,然后把每个村选拔出来的前几名送到乡里,再由乡里送到县上。
最后,这十几个乡选拔上来的几百名赛马手,由县里统一组织调配,就形成了这片青绿草原上一年一度的夏季赛马节盛会。
今年已经是举办的第三届了。
赛马节主要是从文旅的角度出发,吸引全国各地的游客前来旅游,同时也算是文旅局打造的一个赛马文化大IP。
毕竟,草原上的男子,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
赛马节的主要内容是:技术向的马背花式技术表演,以及速度向的公里数赛跑,其中包含了平路赛道和山路赛道两种。
而白玛作为村里的第一名、乡里的前三名,拥有绝对的资格。
他参加的正是技术向的马背花式技术表演。
白玛同时也是村里养马最多的人,他有三十多匹马。很难想象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能独立经营、养育这么多匹马。
而马,就是他的财富。
苏曼高兴极了,没想到自己临时决定的出游,竟然赶上了这么大的一年一度的草原盛会。
夏季,正是草原上最美丽、最舒适的季节。
水草丰沛,牛羊肥硕。牧民们都喜气洋洋地在这个季节里相邀聚会,欢歌载舞。
到了秋天,再把吃得肥肥的牛羊,卖个好价钱。
这也是牧民们一年中最休闲的时期。
-
白玛在村子里准备着明天赛马节的东西。
笼头、马鞍、马背毯子,以及各种装饰在马儿身上的五颜六色的挂饰。
他的手里还有一串从其他牧民那里高价收回来的古老大铃铛。马儿跑动的时候,脖子上的铃铛会发出古老而又清脆独特的响声。
他们喜欢把自己心爱的马儿,装扮得帅气、威风凛凛。
白玛一点一点如数家珍地整理着这些东西,该擦的擦干净,该叠的叠好。最后整齐地码进了一个三十寸的红色拉杆箱里。
明天就开着车将这大箱子一起带到县上的赛马场去。
这些年轻男子每年在赛马季,还会给自己购置新衣。白玛今年选的是大红色战袍。因为每个人都想在这一刻成为赛马场上,最帅气的那个马背上的汉子。
而且明天,还是他卖马的最好时机。
只要你骑得帅,马儿跑得漂亮,各种爱马的男人们就会争相出价,买走你的宝马。
宝马的价格从几万到十几万不等。
对于这些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男人来说,只要是看上了的宝马,就会心痒痒得不买不行,哪怕是借钱都会买下。
他们对马的热爱是刻进血脉里的。当然,也是舍得豪气氪金的。
这才是养马人一年中最好的生意机会。
白玛计划着明天带三匹马过去,参加这次赛马节。他正挠着头,琢磨着明天的各种细节。
这几天家里最后一匹怀孕的母马也快要生了,其他母马都已经在今年五、六月份的时候早已生下了小马仔。
而这匹母马挺着大大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白玛也开始怀疑着,是不是去年的配种失败了,还是马儿吃得太肥的缘故。
-
苏曼穿着一袭白色长裙,里面套着厚厚的保暖打底裤,上身红色的羽绒服衬得她特别亮眼。
此刻的她只想找一家餐厅,美美地吃上一顿当地美食。再找一家咖啡厅,懒洋洋地躺在那里,晒着高原上美妙而又温暖的太阳。
悠闲的下午很快就在咖啡厅里度过,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甚至渐渐会有一些发烫。但她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被晒黑。
苏曼随意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翻了翻,又放了回去。晚上应该会是去县上的锅庄舞广场看看。
那里每天晚上都是载歌载舞,是县上晚间最热闹的地方。看着渐渐隐去的晚霞,苏曼背起包向锅庄舞广场走去。
摩托车一辆辆呼啸地从苏曼身边疾驰而过,在渐渐隐落的天边,唱着这个偏远县城自己的赞歌。
【姐姐,你在哪里?】
一条白玛的微信蹦了出来。
远处白玛骑着摩托车呼啸而来,伸出长腿停在了苏曼的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大饼。
“姐姐,你尝尝,这是我阿妈做的。我今天忙了一天了,终于忙完喽。我想带你去看看我们这边的跳舞。可以吗?”
看着大饼,苏曼深处的神经被轻蜇了一下。
“好啊,我正好也想去呢。”
苏曼跨上了白玛的摩托车后座。一手拿着饼,一手拽着白玛的衣服,呼的一下车子就又飞驰了出去。
她好像是第一次坐别人的摩托车后座,感觉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抵触。
白玛抿着嘴得意地笑着。他握紧把手,又拧了拧油门,车子带起耳边的风,飞速向锅庄舞广场奔去。
苏曼的白色长裙随风飘荡,裹着白玛的裤边一起,如你追我赶的俏皮顽童。
“白玛,你今天怎么骑摩托车出来了?骑摩托车多冷啊?”
苏曼不解地喊道。高原上的夏天,虽然在太阳底下会晒得很热,但大多数时间还是要穿羽绒服的。
“摩托车方便嘛,我们这里家家户户主要都是靠摩托车呢。”
白玛扭着脖子向身后喊道:“开车去山上的话,还是要靠摩托车才能行的,而且汽车也不是每家都能有的嘛。”
“我们经常要去山上的。”
噢,原来如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