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热浪裹挟着蝉鸣，席卷了整个城市。高考结束后的日子，像被拉长的橡皮筋，看似松弛，却绷着一根无形的弦。
班级群里，关于答案、分数、志愿的讨论日夜不休，焦虑与期待在虚拟空间里交织、发酵。林晚屏蔽了大部分无关紧要的信息，她估算的分数与最终结果相差无几，A大计算机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如期而至，像一份精准送达的预期包裹，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她保持着规律的作息，开始自学大学的先修课程。只是在偶尔翻看班级群时，会注意到那个向日葵头像始终沉默。陈昼没有参与任何一场考后狂欢，也没有在群里讨论过任何与分数相关的话题。
查分系统开放的那个深夜，林晚刚结束一个编程模块的学习。她平静地输入准考证号，确认，截图保存。整个过程耗时不到一分钟。她正准备关机，手机屏幕却接连亮起，是几个平时关系尚可的同学发来的消息，内容大同小异，除了互相询问分数，都带了一句：
【你看到陈昼的分数了吗？他……好像考砸了。】
【他理想专业肯定是没戏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群里一直没说话。】
林晚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片刻，回复了关于自己分数的询问，对于陈昼，她只回了三个字：【不清楚。】
她确实不清楚，但也并不完全意外。最后那段时日他状态的不稳定，裂痕早已显现。她点开那个向日葵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考前他发来的的一句“加油”。她想了想，没有发出任何消息。她不是会主动嘘寒问暖的性格，也并不认为自己的安慰能起到什么实际作用。
几天后，返校填报志愿，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氛围，喜悦、失落、迷茫，各不相同。
林晚到得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材料。同学们陆续进来，互相打听着去向。当有人问及陈昼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试图与往常无异的语调：
“我？还行吧，总算有学上了！”
林晚抬头，看见陈昼走了进来。他脸上挂着笑容，甚至比平时更灿烂一些，嘴角扬起的弧度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他跟几个男生插科打诨，说着“解放了”、“以后可以随便玩了”之类的话，声音很大，动作幅度也很夸张。
但林晚看得很清楚。
那笑容没有浸入他的眼底。他的眼神是空的，像两口枯井，所有的光都被抽走了。偶尔在话题间隙，他嘴角的弧度会不受控制地迅速垮塌一下，又被他强行拉扯回去，速度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放在课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握着书包带子而微微泛白。
他在表演，用尽全身的力气，维持着“小太阳”最后的体面，试图告诉所有人，也告诉自己——“我没事”。
林晚收回目光，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她没有去跟他搭话。她清楚地知道，此刻任何形式的询问或安慰，对他而言可能都是徒劳，甚至是一种残忍的提醒。
真正的告别发生在几天后的深夜。
林晚刚结束晚间的学习，正准备休息，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弱的光映亮她的脸。
向日葵头像：【在吗？】
隔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在林晚几乎要睡着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向日葵头像：【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这条消息像一颗投入寂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夜晚的平静。林晚靠着枕头坐起身，看着屏幕上那短短一行字，几乎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看到屏幕那头那个人此刻的崩溃与自我怀疑。
她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复。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多画面：他谈起天文时闪闪发光的眼睛；他在解出难题时短暂流露的、真实的兴奋；他在雨中把伞塞给她后冲进雨里的背影；还有，他在楼梯角落蜷缩起来无声颤抖的肩膀。
她想起他那份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对梦想近乎固执的珍视。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又删除，反复几次。她并不擅长安慰人，她的世界通常由逻辑和效率主导。但此刻，她选择摒弃那些空洞的鼓励，而是将客观观察到的事实，冷静地铺陈开来。
林晚：【我记得你上次模拟考，那道全校只有两个人做对的题。你的解法，比标准答案更巧妙。】
林晚：【我记得你说起参宿四和暗物质的时候，比说起任何游戏明星都要兴奋。那种热情，我从来没有在别处见过。】
林晚：【努力的价值，不应该只用一次考试的结果来衡量。你为了它拼命过，这本身就有意义。】
她停顿了一下，想起了那个被他揉皱又珍藏的夏令营简章，补充了最后一句。
林晚：【能够为一件事倾尽全力的你，比那个只会笑着说‘还行’的你，更像你自己。】
消息发出去后，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聊天框顶端几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始终没有新的消息传来。
林晚没有催促，她放下手机，关掉了台灯。
窗外的城市依旧有零星灯火，与天幕上几颗暗淡的星辰遥相呼应。她不知道这些话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她只是基于事实，陈述了她所看到的，那个隐藏在“小太阳”面具之下，真实而炽热地追逐着星光的陈昼。
寂静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来自远方的、极其轻微的叹息，又或许，那只是夜的错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