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又带着他转了几家酒店，顾言辞还是挑三拣四，连车门都懒得下。
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赖上他了。
沈湛心里火气隐隐冒上来。
家里一摊子事。他妈前两天刚住院，昨晚他守了一夜，今天下午还得过去。程橙一个人在家，他已经刷了好几次手机监控，画面却一直是黑的。
他给程橙打了两个电话，全都没接。
指节在方向盘上一下一下敲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家房间比连锁酒店还小，什么都没有，你确定要住？”
“确定。”顾言辞答得干脆。
沈湛皱了下眉：“我妹在家，很吵。”
顾言辞眉心轻蹙。他向来不喜欢小孩，但想到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还是毫不犹豫：“没事。”
沈湛盯了他几秒，终究妥协，方向盘一打，车子调头开回去。
出了镇子，视野一下开阔。
大片水稻田快要转黄了，风一吹，掀起层层金浪；再往前，是连片的池塘，水面映着阳光，波光粼粼。车子又绕过一座种满果树的小山丘，空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果香。
顾言辞撑着车窗，手肘抵着窗沿，懒懒地看着外头的绿意叠叠，目光慢慢收回来，落到沈湛的侧脸上。
少年眉眼清冷，神情克制，唇线紧抿，肤色冷白，被阳光一照，轮廓分明得像勾勒出来的线稿。
他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也只有这种山清水秀的地方，才能养出沈湛这样性子清淡的人。
……还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
真好看，干净，俊，连眉骨和睫毛都长得像是拿尺子量过似的。大概是青山绿水给他洗涤了脑子，顾言辞居然一反常态地没升起妒火，反倒觉得眼前这张脸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越看越觉得入眼，视线也就越发放肆了。
沈湛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手指顿了顿：“你看我干什么？”
顾言辞像才反应过来，轻哼了声，慢悠悠别开脸。
车子转进一座老城区。
街道不宽，两侧是低矮的商铺，老旧招牌斑驳着褪色的油漆。因为国庆，返乡的人不少，街上多了几分热闹。
沈湛将车停在一栋老小区楼下。
顾言辞下车，环顾四周。
小区年头看着不短了，楼体旧，墙面泛黄。但意外地绿化极好，树都长得高大密实，草坪也放养式地疯长着，不知名的小花沿着路边开着，淡淡的香味混着泥土气息，闻着很舒服。
他刚升起一点“也不算太差”的好感，就见沈湛拖着行李直接进了楼道，头也不回地走楼梯。
“……这儿没电梯？”顾言辞下意识问。
沈湛头也不回：“老楼。”
顾言辞：“……”
只好认命跟上。
才爬到三楼他就开始叫苦：“你家到底住几楼啊？”
沈湛没回，正巧楼道一侧的门开了。
“哎哟，阿湛啊，你回来啦？”
说话的是个穿碎花围裙的中年女人，手上还提着一袋垃圾。
沈湛点头，语气平淡：“阿婶好。”
“你妈好些没？”
“好些了。”
“唉，那就好。”女人嘴上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沈湛，往后面瞟。
顾言辞这会儿刚喘匀了气，扶着扶手爬上来，一抬头就对上那女人探究的视线。
那目光不算恶意，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打量，先是疑惑，接着意味不明地顿了一下，再落到两人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也有些干瘪。
“这是……你朋友？”
“大学同学。”
沈湛答得简洁，脚步不停，继续往楼上走。
“哦——”女人语气倒是热情，眼神却绕着圈地在顾言辞身上兜了一圈，有点微妙。
顾言辞没太明白什么情况，但本能地觉得不舒服，眼皮一抬，随意地回瞪了一眼。
女人没想到他会有反应，愣了下，笑了笑，错身下楼。
可刚走到转角，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点莫名其妙。
顾言辞向后抓了把湿发，懒得理，继续往上爬。
两人一路爬到六楼顶层。
他几乎是虚脱般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出了一身汗：“……你平时真就这么爬？”
沈湛掏钥匙：“对。”
“……牛。”
门一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屋子不大，老式格局，家具不多，但摆放得很整齐。茶几和柜子都铺着碎花桌布，沙发上还搭着软垫，午后的光透进来，落在木地板上，泛着温暖的橘光。
顾言辞倚在门口，扫了一圈，却没见着沈湛嘴里的妹妹。
沈湛把行李搁在一旁，走到柜子前，把歪掉的摄像头扶正，又弯腰把插头按紧。然后迈开长腿走到电视前，伸手摸了摸后背。
是一台好几年前的老电视，机身厚重。此刻背面不光发烫，还有点潮。
他目光一偏，很快瞥见柜子上的那块湿抹布。
眉头一点点蹙起，没出声，只转身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抬手敲了两下。
“程橙，出来一下。”
门把手几乎是立刻转动了一下，像是门后的人早就贴着在听动静。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悄悄探出头来，眼睛圆又亮，一闪一闪地看着沈湛，声音怯怯：“哥……”
沈湛冷着脸：“出来。”
程橙磨磨蹭蹭地从门缝里挤出来，身子贴着门框不肯离远，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不写作业，又在搞什么？”沈湛看着她，语气压得低沉。
“我、我没干嘛……”她脚尖往后蹭，眼神躲闪。
“监控线谁拔的？”
“不是我！”她一听立刻急了，声音都带了哭腔，“我只是想拿上面那个杯子喝水，我、我根本没碰它……”
话还没说完，眼泪就跟开了闸似的往下掉。她撇着嘴，她撇着嘴，用手背抹着泪水，一脸委屈。
“那电视呢？”沈湛语气更沉，“你没看电视？”
“没有！”程橙连连摇头，眼泪里夹着委屈和倔强，“我真的没有看，我在房间写作业呢！”
沈湛语气沉下来：“那湿毛巾怎么回事？电视后背还烫着，你以为擦一下就能糊弄过去？”
小姑娘一听这话破罐子破摔了，拔高嗓门喊：“那是老师布置的作业，要听英语光碟，必须要用电视放的！”
沈湛被她吵得头疼，按了按眉心，懒得跟她扯：“行，你上午写了多少作业？拿来我看看。”
程橙明显一顿，眼神飘了飘，下一秒却鼓着腮帮子抬嗓：“哥你怀疑我？你一点都不尊重我的**！”
沈湛气得脑门青筋直跳。
结果小姑娘一把抹了眼泪，动作麻利地换了副脸，蹭过去揪住沈湛的衬衫袖子，一边晃一边撒娇：“哥～我错了啦～你别生气嘛～我下午就写，好不好～”
她还单手举起来，郑重其事地比了个手势：“我发誓！”
顾言辞一直站在门口看热闹，这会儿看到沈湛吃瘪模样，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程橙猛地转头，这才发现门边还杵着个人。
她眨巴着眼睛，语气瞬间警觉：“哥……他谁啊？”
沈湛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在旁边，甩开她的手：“我朋友，借住一天。”
程橙怯生生地往沈湛身后藏，脑袋却探出来，不住地打量着顾言辞。
沈湛没好气地把她揪出来：“你下午在家好好学习，我得去趟医院。”
他看向顾言辞，语气里带了点疲惫：“你确定要住这儿？”
顾言辞扫了一眼面前这团活蹦乱跳的小麻烦，竟然觉得还挺有趣。能让沈湛吃瘪的人不多，小姑娘眼睛大大，透着点狡黠，倒是挺招人喜欢。
他耸了下肩：“确定啊。”
沈湛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行吧，那你顺便帮我照看一下我妹，我晚点回来。”
说完，就把顾言辞的行李拖进自己房间，丢下一句：“你睡这儿吧。”
顾言辞跟进去打量了一圈。
房间很窄小，除了床和衣柜，只有一张电脑桌和架在上面的书柜，像是从没浪费过一寸空间。不过桌面整齐，窗户采光也不错，视野开阔，让整个房间看着莫名舒心。
顾言辞早就累得不行，能靠着绝不站着。进屋一吹空调，整个人更是发虚。
眼前那张一米五的小床上铺着浅灰蓝色四件套，铺着浅灰蓝的四件套，被子平平整整，蓬松柔软，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味，还混着股熟悉的薄荷味。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往床上一倒。
“起来。”沈湛皱眉，“你一身臭汗。”
顾言辞翻了个身，压根不想搭理他，连眼都懒得睁。
沈湛走上前，伸手去拽：“别躺我床上，去沙发——”
话还没说完，顾言辞不耐烦地一甩胳膊。
沈湛没站稳，直接摔了上去。
顾言辞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有人压了过来。
他仰躺着，沈湛撑着床沿，整个人几乎贴在他身上，呼吸近得像是缠在一起，灼热、紊乱。
下意识地，顾言辞抬手，竟然顺势抱住了他的腰。
屋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只有空调“嗡嗡”运转的声音，在房间里来回回荡。
四目相对，谁也没动。
光线昏黄，却足以让他们从彼此琥珀色瞳孔里看见自己。
顾言辞头皮一紧，像被什么电流轻轻扫过。
他率先回神，猛地把人推开，动作带着点逃避的急切。
他插手进发间胡乱揉了两下，像是在转移注意力，语气嫌弃又烦躁：“你有病啊？不就是躺一下。””
说完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
刚才那一下，把他吓得心脏突突狂跳，差点以为自己要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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