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霁,你晚上有空吗?”罗升凑过来,声音里藏着点神秘。
“怎么了。”我拿着相机调试参数,心里为没有着落的剧本着急,不过子敏师姐真仗义,自己为毕业作品忙的焦头烂额,隔了几天还是不忘甩给我一个企鹅号
“戏文系大牛,我高中同学,加她聊聊?”
“行,谢谢师姐,改天请你吃饭。”
“哈哈,那我可记着了。”
然而,加了那位同学,我们也只是隔着网线,彼此礼貌地敲下几句问候。
她问我是不是要写剧本,我说我想自己再酝酿一下,对方礼貌地表示肯定,然后说需要帮忙再找她,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挺多。
“嗳,乔思与,记得吧?她们学院后天在海市大剧院有演出,她送了我几张票,点名让我带你去!去不去?”
我有点意外:“带上我?”
“可不是嘛——我就离开了几分钟,你俩就能聊上?我还怕你被打扰了生气呢。”
“还好吧。”
“还好?人家专门请你去!我光认识她就耗了小半年,当牛做马跟着跑才混个脸熟。啧,还是你们女孩有优势。”
“呵呵。”
“给个准信儿?我可是拍胸脯保证把你带到的,别让哥下不来台啊。”罗升的手掌拍了拍我肩膀。
“……”
“别磨蹭了,后天晚上七点半,包你晚饭,成不?”
“都有哪些曲目?”
“嗨,去了不就知道了!节目单忘带了。”
“……行吧。”
坦白说,我并不想去,虽然,这次活动是我妈妈协调组织的,嗯,是的,我妈是海市戏曲学院的舞蹈系的老师兼任院长。
初秋的傍晚,城市仍沉在未褪的暑气里,暮色粘稠。
我到的时候,罗升已经等在了门口。
“啧,师妹,平时你要也这么拾掇,师兄我高低得追一追。”
“呵呵。”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真的,来,转个圈,给师兄好好看看。”
“别闹了。”
“行吧行吧,进场。”
我和罗升拿着票找到了位置上,不太靠前,但正对着舞台,视野开阔。远远地,我看见妈妈和几位同事在前排落座,有人正上前寒暄。
我向后靠进椅背,低低吸了口气。
场灯次第熄灭,观众都默契地噤声。
巨大幕布升腾而起,渐次舒展,幽暗尽处浮升出一片宁静深蓝的光海,海蓝光束如雾霭般缭绕,悬浮流转,柔光下升腾着的静默,比人声鼎沸更加迫人。
置身于这寂然无声中,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突兀地擂动了一下。
接着,一点微弱光幽幽地亮起。像是被潮水推涌上岸的、破碎的月光。
光圈中央,一个身影伏在地板上。
乔思与穿着由纯白羽毛缀成的舞裙,纤细得不可思议的脖颈低垂,双臂如折断的翼,无力地伸展。
音乐响起,大提琴的琴弦被揉动,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音符像冰冷的水珠,滴在耳膜上,激得人浑身一颤。
我看着她缓慢的的苏醒,指尖感知着水波,细微地颤抖连带着手腕、手臂,像濒死的天鹅用尽最后气力,梳理被冰冷海水浸透的翎羽。足尖紧绷,每一次微弱的撑起,都伴随着身体更深地陷落。
我非常讨厌“天鹅之死”这个的曲目,但不得不承认,这一刻,所有关于“美”与“伤”的文字,在她身上都获得了终极的具象,并以一种超越语言的力量将我彻底席卷。我走到她面前,她的呼吸清晰可闻,带着溺水般的韵律。她的身体正在消逝,生命被暗潮撕扯、剥离。她向上伸展的手臂穿过我的身体,触碰布满灰尘的天空。
那是一种洞悉了自身命运后、巨大的平静之下的荒凉。如同退潮后遗落在礁石上的空贝壳,盛满了月华的清冷,却再也等不来涨潮的抚慰。
光影流转,随着音乐起伏明灭。当乔思与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单足立起,身体向后弯折成一个近乎断裂的优美弧线时,我碎裂成了浪尖上的泡沫。音乐滑向余烬。她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骼,轻柔地、缓缓地伏倒在地,静止,再无一丝涟漪。
那片幽蓝的光,也如潮水般悄然后退、收束,直至彻底隐没在幕布的黑暗里。
寂静。
比开场前的黑暗更沉重、更彻底的寂静。仿佛整个剧院都被那只消逝的天鹅摄走。没有掌声,没有叹息。时间冻结了数秒,如同退潮后裸露出的、空茫而潮湿的广袤滩涂。
我又坐回了观众席,胸腔里有东西在剧烈地冲撞、奔涌,如同被月力牵引的、无法安息的潮汐。
我和她真实的陨落。
幕布重新升起。
演员们鱼贯而出,鞠躬谢幕。
迟滞的掌声如迟来的潮水般,由疏到密,由弱到强,汹涌地冲刷整个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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