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自我介绍之后,蒋茯月落座。
对面是茶园的负责人萨米尔,旁边是他的父亲。
若是想上茶山,必须经过当地人的同意。
蒋茯月闻了闻萨米尔带来的红茶植株,眼睛放光:“这里的红茶香气里有股蜂蜜味,口感厚重饱满,确实比国内的红茶层次要丰富一些。”
转向萨米尔,笑容真诚:“您好,我们可以上茶山摘几株茶种带回中国吗?若是在沧岚的茶园能生长,想必很有经济价值。”
萨米尔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身旁的老人忽然站起身,直接用生硬的英语问:“你们要卖钱?”
蒋茯月没察觉异样,点头:“是啊,中国市场大,签了合同之后,如果引种成功了,你们也能跟着赚……”
话没说完,手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惊愕地看向喘着粗气的老人。
盆栽落在地上,折断的茶叶散落在泥地里。
旁观的人围上来,用她听不懂的僧伽罗语交谈,语言急促,手指指着她的脸,几乎要戳进眼睛。
眼见要起冲突,萨米尔急忙拦在中间,低声对蒋茯月解释:“你们知道的,斯里兰卡曾经是欧洲国家的殖民地。”
提起过往,萨米尔神色不虞:“和你们一样,十几年前,几个欧洲人也来讨要茶种,可是他们不守信用,借着我们不懂合同,把‘努沃勒埃利耶红茶’的品种注册成了专利,我们自己出口反而要交专利费,本就没赚多少钱,如今还要倒贴。
老人爱惜地捡起掉在地上的茶叶,“你们带走的不是叶子,是斯里兰卡茶叶的根,根是不能离开这片土地的!况且中国的气候也不一定合适,你们还是放弃吧。”
蒋茯月脸色苍白,但还是想挽回:“我爷爷总跟我说‘以茶待客’,茶象征着尊重、友好与真诚,我们此次来,也是想将如此好的茶带回我们国家,让更多人喝上……”
老人拍桌子:“那你能保证你们不盈利吗?”
见他们不说话,老人眼神犀利:“你们可以买茶叶,碰茶树,不行。”
蒋茯月还想再争取,梁知聿拉住她的手,对她摇头。
见状,她不甘心地咬了咬唇,的确是她太急,没有考虑到当地的历史因素。
“按时间明天就要进茶山,现在该怎么办?”
回到民宿后,蒋茯月焦急地在房间里徘徊,梁知聿却坐在椅子上用吸管往花瓶里加点水。
花钱买的花养得好,却不急赚钱事情。
他真是疯了。
疯了!
“想办法,”蒋茯月想拍他的手最终稳稳地落下,放在心口处,开口是一如既往地温和:“你给我想个办法,我去做。”
梁知聿手轻抚花瓣:“住进来时你发现这周围种了很多茶树吗?”
好像确实是。
“你是说周围有其他的茶农人脉。”
梁知聿瞧了她一眼,点头:“这家民宿是个退休茶农。”
蒋茯月坐下:“那我们可以去问问他,说不定真有办法解决。”
“急不得,”梁知聿眼中划过冷意,“对于当地人,我们要想好万全的对策。”
“可是……万一下上山的时候下暴雨该怎么办?”
“如果真是那样的恶劣情况,上还是不上呢?”
这句话像是从他口中飘出,悄无声息地散在空中,明明是自言自语的模样,偏偏梁知聿用他狭长的眼睛勾她。
蒋茯月轻呵出气,看来梁知聿真抓住她的一点狐狸尾巴,竟然知道她这人最不能激。
压下心里的恼怒,她轻咬口中软肉,面上却带着笑,软了身子伏在沙发上,鞋尖状似无意地擦过:“怎么不上?”
既然要引蛇出洞,那就把尾巴摇得再猛些,再勾人些。
又在民宿里待了两天,起床时,看见外面仍是艳阳高照,蒋茯月松一口气。
再次路过梁知聿的房间,她顿了顿,抚平裙边的褶皱,特意涂上粉嫩的唇釉,静心准备后才伸手敲门。
没人回应。
蒋茯月脸色不好,搞什么,出师未捷身先死,真是带衰。
“大早上的居然也不在,还教训我乱跑,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咬唇,转念一想,踢出的脚放回小腿后,轻抵在地上。
虽然肚中装满坏主意,至少表面上还算个淑女。
蒋茯月稳住呼吸,转身离开,还没走几步,瞟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她心一跳,是梁知聿。
他双手交叉倚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睨着她。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看到多少。
“梁总。”
换上笑容,她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您真是勤劳,早上还有要事在身。”
“不然睡得半死,空手去见人吗?”梁知聿抬了抬手,“走吧。”
这时候,蒋茯月才注意到他手上拿着礼品盒。
打开,发现是武夷山大红袍?。
蒋茯月问:“这是母树大红袍吧?”
“是我爷爷的珍藏。”
“那倒是……谢谢他老人家。”
她手指蜷缩,紧抓住手中的包。
蒋茯月没见过梁老,他本人在梁知聿经商后就退休待在家里,久不见人,她所了解的途径也只有他与自己爷爷的往事。
那些事又过于惨烈而深刻。
让她没办法忽略。
梁知聿不清楚她的心思,见她慢慢落后,喊了一声。
蒋茯月快步走上前,与他并肩。
她大概算不上好人,若要说,倒更像个精明的恶女。
对于爷爷辈的往事,除了说几声不痛不痒的悲叹还能做什么呢?
蒋茯月可没有圣母心,她一心扑在抓住梁知聿的破绽,利用他,让他为自己臣服。
-
这次交流蒋茯月全程没有讲话,看着梁知聿自如地与他们交流。
完全是因为他们说着僧伽罗语,她听不懂。
见坐在他旁边的坐拥最大茶园 “蓝山庄园” 的园主笑得合不拢嘴,她视线闪到梁知聿脸上。
他依旧是懒散的模样,脸上带着松弛的笑,尽管这次有求于人,居然也没有卑躬屈膝的姿态。
谈话时间很短,结束后,蒋茯月问梁知聿说了什么。
“用得着说什么?”拿起招待他们泡的大红袍,梁知聿说:“这茶当初拍卖1060万元/公斤,我送的那点,够他们一年的营业额。”
“那你不是收买么?”
梁知聿笑她无知:“蒋小姐不知道吗,穷人,不,是劳动者总是朴素的,而坐高位的人是贪心的。”
“这么说来梁总也是贪心。”
升起热气模糊梁知聿鼻上的镜面,看不清神色,只听见一声叹气。
似乎在惋惜蒋茯月不懂他。
“我有说过我不贪吗?昨日我刨心让蒋小姐知道,我贪心,所以心不甘,情不愿,我有欲念,所以不能虔诚信佛。”
“可惜蒋小姐不在意。”
她没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头上,之所以说那句话,只不过想试探他。
没想到他如此坦然。
在**方面,她一直在伪装,真实欲念藏在一层层遮掩之内,而梁知聿不一样。
他是一把锐利的刀,明晃晃告诉别人自己有所求,自己不怀好意,于是别人想反抗,就会被刺伤。
“可惜我蠢笨,想不出梁总还需要贪些什么?”
“金钱、权利、名利……还是感情?”
蒋茯月紧紧盯着梁知聿。
她到底还是问出这句话。
他贪心什么,就是想从自己身上索取的东西。
“那你觉得我缺什么?”
又将话题推给她。
蒋茯月不想与他多费口舌,随意道:“梁总无论如何也不会缺爱吧。”
“也是,只有可怜虫才会缺爱呢。”
她小声嘀咕后,转身,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临走前,蒋茯月看了他一眼。
梁知聿仍然坐在原先的位置,一动不动,手紧握着茶杯,青筋显露,却静静看着杯中的红汤,睫毛下垂,看不清神色。
踏出门框时,她听见身后传来陶瓷破碎清脆的声响,其中隐约参杂着液体滴落在地板上的“滴答”声。
不知道是茶,还是血。
蒋茯月心猛地一颤,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
等收拾完装备出发时,远处的天空灰蒙一片。
明明上午还是大太阳。
斯里兰卡的天气多变,她身边的男人也是。
原以为这趟旅程的接下来日子梁知聿都会冷张脸,没想到再见到他时,已经恢复平时淡漠的神色。
照理来说,她也不算惹了他吧。
蒋茯月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那个时候之所以被吓到,还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梁知聿生气。
倒是符合她对他的性格描绘。
喜欢受虐。
喜欢躺着受虐。
喜欢躺着受虐后的快感,还会对施虐者摇尾巴。
否则无法解释他曾经被自己害得这么惨,也不恨她彻底,蒋茯月摊手耸肩。
上山的路比她想象中要难爬,他们要去的茶园在几座接连的山的最高处,山高地陡,开辟的道路仅能一个人通过。
空气闷热,蒋茯月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水,拨开眼前的杂草,继续往前。
周围只有蚊虫恼人的叫声以及风呼啸着穿过树间的不祥声响。
安静的可怕。
但从她身后传来的胶鞋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的窸窣声响,蒋茯月知道梁知聿在她身后。
不是保护她,而是与她同行。
这是一场疯狂的冒险。
可若是有人陪着,哪怕是梁知聿,她也会感到久违的安心。
空气中的土腥味逐渐变得深重,蒋茯月俯下身子,手揉搓着脚底的土壤。
比之前更加潮湿。
蒋茯月喃喃道:“要下雨了……”
转过身,她对梁知聿说:“这周围是不是有个木屋?”
“大概还要往上爬一两百米。”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整一下,”她担忧地说,“今天恐怕要下雨。”
按照原先的计划,此刻他们已经从山上下来了。
只是现在因为上山的裙带关系误了时间,又真的碰上了下雨天,如果盲目上山,他们两个真的有可能死在山上。
蒋茯月不怕死,但不想在几百年后被人挖出,两句尸骨缠绵在一起,被后人造谣是对“生死相依”的爱侣。
对于她的想法,梁知聿点了点头。
蒋茯月刚往上爬了几米,一滴冰凉的液体从她的脖间滑至衣服,她还没反应过来,接连几滴豆大的雨水砸在她的帽檐,碎开的水花溅在她的眼里,模糊了视线。
“梁知聿!”
回头喊人的瞬间,她被忽如其来的大雨砸得眼睛睁不开,雨水从冲锋衣的衣领钻进背脊,冷得她一颤。
“我在这。”
梁知聿离她不远,此刻也被雨水浇了个全身。
她嘱咐:“没时间了,我们现在先往前走。”
虽然手里有地图,但他们没有亲身来过这座山,不能明确的分辨木屋在什么方位。
如今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先走到平地上。
蒋茯月借着手上的镰刀,确定上方的土层稳固后,小心地伸出左腿,踩在一块石头上。
她刚想站稳,突然身下传来土层掉落细微的声音,甚至没来得及看,蒋茯月的身体就猛地下坠,尖锐的石头“刺啦”划过开衣服布料,灌木、杂草在她眼前急速闪过,眼前天旋地转。
梁知聿在她身后。
可不能两人一起死……
蒋茯月咬着牙,拼命抓握身边能触碰到的东西,划出一大血口的脚抵着斜坡,短暂缓速让她抓住旁边的树干,稍微缓了口气,中空的树干不堪重负,碎成两半,她再次下坠。
眼见就要撞上梁知聿,她绷紧全身肌肉,迅速蜷缩身体往植被茂密倾斜。
尽管减缓速度,最终的结果还是不可避免。
两人身体相撞,梁知聿闷哼一声,手紧抓住蒋茯月的肩膀。
蒋茯月顾不上自己的伤,抿着唇,愧疚地说:“你没事吧,真的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怪我没有注意。”
她直到自己能停下,完全是因为有梁知聿这个肉垫存在。
他的身上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脸和身体也有不同程度的划伤,其中一道划痕从眉骨穿过,露出皮下的血肉。
短暂的沉默后。
“那你呢?”
难得的,梁知聿没有对她冷嘲热讽,只是用手擦过她被细小枝丫划伤的脸,问她:“蒋茯月,你告诉我你有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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