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达妈妈走进病床,看见靠在沙发上睡着的时行,脚步放轻,想要让对方多睡一会。
才走了两步,时行已经警觉地睁开眼。
看着对方眼下地青黑,头发乱糟糟,没打理的衬衫皱巴巴穿在身上。
尤达妈妈:“晚上有人看着,你还是好好休息。”
时行低声答应,没有多说一个字。
尤达妈妈拿出柜子里时行的衬衫,示意他换一件,等到时行从卫生间出来,顺手拿过对方换下的衣服,在卫生间洗干净。
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在尤达那样之后,这么多年那么负责。性格脾气一直是他们认可的,如果尤达没事,两个人在一起多好。就像两家人曾经期许的那样。可是现在。
尤达妈妈看着时行坐在一旁,尤达静静躺在病床上除了消瘦,干净整洁,看起来时行才更像一个病人。
心里的不忍心压下,笑着说“该成家就成家吧,有合适的对象带来给我和你叔叔瞧瞧。你妈妈可是一直盼着呢。“
嘴上这么说,心里一阵酸涩,虽然大家都没有说,可是这么多年,时间早已经抹平了一切期待。所有人都在向前看,有妈妈也不忍心在看着时行沉浸在过去。
“尤达的费用,我和他爸爸会解决的。这么多年,你付出的已经足够了。不是你的错,阿行,向前看吧。”
说完这句话,只有转头看着窗外才能忍住眼泪。她劝对方向前看,自己却永远走不出去。
时行无法拒绝好意,也无法做出自己做不到承诺,只能选择沉默。
尤达妈妈离开之后,时行看着紧闭的窗户,窗帘敞开,外面灯光闪烁。这间病房远离医院主干道,但还是免不了隐隐约约会有一些噪音。
自从尤达受伤之后,时行就害怕救护车的声音,看着窗户上不时映射出的救护车灯光,就好像是回到了那一晚。
地震发生的瞬间,本想起身吃药的时行像箭一样冲了出去。身体的本能比意识更快,已经感冒几天开始发烧的时行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已经拉着有些发懵的尤达冲到了操场。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聚集在操场上,清点了人数,大家都在后就各自休息了。
时行本就发烧,经历了这一遭,身上的汗水被夜晚的冷风一吹,整个人昏昏沉沉,拉着尤达走到一边。两个人从小就在一起,形影不离,一起去的朋友同学都已经习惯了。
担心会有余震,也没有人为了舒服要回去宿舍睡觉,一致同意在操场上歇息一宿,等到天亮看看情况,如果房屋完好,就照常上课。
初夏的夜里虽然有凉风,但也不是不能忍受。时行确定已经安全了,抵不住身上一阵阵传来的乏力感沉沉睡去。
余震来的时候,时行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本应该睡在自己身边的尤达却不见了踪影。时行心里面一慌,赶紧站起身。
等到看见尤达从教学楼里面跑出来,着急的心放松了一瞬,下一秒又开始忍不住在心里批评,怎么会跑到里面去。
想要和往常一样,好好和尤达讲道理,让她明白自己这样擅自离开是不对的。可是走到近前才发现,一股鲜血顺着尤达额角往下流,发丝掩盖住的头顶黏成一团,
毫无所觉的尤达对自己说完话,下一秒就昏了过去。
之后的记忆就像是开了倍速一般,每次独处的时候就忍不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但内心的恐惧又让时行下意识的让这段记忆加速划过。
慌乱的自己,混乱的现场。
因为地震,需要救援的地方变多,为了及时得到治疗,时行借用村里的车往医院去和赶来的救护车相遇。
一路上,时行扶着尤达软绵绵往下坠的身体,温热的血液随着每一次车身的抖动往外溢流。
时行的心不断往下沉,手里那种血液流出,由暖变冷,最后粘腻在手上的触感永远永远记在时行心理。
想到这,时行觉得手上似乎又有了那种感觉,沉默的身影轻轻走到洗手间,像是病床上的人只是睡着了一样,不想吵醒她。
水流冲刷着时行的双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行都快记不得自己当时是什么模样。
之后的一周,时行守在尤达身边,周围因为地震受伤的人都在县城唯一的医院接受治疗。
时行看着新闻里的汇总:4.3级地震,震源深度10公里,7人受伤。
其他人一个个出院,7个人、4个人、3个人直到周围只剩下了尤达。
随着因为地震而受伤的人一个一个出院,就连本地人都渐渐不再关注。只是一个震级不高的有感地震,没有人失踪,没有人死亡。
没有经历过地震的人会在看到新闻几天后忘记,经历过地震没有受到伤害的人会在几个月后忘记,就算是受伤的人出院之后这件事也只会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
只有时行,看着醒不来的尤达,困在那一条新闻报道里,痛苦走不出去。
温热的水浇在脸上,结束了不舒服的回忆。时行走出洗手间,把病房的窗帘拉上,不让夜晚闪烁的霓虹灯光照到尤达的眼睛。
即使尤达昏迷了,时行也每天习惯天亮要打开窗帘,天黑要关上。就像是对方还是一个正常人一样,不能被光线影响作息。每天这样重复这些步骤会让他有一种感觉,尤达还活着,只是不像以往那样能跟他说笑。
只有这样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正常的,自己的生活是正常的。虽然在医院附近住着,但时行还是习惯有空就躺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这让他感觉到自己和尤达还是一直在一起,没有分开。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彼此起伏,悄然融入静谧的夜晚。
又一次劝说时行成家被拒绝的时行妈妈对着女儿叹气:“这么多年了,尤达一直躺在病床上,我看是醒不过来了,可是时行一直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不结婚,也不愿意和别人有接触,每次我看到他的样子都觉得心痛。”
时行姐姐:“他们两个以前感情那么好,现在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的。”
时行妈妈:“感情再好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活着的人还要为注定醒不过来的人继续消耗青春吗?再这样下去时行都会被拖垮的。”
时行的姐姐看着忧虑的母亲只能安慰“就算是想要把时行拉回来,但是他自己不愿意,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另一边,看着洗漱好睡着的两个孩子,尤达妈妈低声道:“我和阿行说了,让他去开始新的生活。”
尤达爸爸:“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不想打扰孩子们睡觉,两个人走出卧室,坐在客厅低语。
尤达妈妈面色不忍:“这么多年他一直苦熬着,我实在是不忍心。我们的尤达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要让时行这个孩子也陪着尤达一起躺在那个病床里面吗?”
尤达爸爸沉默了。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时行的付出他很感动,每次看着时行守在病床前的样子,他都在想如果女儿能够醒来就好了,两个人在一起多好。
但现实很残酷,如果女儿醒不过来,那也不能一直拖累别人。
刚开始知道尤达变成这样,两个人都怨怼过一起去的人,但是后来,看着时行从不间断的付出,现在早已经没有了当时的情绪。
两个人沉默的坐在一起,看着家里摆放着的两张全家福,一张是尤达考上大学的时候,全家在大学校园照的,那时候大家脸上都是十足开心的笑容,一个充满希望没有被伤害过的家庭。
后一张是尤明尤礼出生之后满周岁的时候照的,虽然笑着,两人的眉目间还是凝聚着散不开的忧愁。
明明是一家人,却只能被分割在两个相框中。
看着难受的尤达妈妈,尤达爸爸打起精神:“不要担心我现在生意很好,能够负担起所孩子们所有的费用。你安心在家就好,不要那么辛苦。我们尽力。”
两个人都知道尽力的意思,不愿拖累被他们视作自己孩子的时行,又怎么能把重担交给现在都还小的孩子们。作为父母,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但这份责任只能自己来承担。
尤达迷迷糊糊醒过来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侧身站在床尾。张口问道:“大叔你谁啊?”
时行觉得自己幻听了,缓缓转身,看着睁开双眼还能说话的尤达。
一瞬间有些懵,这样的画面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幻想过无数次,但是后来他已经不再做这样的幻想了。
今天,是怎么了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又陷入了困境,所以幻想尤达醒过来的样子来安慰自己吗?
尤达看着时行呆愣的样子,本来想忍住笑意捉弄对方一下,越看越觉得很好笑,憋不住说:“好了啦,不和你开玩笑了。阿行,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一下子变得像个老头?”
尤达说了半天,时行还是呆愣在原地,甚至都不敢走上前看看。明明两个人不过隔着一米的距离,却像是在世界的两边。
“是幻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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