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暮府内的灯笼次第亮起,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暮婉清屏退左右,独自引着沈凌霄穿过数重庭院。他们走的并非平日待客的路径,而是绕过假山,穿过一片竹林,最终停在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前。
院门虚掩,推门而入,只见院内杂草丛生,显然久未打理。正房是一座看似废弃的库房,门上的铜锁锈迹斑斑。
"福伯,有劳您在门外守着。"暮婉清对紧随其后的老仆低声道。待福伯躬身退至院门处,暮婉清这才转身,手指在门框上一处不起眼的雕花处轻轻按压。只听一阵细微的机括转动声,那看似锈死的铜锁竟"咔哒"一声自动弹开。
沈凌霄心中暗惊,面上却不露声色。推门而入,一股陈年木料与尘土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库房内堆满了蒙尘的旧物,蛛网遍布,任谁看了都会以为这是一处荒废已久的所在。
暮婉清步履轻盈地走向西墙,在一排书架前驻足。她伸手在书架侧面摸索片刻,随即轻轻一按。伴随着低沉的机括声,沉重的书架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的石阶。阴冷的风从地道中涌出,带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暮家能在河间府立足百年,总有些非常手段。"暮婉清提起早已备好的灯笼,回头看了沈凌霄一眼,"陈公子可敢随我一探?"沈凌霄毫不犹豫地点头:"但凭小姐引路。"
石阶陡峭,两侧墙壁上凝结着水珠。约莫下了两丈深浅,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密室。四壁皆是夯土夯实,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舆图,角落里整齐地堆放着几个樟木箱笼。密室中央仅有一张柏木桌和几张条凳,陈设简单却处处透着精心。
暮婉清将灯笼放在桌上,昏黄的光晕在她清丽的脸上跳跃。她从一个上锁的箱笼中取出一卷文书,在沈凌霄面前徐徐展开。
"这是近半年来,河间府及周边州县上报的劫案卷宗抄录。"她的指尖轻轻点在其中几处用朱笔圈注的地方,"陈公子仔细看看。"
沈凌霄凝神细阅,越看越是心惊。从去年秋分至今,类似十里坡的劫案竟已发生了七起!遇袭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商队,货物从茶叶、丝绸到药材、皮货不等,但手法却出奇地一致:都是选择险要地段设伏,行动迅如闪电,从不留活口。更令人不安的是,各地官府追查后皆是无果而终。
"这些案子看似分散,实则都发生在通往山西的要道上。"沈凌霄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而且时间上似乎颇有规律,几乎都发生在月圆前后。"
"陈公子果然敏锐。"暮婉清赞许地点头,又从箱中取出一本装帧精美的账册,"更奇怪的是这个。这是暮家各地商号汇总的市价变动记录。你瞧,每次劫案发生后,相应的货物价格都会在黑市出现异常波动,但最终都会有几家特定的商行以低价吃进这批'黑货'。"
"官匪勾结,垄断市利?"沈凌霄立刻反应过来。
"恐怕不止如此。"暮婉清的声音压得更低,"我派人暗中查过那几家商行的背景,明面上的东家都是些傀儡,真正的幕后之人线索都指向山西。"
密室中一时寂静。沈凌霄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如果此事真的牵扯到山西的势力,那父亲卷入的恐怕非同小可。
"还有这个。"暮婉清从箱笼最底层取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布包,解开后,里面是几块碎裂的瓷片和一枚锈迹斑斑的箭簇。"这是在十里坡现场更深处找到的。瓷片是江西景德镇的青花,但画工纹样分明是官窑的技法,却无官窑的款识。这箭簇也不是寻常军器局的模样。"沈凌霄接过箭簇,入手只觉沉重异常,锈色下隐约可见特殊的螺旋纹路。他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类似藏品,这是明代早期卫所精锐才配发的破甲锥!
"官窑私烧,军械外流……"他喃喃自语,"莫非与山西的边镇有关?"
暮婉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款款走到墙边,指着一幅巨大的舆图:"陈公子请看,十里坡这个位置,不仅是通往山西的要冲,距离漕运枢纽也不过一日路程。若借此地将南货北运,或将塞外的货物私贩入关……"
她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沈凌霄:"陈公子,令尊押送的,真的只是茶叶吗?"
沈凌霄如遭雷击,脑海中闪过父亲临行前夜独自在书房整理货物的身影。那时父亲神色凝重,再三检查每个箱笼,他当时只当是父亲重视这批价值不菲的"碧螺春",如今想来,那般谨慎恐怕另有一番隐情!
"父亲只说是上好的春茶,要送往山西的客商。"他艰涩地开口,"但如今细想,确实有些蹊跷。"
暮婉清直视着沈凌霄:"这潭水恐怕很深。对方势力庞大,连官府都能为其遮掩。我们如今在暗处探查,已是险象环生。"
她顿了顿,语气诚恳:"陈公子,现在抽身还来得及。暮家可保你平安离开河间。"
沈凌霄望向桌上那染血的玉佩碎片,眼前仿佛又见到父亲温厚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暮小姐,为人子者,岂能在父亲生死未卜时独善其身?纵然前方是龙潭虎穴,凌霄也要闯上一闯!"
暮婉清凝视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同行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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