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樊星足不出户,白天像上班一样经营微博、投投简历,晚上趴在窗台上看李聿庭的房间,吃饭全靠外卖,烟抽完了都是点外卖加老板微信转账带的。
暴风中心的仰望者当局者迷,上帝视角的俯瞰者旁观者清,当樊星转变视角窥探李聿庭的生活,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
搬家之后每天晚上李聿庭都会锲而不舍地打电话,樊星没接过,信息也不回。为了避免长时间被铃声吵,一到傍晚他就会把手机调成静音,可即便是这样无数电话、信息也振得人心烦。
樊星想过要拉黑他,犹豫再三还是没下手。看着李聿庭一个劲地问他搬去哪了或者让他接电话,他心里渐渐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躲在屏幕后想象那个人焦急的样子几乎成了他每晚的快乐源泉,然而当他突然发现那间屋子晚上不亮灯了,快乐和痛苦一起消失了。
进入九月拆迁区域用蓝色围挡圈了起来,过了几天挖掘机进场,大地开始轰鸣。樊星每次抽烟都会站在窗边看一会,每次看都会庆幸先拆的是离自己家最远的那片房子,他住了十几年的那个院子还能再多看几眼。
又过了几天樊星收到了李聿君的信息,是一张课程表的照片。李聿君说这学期课都堆在前两个月了,同时要准备秋招、联系实习单位,怪发愁的,还提醒樊星开学之前没安排他,等十一回来要还一顿大餐。他看完笑着回他没问题,尽管挑贵的餐厅。
樊星手里的存款并不紧张,加上七位数的拆迁款过不了多久就能到手了,经济方面并不拮据。樊星找工作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干,所以两次面试过后没什么消息他也不着急,继续在网上找合适的机会。
九月过半李聿庭似乎快要放弃了,隔两天才会发来一两条信息,时间一长樊星觉得有些无趣了。毕竟是自己犯贱在先,那个人再渣也是因为自己给了他机会,该报复谁呢?
日子过得太平静人就会想些不健康的东西,加上之前那浓烈的一个多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突然间寡淡下来樊星有点不适应,但也没什么途径疏解。
于晓升研三,论文压力陡增,毕业年级还要准备秋招,一开学就忙起来了,再加上牵扯了感情问题,樊星不能只拿他当个炮友召之即来,约炮得衡量再三,无奈之下开始考虑别的方式时又有单位通知他面试。两天之后他得到了那份工作,生活又变回了它本来的样子,而那疯狂的两个月好像只是一场春秋大梦而已。
新工作专业对口,也不算忙,正适合他这种没多大上进心的人。然而时隔四个多月再次朝九晚五,樊星每天都有种穿越似的不真实感,还来不及感叹事事皆轮回生日就到了。
对于一个大V博主来说生日并不算什么秘密,一大早就开始有粉丝发私信送祝福。工作间隙樊星发了一条微博祝自己生日快乐,跟粉丝互动,还应了于晓的约,一上午就过去了。下午李聿君和李妈妈分别发来祝福,樊星一一回过,却迟迟不见李聿庭的动静。
樊星记得那天自己说的话,但不知道李聿庭会不会听。如果他听了,没联系,心里多少还是会觉得遗憾的。
生日这个特殊的日子总是缠绕着跟李聿庭有关的记忆,像刻在了脑子里一样,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想起。十五岁生日李聿庭刚上大学,他想他想得哭出眼泪;十七岁生日李聿庭上大三,暑假里他刚刚尝过他的滋味,那晚躺在床上想着他弄湿了内裤;十八岁生日李聿庭上大四,说好了要送他一份神秘礼物最后却没送;十九岁生日过得不开心,李聿庭刚上班两个月,每天累得说不出话,交流少了很多;再后来记忆有些混乱,李叔生病、去世,李聿庭话越来越少,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喜欢找他聊天了,生日都过得没滋没味。
都说社会改变人的性情,让开朗的人变得压抑,让内向的人变得阴暗,李聿庭那种从没掉过队的尖子也照样被摧残、被打压,挺让人无奈的。所以樊星的工作态度一向是拿多少工资干多少活,绝不付出真情,赶上今天这种特殊的日子更是一分钟班都不会加,一到下班时间就打卡走人了。
于晓组了个唱歌局,呼朋唤友连吃带喝,热热闹闹的。樊星社恐,不会唱歌,也从没在别人面前暴露过性向,身处这种环境里难免不自在。上午于晓问他的时候他就预料到自己会是这种状态,可还是同意了,不为别的,就是想让自己紧张一点。
于晓的朋友看起来都知道他的性向,他一点也不避讳,跟樊星的肢体接触非常自然。樊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朋友介绍自己的,直觉他们都拿他当于晓的男朋友,玩笑开得溜极了,有一个人还喊出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樊星一下子想起了于晓在微博发给他的那段视频,心里有些触动。
于晓的状态明显很兴奋,让喝酒就喝酒让唱歌就唱歌。樊星不唱歌,光玩游戏也喝了不少。酒精渐渐上头之后他也放开了,有人起哄让他们亲一个时他能抓住于晓的衣服拽过来就亲,撩得人心痒难耐。
散场时樊星已经困了,一上出租车就靠着头枕闭上眼睛,眼看就要睡着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樊星一下子被吓精神了,掏出手机一看立刻按了侧边键静音。过了一会手机响起两声信息提示音,还是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送给你……生日快乐(蛋糕)】
李聿庭发来一句话和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发着光的星星摆件,底下压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希望这道光可以为你照亮黑暗”。
樊星看完收起手机想继续睡,可一闭上眼就看见李聿庭的脸,只好睁开眼睛看着窗外发呆。
于晓看樊星的态度猜测打电话、发信息的又是那个人,心里不爽,摸索着拉住了他的手。樊星转头看着他轻笑,手指爬上他的腿根往中间挪。于晓也勾起嘴角笑,手按住他的手背在自己身上揉搓。
出租车很快停在楼下,两个人下车快速跑上楼,一进门就搂在一起亲,亲得气喘吁吁才打开灯准备洗澡。
于晓进主卧拉窗帘,樊星很自然进了次卧,走到窗边伸手抓窗帘时习惯性地往外面看了一眼,立刻就呆住了。
“怎么了?”于晓跟过来搂住樊星的腰,唇在他耳廓厮磨,过了几秒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也抬起头往外看,“怎么……是今天……”
樊星抓住窗帘往中间一拉,双手交叠紧紧遮住了窗户,深呼吸两次之后又颤抖着把窗帘拉开一条缝,眼睛凑到缝隙间看向自己家的院子。
一片废墟。
大大小小的残垣断壁横在那,分不清樊家和杨家的界线在哪,也分不清胡同本来的位置。李家的房子也被夷为平地了,大片的残骸和樊家的堆叠在一起,像个隐喻。
于晓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搂紧他的身体手在他胳膊上来回摩挲,过了一会感觉他平静下来了才开口问:“累了么?睡觉吧。”
“对不起,你先回学校吧。”
“没事儿,我陪你待一会儿吧。”
“你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于晓松开胳膊,犹豫着想再说点什么安慰安慰他,可最后只是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就离开了。
樊星坐到椅子上,撩开窗帘环到自己背后,趴在窗台上看着那片废墟,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出生以来第一个没有妈妈的生日,他一直强迫自己做一些需要占用精力的事以避免想起她,可该来的总会来,这一场难过终归是逃不掉。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么?二十四岁生日这天和母亲相依为命十几年的家没了,一个时代骤然落幕,这是不是预示着下一个时代即将开锣?
樊星抹抹脸直起身,抬头望向夜空。
繁星璀璨,最亮的那一颗正对着他眨眼睛。
是这样么,妈?
——你站直了,走稳了,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鼓励他的话言犹在耳,樊星扁起嘴,又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可是……我好想你啊……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樊星的思绪。他吸吸鼻子摸出手机,看见那个名字的瞬间眼泪又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对于樊星而言李聿庭不只是喜欢的人,更是亲人,难过时他会想要钻进他怀里索取一些安慰,然而现在他不能那样做了,只能收回悬在屏幕上方的拇指,把手机放到了窗台上。
片刻之后铃声停了,过了几秒又响了一声。
【星星,我很想你。你到底在哪?】
樊星看完心又酸又疼,额头顶住玻璃再次看向那片废墟。
捞面,蛋糕,信息,鼓励,那年生日的记忆翻江倒海,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落在了窗台上。
滴答,滴答。
喜欢的人要送给他一份神秘的成年礼物,十八岁的少年心心念念,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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