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谢玄舟跪在院子里,太子左卫率收起了刑杖,立在一旁等太子吩咐。
绮罗急急忙忙端着热了又热的莲子羹过来,候在太子身后。
而堂堂大覃的东宫太子,此时正被挡在寝殿门外,靠着雕花镂空的六扇门温声细语地哄:“哥哥已经狠狠教训了他,你都听见了。冒犯鱼博士的那只黑猫哥哥也已经给你抓了过来,随便你处置,好阿晴,你消消气,这莲子羹是哥哥亲自给你做的,多少尝一口好不好?”
里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只能听见软绵绵的几声猫叫。
赵祁旻只觉得头疼,这次赵祁晏是真的被气狠了,他已经哄了半个时辰,竟然连半句回应都没听见。
闹得他心里有火要发,自然不可能冲着赵祁晏去。
太子旋身在廊下交椅上坐下,冷眼看着院中跪着的一干人等。化蝶和谢玄舟跪在最前头,前者已经支撑不住快要晕过去,而谢玄舟挨了左卫率三十军杖,竟然还跟没事人一样跪得笔直,面上也是云淡风轻。
他先向化蝶发难:“父皇母后都只让你管携芳殿的院中事,怎么连一只猫都管不好?阂宫上下谁不知道鱼博士是二皇子的眼珠子,你就这样怠慢吗?”
“太子殿下恕罪,都怨奴婢无能,”化蝶虽为奴婢,但自幼跟着谢皇后,一路从谢家到皇宫里何曾受过这种委屈,结果一把年纪临了了还要被这样刻薄,她索性撕破脸搬出了旧主:“是奴婢照顾不周,辜负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信任,还请太子殿下去回皇后娘娘,把奴婢调回中宫去做些个洒扫粗使活计吧。”
太子一巴掌扬了边上的茶盏:“你想得美!”
“你既被母后送到了携芳殿,就是这儿的人,没有二殿下首肯,你哪儿也不能去。”
他抬手让绮罗上前一步:“从今日起你就是携芳殿掌事,去北边的下人房里给她收出一张床铺来,以后她就只管洗马桶倒夜香,半步都不许踏出那院子。”
“是,奴婢这就去。”这实在罚得太狠,连绮罗都愣了一下才福身领命。
化蝶难以相信,登时就要反抗:“太子殿下您不能这样!我、我要见皇后娘——啊!”
老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直沉默的右卫率一脚踹在她背上,用纱布堵上了她的嘴。
太子手指拖着下巴,漫不经心道:“孤替母后处置一个办事不利的婢女而已,这种小事,就不必打扰母后在宝禅殿清修了。”
说罢,他瞟向一旁依旧不动如山的谢玄舟,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之前安插监视的宫女便罢了,毕竟是不会武功的下人,算不得什么大威胁;如今竟然敢变本加厉,直接送了把杀人的刀过来。
他若再忍气吞声,那这些年他的韬光养晦、纵横谋划,岂不都白费?他更是枉为人兄了。
化蝶被右卫率和绮罗扭送走,现在棘手的人只剩下一个。
赵祁旻嗤笑一声:“谢侍卫好内功,挨了这么多下竟是一点事儿也没有。”
谢玄舟恭敬地垂着头,没有说话。
赵祁旻当然知道怎么对付这种人。
太子在院中望了一圈,最后还是把眼神落在了左卫率身上:“槐序,你来。”
左卫率上前两步,站在谢玄舟身侧。
谢玄舟神色一凛,他感受到身边这太子左卫率突然变得不同了。无论是昨日过招还是刚才杖刑,他都没感受到这左卫率身上的内功。因此他本以为这太子六率既然出身禁军,那就都是寻常习武之人,没有修炼内功也是常事。
可现在他明明清晰地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内力之深厚——比他甚至都不多逊色。
谢玄舟在心中冷笑,说到底这也是大覃太子身边的护卫队,果然不可能全是草包,竟然还有个能隐藏气息的高手。
“掌嘴,两下吧,”太子饮尽茶汤,起身准备再去哄哄里头闹脾气的人,还不忘叮嘱了左卫率一句:“担心点儿,别弄疼你自己的手。”
没等谢玄舟反应过来这句话,一股裹着十足内里的掌风直冲他面门而来,甚至他都根本来不及彻底躲闪,只能用最快的速度调动内力格挡一二,只是这掌出得太快太霸道,他一时疏于防备,算是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谢玄舟觉得眼前忽明忽暗、天旋地转,强烈的呕吐感瞬间袭来,没等他缓一缓,下一掌已悄然而至。
槐序往他脸上左右各打了一巴掌,见谢玄舟出乎他意料的没有防备,真被他用灌了内功的手扇了两耳光,反倒有些挫败的感觉:“谢侍卫,原来你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10.
赵祁旻又哄了一炷香的时间,雕花木门这才从里面被打开。
太子喜出望外,正要把人拉到怀里,结果先挤出来的竟然是鱼博士。
“喵!”
胖胖的大橘猫直奔着院子里的竹笼跑过去——那种黑猫就被关在那儿。
太子怕让赵祁晏看到又要伤心,立时就想让人把鱼博士抓住,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响起来:“随她去吧,哥哥。”
赵祁旻一回头,看见赵祁晏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外袍只虚披在肩上,寝衣沾满了猫毛,脚上也没穿鞋袜,别提多可怜了。
他看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赶紧搂着赵祁晏进寝殿里去:“怎么还掉眼泪了?好阿晴,快别难过了,哥哥要心疼死了。”
谢玄舟缓过了神来,抬眼看清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太子搂着赵祁晏,半推半抱地进了屋里,门“啪”得一声又被阂上。
他气息不稳,槐序能听得出来。
他也正从那扇门上收回视线,正巧看见谢玄舟阴郁的眼神。
槐序一愣,又很快了然。
虽然太子说过谢玄舟是皇后的人,就等于是他们的敌人,但同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守护主家的“忠仆”,槐序对谢玄舟还有几分惺惺相惜在。
毕竟他们只是各为其主而已,单拎出他们自己来说,又没有深仇大恨。
现在他又从谢玄舟眼里看见了那种阴郁厌恶又愤恨的神情——简直和前几年的他自己如出一辙嘛!
槐序更觉得自己和谢玄舟同病相怜了。
于是他作为过来人,决定开导开导这个新来的。
“主子们都是金枝玉叶,”他回忆着师傅教他的话,熟练地低声重复道:“正所谓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像咱们这种孤家寡人,更是连门都没有啦。”
谢玄舟冷冷睨了他一眼,撑着地起身,径直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屋子里太子忙着安慰赵祁晏,看他乖乖地喝莲子羹,简直恨不得立刻把那些惹他生气的人都挖个坑活埋了。
“天要下雨,女儿要嫁穷小子,我能有什么办法?”赵祁晏倒是没哭,就是情不自禁落了两滴眼泪而已:“我本来是心疼鱼博士,可是我看她一只叫唤着非要去院子里找那只黑猫,也就想通了。”
“她不喜欢雪球就算了,随她去吧。”
赵祁旻即便不懂为什么赵祁晏养几只猫能养出嫁女儿又挑女婿的感觉,但还是顺他话尽量陪着聊天:“鱼博士像你,眼光高得很,她相中的肯定不会差。方才哥哥仔细看过,那黑猫也是从宫外来的,四足雪白,如乌云踏雪,也很是神气,要我说也不比雪球逊色几分。”
见赵祁晏没说话,赵祁旻试探道:“不如你一道聘过来,取个名字养在跟前吧,就像给鱼博士招了个上门女婿。”
“才不要,”赵祁晏撇撇嘴:“鱼博士喜欢它,可我不喜欢。我不给不喜欢的东西起名字。”
“好好好,”太子抓紧给他顺毛:“那咱们就不要他,这种没规矩的女婿不要也罢。”
赵祁晏沉默了片刻,突然问:“谢玄舟呢?”
太子说:“我让槐序打了他两耳光,现在应该躲回屋子里上药去了。”
赵祁晏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你让槐序动真格的了吗?他脑子不会被打出毛病吧?”
“不会,”太子心里有数:“槐序虽然武艺不精,但就是个力气大,且下手很有轻重,不会真把他打出什么毛病来的。”
“……哦。”赵祁晏也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在遗憾还是庆幸。
他忽然又想到什么,吩咐了一旁的宫女:“绯云,把我搁在多宝阁的那罐药膏给他送过去吧。明天他还要跟着我去国子监呢,我可不想让他给我丢人。”
太子挑眉:“那药膏是活血化瘀的圣品,母后花了重金给你寻来的,你给他用,岂不是浪费了?”
赵祁晏皮肉娇嫩,又总是咋咋唬唬的,经常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就被磕了乌青和血印子,看起来极为吓人。皇后特地派人去寻了一味方子,用极名贵的药材制作,专门给赵祁晏擦伤处。
赵祁晏今天没心情和哥哥打哑谜,不以为然道:“若是真有毒,刚好能毒死他。”
“又在胡说了。”太子敲了敲他的额头。
次日清晨,绮罗叫醒了赵祁晏:“二殿下,该起床啦,今日复学考校,太子殿下特地向陛下告假,不上早朝来送你呢,估摸着都快到了。”
赵祁晏在被子里翻了个身,长长叹息了一声:“绮罗,我要是变成猫就好了。”
绮罗二十有六了,已经是宫外寻常人家做母亲的年纪,看赵祁晏就也像在看自己的弟弟甚至孩子,也是万般疼爱的,极小声地哄他:“二殿下再忍几年,往后太子殿下定让您过得比鱼博士还快活。”
赵祁晏被逗笑,懒洋洋地爬起来,接过了绮罗给他的衣服。
他身体特殊,从他记事起就是自己更衣,哥哥偶尔会帮他,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培养他自己穿衣服。
他收拾利索,太子刚好拎着食盒进来。
吃完早点,太子果然一路把他送到了国子监门口。来上学的学子们呼啦啦跪了一片,太子和蔼地让他们平身,牵着赵祁晏走进课堂去,叮嘱了好一番才离开,尤其是敲打那个爱阴阳怪气的秦博士。
赵祁旻年方十七,却已当了十六年的太子,即便仍是清俊少年模样,但储君威仪早已铸成。秦博士没想到太子竟然真的因为二皇子的两句抱怨就直接过来问话,吓得腿软。
“祁晏是孤的胞弟,但在国子监的课堂上却先是一名学子,”太子当着一屋子学生的面,把秦博士说得面色惨白:“还望诸位多多指教,不要厚此薄彼才好。”
因此这一日赵祁晏收获了不少人献得殷勤。上午两个时辰考校玩,博士和夫子们阅卷时学生们便自由活动。赵祁晏头一回在国子监体验了一把呼风唤雨、一呼百应的感觉——以往这个角色通常是他的四皇弟。
天空一声巨响 嫂子闪亮登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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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入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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