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许涵和魏勋成了教室里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被妈妈勒令换了座位，调到了第一排最角落的位置，背对着整个班级。许涵坐在原来的地方，斜后方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张蒙着灰尘的课桌，像一块被遗忘的伤疤。
他们在走廊里遇见，许涵会立刻转头和旁边的同学说笑，声音大得刻意；魏勋则会低下头，脚步匆匆地走开，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罪过。有次在食堂打饭，两人排在前后队，许涵感觉到身后是他，故意大声对打饭阿姨说“要一份糖醋排骨，多加点糖”——那曾是他知道她喜欢，特意让妈妈多做的菜，如今却成了她刺向他的武器。
她开始和班里其他男生打闹。会接过男生递来的零食，笑着说“谢啦帅哥”；会在体育课上和男生组队打羽毛球，赢了就击掌欢呼；甚至在自习课上，和后桌的男生传纸条，聊些无关紧要的废话，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第一排那个僵硬的背影。
“许涵，你可以啊，”朋友凑过来，语气里带着点调侃，“这才多久，就和张昊玩这么好？”
许涵捏着薯片的手顿了顿，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玩得好就是喜欢啊？你思想真龌龊。”心里却像被薯片渣硌了一下，有点疼。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在演一场戏，一场“我早就不喜欢你了”的戏，观众只有一个——魏勋。她要让他看到，离开他之后，她过得更开心，更自在，她不是非他不可。
可这场戏，演得最累的是自己。
有次课间，魏勋去接水，路过许涵座位时，手里的杯子没拿稳，水洒了出来，溅到了许涵的练习册上。他愣了一下，慌忙说“对不起”，手忙脚乱地想去拿纸巾。
“不用了。”许涵猛地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魏同学，走路看着点，别毛手毛脚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同学安静下来。魏勋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走了。
许涵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她明明想说“没关系”，明明想问问他最近睡得好不好，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最伤人的刺。她转过身，假装去擦练习册上的水渍，眼泪却落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像一朵难看的花。
她最狼狈的一次，是看到魏勋和别的女生说话。
那是个转学生，扎着高马尾，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正拿着数学题问魏勋。魏勋站在走廊里，低着头听她说话，手指在习题册上划着，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那是许涵很久没见过的温柔。
许涵刚好从卫生间回来，看到这一幕，脚步像被钉住了。她看着那个女生仰头笑的样子，看着魏勋点头时的专注，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他们面前的，只知道开口时，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魏勋，这道题你不是上周才讲错吗？还敢教别人啊？”
魏勋的脸色瞬间变了，那个女生也尴尬地停下了笑。许涵却像没看见，扯着嘴角笑：“不过也是，有人愿意听你讲，总比一个人对着书本强，对吧？”
说完，她没等魏勋反应，转身就走，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走到楼梯口，周围没人了，她才靠在墙上，捂着嘴无声地哭起来。
她其实不想这样的。不想像个疯子一样，用尖酸刻薄武装自己；不想在他面前装作毫不在乎；不想看到他受伤的眼神，却又控制不住地想刺痛他——好像只有他疼了，才能证明他也曾在意过。
有天晚自习，许涵收到一张纸条，是后桌男生递来的，上面写着“魏勋刚才一直在看你”。她的心猛地一跳，却故意把纸条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然后转头和后桌男生聊起了电影，笑得很大声。
眼角的余光里，第一排的背影动了动，然后彻底僵住了。
下晚自习时，朋友拉着许涵的手说：“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过了？魏勋昨天打球时，把自己的手都打肿了，还一个劲地扇自己耳光，看着挺吓人的。”
许涵的脚步顿了顿，喉咙发紧：“他自己傻呗。”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朋友盯着她的眼睛，“我昨天看到你在操场角落里哭了。”
许涵别过头，看着远处的路灯：“沙子迷眼睛了。”
朋友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走到校门口，许涵看到魏勋站在路灯下，手里捏着一个乒乓球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想绕开，却被他拦住了。
“许涵，”他的声音很低，带着浓重的疲惫，“你一定要这样吗？”
许涵看着他眼下的乌青，看着他手背上还没消退的红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说“那你要我怎样”，想说“你当初为什么不说话”，可最终，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一句冰冷的：“我怎样了？我们不是早就没关系了吗？”
魏勋的眼神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他攥紧了手里的球拍，指节泛白：“是，没关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背影消失在夜色里，手里的球拍被他捏得变了形。
许涵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她突然蹲下身，抱着膝盖哭了起来，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终于明白，这场“假装不在乎”的游戏，从来没有赢家。她刺向他的每一刀，最终都变成了扎向自己的针，密密麻麻，疼得喘不过气。可她停不下来，就像穿着红舞鞋的女孩，只能在这场自我消耗的戏里，一直跳下去，直到筋疲力尽。
她不知道，这场戏的落幕，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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