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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谈 团圆

“神威散兮化肉容/灵魄裂玉成双踪/金身巍巍奉正殿/泥胎寂寂半山生”

——《神降曲·塑神篇》节选

日上三竿,兄妹俩终于顶着灼灼日光回到家中。

浓腻的油烟与菜香瞬间裹住他们。

院内,爷爷和父亲对弈黄杨木棋盘。棋盘摆在八仙桌上,玉制的棋子落在格中,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爷爷捏着“車”,眉头紧锁,悬而不决。

父亲则窝在太师椅带着略微弧度的靠背中,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无意识轻点扶手。

小波的目光只在那棋局上扫了一眼便移开了——

棋路混乱,毫无章法,像是两个初窥门径的孩童在模仿一场庄严的仪式——徒具其形,实则内里空空如也。

爷爷终于落子于无关处,父亲立刻敷衍地挪动了自己的“馬”。

“爸爸,烟放这儿了。”小啵赶在下轮对峙开始前插话。

“行,去吧。”父亲挥挥手便打发了这对大汗淋漓的兄妹。

向内走去,隔着层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母亲早已收了画板,正端坐在厚重的雕花檀木桌前沏茶。

她脊背挺直,专注凝视着注入薄胎素白茶具的沸水,墨绿茶芽舒展。

阳光氤氲着为她罩上薄纱,油烟、棋声、归来的儿女,都似隔在毛玻璃外的背景。

小啵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啵崽,洗洗手,好吃饭嘞。”奶奶从右侧厨房探身,笑眼眯成条缝。

“好,我们收拾下就来。”

听着小啵应了,奶奶又缩回厨房。

灶火跃动,锅铲闷响,油花噼啪。

奶奶背对门口翻炒着,锅气蒸腾,模糊了她花白的发髻。那几点曾印在脚踝上的青紫淤痕被裤脚重新遮盖,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余下空气中弥漫的、带着一丝焦糊的菜香,像一层粘稠的油膜,包裹着秘而不宣的忙碌。

小波紧紧牵着小啵的手,无声地穿过。

院内的僵持、茶席的疏离、厨房的灼热,像三股无形的气流,在他们踏入的瞬间涌来,又在他们经过时悄然退开。

没有人抬眼真正看向他们,一种比门外烈日更令人窒息的、粘稠的静默,沉甸甸地弥漫在空气里。

小啵无端想——

只有灶膛余烬偶尔爆出暗红火星,像垂死的眼在幽暗角落眨动。

直到合上房门,兄妹俩才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隙。

小波拔下充电中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片刻,他将亮起的屏幕递到正歪头看他的小啵面前,声音低沉而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是他,钱昀初。八年前那篇报道里的人。”

小啵凑近,屏幕上是略显模糊的旧报道翻拍图。

“皇家阿尔伯特医学院实践……”字样下,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面孔。小啵猛然抬头,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天!这不是你——”她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什么,飞快地瞥了小波一眼,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转而用一种混合着心疼和惊叹的小小声调说:“……你连这个都记得这么清楚啊?小学四年级的报道诶!”

皇家阿尔伯特医学院,成立于1834年,是当今世界一流的医学院。就读于其中的学生不仅需要优异的成绩更需要卓越的家庭背景。

照片上的小钱道士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便能进入这样的顶尖学府,也合该肆意些。更何况这是小波求而不得的梦中情校。

小波目光在少年自信的脸上短暂停留,嘴角微抿,移开视线,声音轻带自嘲:“嗯。至少……医学背景是真的。”

“就是!”小啵立刻用力点头,指向照片中心,“你看他站最中间!肯定厉害!”她随即捏捏小波腕骨,声音清脆笃定,“不过我们小波记得八年前的事,更厉害!超——级厉害!”

小波没说话,只揉了揉小啵头顶。

“我们小波就是最厉害的!”小啵捂着头顶的手仍旧冲着哥哥撒娇,她感到胸腔处的心跳终于落回原处,稳稳地、有力地搏动着,像归巢的鸟雀。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被胸腔共鸣吞没的低笑,震得她发麻。

小波没有立刻回话,只是下颌在她柔软的发顶无意识地蹭了蹭,像在确认某种温暖的存在。

过了一会儿,他那惯常平静的声音才响起,此刻却像浸了温水的玉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柔软:“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或者只是贪恋这一刻的安宁。环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地落在她耳畔——

“因为我是小啵的哥哥啊。”

他说。

饭后,惯常无聊的晌午时光却被院门推开的声音打破。大姑二姑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

大姑高瘦颧凸,一身利落深色套装。鹰隼般的眼扫过众人,最后钉在陷在沙发中的兄妹俩身上。

她微斜着脸,眼角睨人:“哟,两个小的孵豆芽啊?”只是普通话并不标准,还参着些方言黏糊上扬的尾调。

二姑紧随其后,圆脸带笑,家常打扮,拎着果篮忙打圆场,吴语软糯:“哎呀大姐,细伢儿刚考完歇歇蛮好咯!小啵,喏,水果。”她笑着把果篮搁在小啵眼前的小桌上。

兄妹俩被长辈无形的眼神摁在客厅沙发上,被迫加入这场“家庭闲谈”。

母亲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她的檀木桌旁,慢条斯理地品着第二泡茶。

大姑睨着眼,操着浓重的口音盘问小啵家中近况。

小啵含糊应着,小波则沉默地垂下眼睫。

可不知怎得,话题飘着到了母亲身上。约莫是大姑觉得自己冷待了这位高贵优雅、不谙世事的弟媳,于是扭过脸去,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刺探意味的语调问:“哎,弟妹啊,你屋里头爷娘身体还硬朗伐?有些年数没见着了。”

客厅的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

母亲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抬起眼,那双眸子第一次真正落在她们身上。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他们几年前就过世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他人的事情,听不出丝毫波澜。答完后她复又低头,眼神放空,沉浸回一个人的世界。

小啵看见大姑和二姑脸上都清晰地掠过一丝尴尬。

二姑连忙打着哈哈岔开话题:“哦哟,真是……时间过得太快了……来来,吃水果吃水果!”

沉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

厨房的油烟味愈发浓重,是奶奶在准备晚饭。

二姑立刻从凳上起身,笑容满面地挽起袖子:“姆妈,我来帮你打下手!”说着便像一尾鱼儿般荡进了厨房。

大姑却稳坐钓鱼台。

直到爷爷在桌角磕了磕烟斗,皱着眉,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老大,你也去搭把手,让老二一个人忙不过来咯。”

大姑这才不太情愿地撇撇嘴,慢悠悠起身挪向厨房。

油烟裹着菜香蒸腾,一大家子聚拢谈笑,平日里空旷冷清的别墅,此刻才真正蒸腾出些暖烘烘的人间烟火气。

“去搭把手把菜端出来吧。”父亲商量着和母亲一同起身逛进厨房。

兄妹俩静坐最中的沙发,冷眼旁观。满屋喧哗如潮水般涌过,却独独绕开了他们。

这样还算得上是温馨和谐的聚餐氛围堪堪持续到半截就被一声伴着引擎熄火的吆喝打断:“人呢?!都死哪去了?!快来搬东西!重死老子了!”

小啵寻声望去。

天色擦黑,一台亮红色跑车横在院子正中,车灯大开,像是燃着了半边天的火。

后座上挤下一个肥硕的身躯,只见他腋下夹着个鼓囊囊的皮包,嘴里还吊儿郎当叼着根烟——是小叔。

此时他正半眯着眼指挥着身后抱着熟睡孩子、还费力拖着两个巨大行李箱的瘦小妻子:“你磨蹭什么!快点!把我给爹从拍卖会上买到的玉玺拿进去!还有那些燕窝虫草!小心点,贵得很!”

那开车的司机本想下车帮忙,却被小叔一把拦了回去。小波匆匆瞥了一眼,这司机应该是住在隔壁的王叔。

等小婶摇晃着走到近前来,小波定眼瞧见小叔给他父母带的东西包装精美奢华,一看就价格不菲。

可他却思索着,爷爷奶奶当真需要这些吗?没等他想通,小叔粗鄙的话语便生生打断了他的思路。

“册那娘额!”小叔骂骂咧咧地一脚踹开虚掩的屋门,脖子上挂着的巨大玉佛在暖光里晃荡,“进村的路封得跟铁桶似的,路口两个死老太婆死盯着,看到老子这张脸才给放进来!搞什么名堂!晦气!”

荒诞的是,小啵却瞥见爷爷奶奶一看到小儿子回来了,脸上的皱纹便同河床竭竭久逢甘霖般舒展开来。

哪怕这小儿子是个粗鄙不堪的人。又或者本就是父母的溺爱才将小叔宠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咎由自取。小啵想。

可她看着小叔胸前坠得晃眼的玉佛还是忍不住和小波窃窃私语地开着玩笑:“小叔的‘平安富贵综合处理器’运行噪音有点大啊,晃得汤都在共振……”

这时哥哥长久抿着的唇角才终于松开了些:“这是佛爷亲自给佛跳墙开光呢。”

“好吧。”小啵憋着笑又将注意力放回这场闹剧上。

只见奶奶连锅铲都来不及放,就小跑着迎上去小叔:“哎哟,祖宗嘞。路上,辛苦伐?饿坏了吧?快进来,快进来!”

爷爷也咧开嘴笑着,围着小叔嘘寒问暖。烟斗都被随手搁置在一旁。

小叔被众星捧月般迎上饭桌,大喇喇地在主位旁坐下。他只扫了一眼桌上的菜。

小啵这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成了小叔第一个诘问的对象。

小叔半眯眼瞧着对面的小啵,他吐出一口浓雾,用那粗嘎的、带着浓重口音的嗓子问:“高考考得哪能啦?”

小啵还未答应,小叔又自顾自地挥挥手,烟雾缭绕中笑得一脸轻蔑:“嘿呦,算了算了,问也白问。考得好坏有啥要紧咯?”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小啵觉得他吞下的后半句大概就是——“反正早晚要嫁人”。

然而一直沉默剥着荔枝的母亲,指尖动作却猛地一顿,那颗剥了一半的荔枝滚落在光洁的桌面上。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便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径直离席。

小叔对母亲的离场浑不在意,他吸了口烟,又皱着眉头用筷子拨了拨眼前的菜,不满地嚷嚷:“啧,一桌清汤寡水,连个下酒的好菜都没有!喂!”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一直低眉顺眼哄着孩子的小婶,“去,到厨房里,给我煨个蹄膀汤,晚上当夜宵!动作快点!”

小婶抱着孩子,怯生生地应了。怀中的孩子被熏得细咳起来,可那点尖锐的声音很快就被吞没。

饭桌上的空气变得更加粘稠怪异。愈加浓烈的烟雾隐没了桌上每个人的表情,这场面让兄妹二人倍感窒息。

爷爷乐呵呵地给小叔夹菜,用的是方言。奶奶也絮絮叨叨地询问小叔生意如何,口音浓重。二姑笑着附和,大姑偶尔插两句,也全是本地土话。父亲起初还试图用他那本就不甚标准、此刻更显蹩脚的普通话维持场面,但很快也被方言的洪流淹没。

一时间,饭桌上充斥着快速、黏连、带着独特韵律的吴侬软语,像一层厚厚的、无形的屏障,将小波和小啵彻底隔绝在外。

白雾也更加浓重了。

爷爷满足地吞吐着烟斗的雾气,小叔则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他的名牌香烟,烟圈在空中纠缠翻滚。父亲为了彰显身份,慢悠悠地剪开一支粗大雪茄,用喷枪仔细点燃。

顿时,一股浓郁、霸道、带着异国甜腻气息的雪茄烟雾加入混战,与其他烟雾交织升腾,将整个堂屋笼罩在一片灰白迷蒙之中,连灯光都变得昏黄模糊。

小啵这下呼吸当真变得有些困难,她悄悄在桌下扯动小波的衣角。

小波会意,放下几乎没动过的筷子,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方言嘈杂和烟雾霭霭的屏障:“爷爷奶奶,爸爸,姑姑,叔叔,我们吃好了,有点累,先回房间休息了。”

父亲正陶醉在雪茄的香气里,闻言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拂开一缕烟。

其他人沉浸在热络交流中,甚至没太听清,或者根本不在意。

只有奶奶从烟雾那头投来一瞥,含糊地应了声:“哦,好,早点困觉。”

兄妹俩如蒙大赦,迅速起身,逃离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充斥着噪音、烟雾和无形排斥的“团圆”之地。

两人简单洗漱,疲惫地躺下。

窗外是沉寂的山村黑夜,屋内是劫后余生的安静。

浓稠的、带着雪茄甜腻和烟草辛辣的烟雾,仿佛穿透了门缝,丝丝缕缕渗入梦境,烟雾缭绕。

视线遮蔽间,一个空灵、悠远,却又带着奇异穿透力的戏腔,幽幽响起,字字敲在心上——

“孤星双落照寒汀,伶仃影碎玉壶冰。尘缘一线牵骨血,炉鼎烟暖莫伶仃……”

唱词婉转,诉说着“圆满”,描绘着“团圆”。

翻飞的水袖割开雾气,一点幽蓝的光芒亮起,渐渐映出一个戴着金漆神面的旦角身影。

那身影飘飘渺渺,在烟雾中若隐若现,这雾将意识也染成一片灰白粘稠的沼泽——

“莫道前尘皆孤影,此间炉火映眸明。骨肉团团作金缕,缠得千秋……岁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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