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苍在长安和东都设立了病坊,不仅在收容老年乞丐方面发挥了作用,同时也为青苍的百姓在遭遇疫病时提供了合适的治疗场所。就比如这一次因为云雾投毒一事,所有的中毒者全都被带到了病坊。虽然这里人来人往,却井然有序。
郯王从李璟口中得知蓝药一事是因为萧景安等人告知才能解决的如此之快,所以特意请他们过来帮忙分辨丹药中的蓝药,其中姚以钦最忙。
“幸亏榆宁郡主提前把蓝药和檀香的区别告诉了我们,不然现在的局面肯定会更麻烦。”众人忙完之后随意的坐了下来,闲聊道:“我们就这样一字不提她的功劳,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
“你的义气对郡主而言可能是一种危险。”萧景安阻止了他这种可怕的想法:“郡主的身份特殊,如果贸然参与此事很容易引火上身。她把蓝药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们,是因为相信我们是她的朋友,所以既然她已经做出了决定,那我们也没有理由再去置喙。”
“这都不是我们现在应该操心的事情。”郑少虞打断了他们:“大理寺搜查了三清殿,结果一无所获。之后他们又去审问了云雾,他仍是不发一言甚至试图寻死,局面陷入了僵持。即便我们已经把高山的情况全都请汝阳王转告了郯王,可眼下看来似乎并无用处。”
崔成之面上依旧是一副轻松的模样,他起身拿了一块糕点,笑道:“少虞少虞,长辈都让你少忧虑了,怎么就是不听话呢。案件的调查总需要一些时日,何况此事还牵扯到了陛下……耐心些。”
郑少虞叹了一口气,道理他都明白。但是高山一直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或许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阴谋,青苍所有人却几乎对它一无所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我们现在太被动了。”
“光明一直和黑暗相伴而行。虽然黑暗很容易隐藏在黑暗中,但是光明总会到来。也许黑暗强盛,我们不能马上看到成果,可岁月漫长,谁又能保证它会一直强大呢。”
正说着就看到郯王朝这边走了过来。
“好不容易等到旬假,不但没有好好休息,反而在病坊忙碌,真是辛苦你们了。”他郑重的行了一礼:“替我自己和大理寺,也替青苍的百姓多谢诸位。”
“不敢当,王爷言重了。”众人急忙回礼:“且不论我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就算是寻常百姓,目睹此事难道能袖手旁观吗?家中长辈和诸位先生一直教导我们要时时刻刻心系百姓。既是为了百姓,又谈何辛苦,不都是分内之事吗?”
“话虽如此,我却不能忘记你们的功劳。如果此刻阿玙站在这里,恐怕会比我还要感谢你们。”
太子最近忙着筹办昏礼,没有办法抽身赶来病坊,所以云雾以及他带来的所有事情全都交给了郯王处置。
“溱与洧,浏其清。”崔成之笑道:“三月对青苍来说是值得期待的月份。殿下和王爷相继成昏,一定会给长安城带来不一般的景象。”
或许是想到了自己未成昏的王妃,郯王眼中生出几分柔情。“还是说回高山吧。之前阿璟向我提过几次清光的成店主,莫不是她也有什么异常?”
“这……这只是我们的猜测。”姚以钦解释道:“上次偶然在一处宅邸中闻到了蓝药的气味,细问之下得知是冯店主和成娘子寻到的香木,因此有所怀疑。”
“冯从简已经离世,那现在只剩下这个成嘉陵了。”
崔成之点头:“不过,成娘子因为父亲离世,现在已经前往终南山为父守丧了。终南山里,恐怕很难找到她。”
郯王闻言,觉得颇有意思。“成父在这个时候离世,真是太巧了。但她去为父守丧,那成家的产业怎么办呢?”
“成娘子确实是成家的顶梁柱,偌大的产业肯定不会一挥手就不管了,所以这些事情在她离开前应该都交待清楚了吧。而且”姚以钦犹犹豫豫的补充道:“成家的产业是成平的心血,依照父女之间的关系来看,或许是找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来照看。”
“你很犹豫,为什么?”
“王爷,其实我根本就不了解成家的事情,也不知道父女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成平离世之时,我们恰好在场目睹了成嘉陵的表现。她并不是痛哭流涕,而是陷入了一种呆滞的模样。”
郯王若有所思:“成嘉陵,终南山。”
终南山迎来了春日,踏入此地令人更觉愉悦,连日里办案的疲惫忽然减轻了不少。郑然和孟温礼带着下属行走在山间,虽然他们急于寻人,无心欣赏其间美景,却仍能被环境所感染。
“孟府尹小心脚下。”郑然提醒后,感慨道:“山间多歧路,您又何必亲自来这一趟。”
“这山间的路再难走,也不会比百姓的路难走。而且,我继任不久,本就应该多去走一走,看一看,才能不辜负圣人的期望,才能更好的为百姓做事。”
“孟府尹说的是,下官受教了。”
孟温礼摆手,谦虚道:“郑评事何须用到受教二字?你在大理寺任职多年,熟悉这里的一切,自然不需要像我一样。”
众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成嘉陵的草庐。可惜他们来的不巧,主人并不在,好在春夏之际的终南山还允许行人在外停留。
“几位是……”成嘉陵一回来就看到许多不认识的面孔,顿时警惕起来。
“成娘子不要害怕,这个时候贸然登门是我们失礼,可是我们有不得不来的理由。”郑然安抚了她的情绪后向她介绍了自己和孟温礼,并表明了来意。
成嘉陵请他们落座:“山中简陋,只有粗茶,慢待诸位真是不好意思。至于香木一事”她回忆道:“的确是由我和冯店主经手的。因为明月接管品香会不久,对很多事情都不了解,所以她请我们来帮忙。不过,香木皆由冯店主购得,成家只是派了人手前去,因此这件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成娘子当时应该也参加了品香会吧?”
“嗯。不瞒两位,成家虽然不经营香料生意,但我却是一个喜爱此道之人。冯店主得知后,经常会邀我前去,品香会更不会例外。上一次我还使用了其中几种香料,并未发觉可疑之处。”
孟温礼放下茶盏,忽然问道:“成娘子可知道云雾先生?”
“云雾先生?”成嘉陵重复了一遍,点点头:“自然。云雾先生近来在长安名声大噪,我就是想不知道也难。况且,他每个月都会分发丹药给百姓,一丹难求。”
“只是听说过?”
“当然。”成嘉陵笃定回答后,略带不满道:“孟府尹这是何意?云雾先生久居宫中,长安人甚慕之,至于输货求丹,横经请益者,门如市肆,他们都见不到,我一个普通的百姓能有什么途径去见他呢?而且,他分发的丹药我都没抢到,更别提求见了。说起来,云雾先生究竟长什么模样,我们这种平民百姓都不知道。”
郑然缓和气氛:“可我记得,云雾的丹药应该都是要分到百姓手中的吧?为什么成娘子用到了抢字?”
成嘉陵叹气道:“云雾先生作为陛下最信赖的道士,炼制的丹药几乎可以说是御用之物。宫中传出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好,大家都认为是丹药的功劳,所以自然会想方设法去得到。虽然这是陛下和云雾先生的一片好心,但是很大一部分都到不了百姓手中。不是勋贵,就是富豪,他们有权有钱,随随便便就得到了本该是普通百姓用来救命的丹药。”
“竟然有这种事?为什么我们不知道!”
“因为他们大发善心,还留了一小部分给百姓。百姓不知道他们每个人得到的只是丹药的十之一,还以为是一整颗,自然不会向诸位告发。再说了,就算他们知道了真相,又该怎么把它告诉诸位官员呢。”
孟温礼和郑然对视一眼,心生疑窦:既然百姓服食的丹药不纯,为何病坊里的人全都中毒了,而勋贵之家却未传出中毒的消息。
“成娘子不知道云雾因为投毒已经被捕吗?”
成嘉陵大吃一惊:“投毒?自从我来到终南山后,对长安的发生的事情就不甚了解了。”她感慨道:“那看来他们争抢丹药还算是一件好事了。”
“你方才离开草庐,难道不是去见成家的人吗?”
“孟府尹误会了。”成嘉陵解释道:“我决心为父守丧,便不会再管家中的任何事。而且,我已将产业交到了值得信任的人手中,不会再过问。至于刚才离开此地,是因为我也想在合适的时候去散散心。山中寂静,心里也寂静,此刻的我只有与自然为伴了。”
“原来如此。”孟温礼安慰道:“成娘子不必伤心,生死不过是一场轮回,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此间风景正好,不如多去走走。”
成嘉陵颔首道谢。
“我们来此地是为了询问香木一事,既然已经了解清楚,那就告辞了。”
“两位慢走。”
成嘉陵站在草庐前目送他们离开,看着他们彻底消失后,立刻变了眼神。
“府尹可是觉得成娘子有异?”
“你是觉得刚才的我太咄咄逼人?”
郑然点头:“我与府尹虽然接触不多,但也能知道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步步紧逼,可能因为对方确实不无辜?”
孟温礼听出他话中的疑惑,笑着回道:“这是我个人的习惯。因为有一些人在做了错事之后会忐忑不安,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主动攻击,或许能收获意想不到的结果。不过现在看来,这位成娘子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正是因为这样,下官反而觉得更可疑了。”
“你的怀疑不无道理,将今日发生的一切禀告王爷后,再派几个人过来盯着。”
郑然颔首应是,忽然看到前方走来一位小道童,他立刻吩咐下属:“把他抓起来!”
大理寺牢狱内,云雾闭目端坐。
“不过一阶下囚,竟然能劳烦大理寺卿亲自来看望,真是在下的荣幸。”
“本王曾经以为你是一个假道士,如今看来却是有几分真本事。”
“帝王深谙此道,心思难测,贫道若不做好充足的准备,又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为他信任的人呢。”云雾缓缓睁开眼,平静道:“郯王无需再试探,从我这里你得不到任何线索,不如让我走个痛快。”
郯王沉默良久,冷笑道:“云雾,你以为自己决心赴死,就能将高山的秘密掩埋吗?”
云雾眼神微动,随后继续反驳:“高山?那是什么。青苍多山的确不假,每座山也有自己的秘密,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本王是在诈你吗?”郯王漫不经心道:“静言幽谷底,长啸高山岑。云雾先生应该很熟悉吧。”
“当然。”云雾转过身去,反问道:“陆机的《猛虎行》,难道青苍的大皇子只知狩猎,竟是一个不通文墨之人?”
“本王通不通文墨和你没有关系。”郯王不理会他的冒犯,继续道:“你应该问的是,本王是从何人口中得知的。”
云雾沉默,无论是谁,对他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郯王“大发善心”,决定告诉他:“虽然你不打算将真相告知,但是本王不会和你一样。不知道云雾先生是否还记得自己身旁的小道童,他是叫……”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和此事毫无关联!我已经说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谋划而成。青苍帝让我家破人亡,我向他复仇有何不可?”云雾凑近他,摊手道:“理所应当。所以我也愿意承担失败的结果,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青苍应该不会草菅人命吧。”
“本王并不能给你确定的回答。”郯王背过手去,冷漠回道:“你自以为孑然一身,就算是做出谋害皇帝的事情也可以一人承担。可是人无完人,你考虑的再全面,还是无法应对它真正发生的那一刻。云雾,我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但你经历了修行,是一名真正的道士,心中应该也会怜悯无辜的生命吧。本王可以保证,在你将事实坦白之后,我可以留那位小道童一命。”
云雾沉默,一直沉默,然后面向墙壁。“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王爷若是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了。那孩子本就无辜,如果决定要他命的你们都不会感到愧疚,我想自己也不该承担这份罪孽。”
郯王皱眉,转身走了出去。
“王爷。”众人围了上来,看到他摇了摇头。“看来云雾已经作出了决定,我们无法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的线索了。”
“可是那名道童也是咬紧了牙,不肯多发一言。而且,他年纪太小,我们无法对他施加更严厉的刑罚。”
郯王深吸一口气,问道:“关于高山的事情你们调查的如何了?”
“王爷,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在城中四处询问,现在还是一无所获。”
“本王知道了。无论耗费多少时日,一定要继续查下去。让大家行事谨慎些,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至于云雾这边”郯王思索片刻,吩咐道:“我再想想办法,让狱丞把人看好了,本王不希望真相还没到来,当事人却死了。”
“下官明白。”
郯王最后叮嘱道:“狱吏虽然在大理寺地位不高,但是看管犯人很重要,让胡狱丞好好问一问关心一下他们。”
属官知道是因为刚才看到一位狱吏官服破烂,面带伤痕,所以才会有此一说。“是。下官一定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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