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沉,马蹄踏碎霞光,此时项华的镖队已是又走了一天。
项华拖着腿伤,却坚持不与梁灼同骑,梁灼手持马缰,缓步落后半个身位,目光却始终未离开项华。
她的小腿肚因厮磨马腹太久突然渗血,看得梁灼两眼一黑,可她却仿佛毫无知觉似的,依旧神色冷肃,在马背上认真听江鹤挑拨离间。
“二当家就丝毫不好奇黑匣中是何物么?”江鹤驾马走在项华一侧,眸色幽深,“我说令尊可真是心大,竟舍得将你推到风口浪尖。”
“比起匣中之物,我更好奇江大人为何也如此感兴趣我的镖物——还特意穿了夜行衣来取。”项华神情淡淡,嘴也不饶人:“风口浪尖有江大人一份功劳。”
江鹤此时连衣服都没换,自然是吃了个瘪,他轻笑着搪塞:“我自然是为了查案。”然后话锋一转竟主动交代起案情:“起初我也丝毫没有头绪,开年不过五月,又死了两个少女——且不说近年来被害的七名少女死法相同,她们的锁骨之处均有着相同的鸢尾花朱砂印记。”
“醉月楼一案可也有关联?”项华问:“那日倒没瞧见柳芸姑娘身上有什么印记。”
“在左胸口。”
梁灼的突然插话,惹来二人齐齐目光。项华的眼睛里透着不可说的表情,而江鹤也十分好奇,连他都还没拿到尸检书,梁灼是如何得知的?如此私密部位,难不成是亲眼看过了?
有意思。
一抹玩味的笑意挂在江鹤的唇间,可抓住机会给他挑拨:“三公子扯人衣服比别人在行——这醉月楼不讲究啊,开了苞还让人抢花魁。”
项华下巴低低一语未发,只是斜抬着眼瞧了瞧梁灼,她的眼神看似不经意,却带着刀似的。
梁灼也丝毫没打算藏着,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家里也有些夜行衣,江大人查案往人车房里钻,我查案爱去刑部书房。”
项华眼底露出一丝轻笑,强忍着笑意撇了撇嘴,心说这梁朝歌也太不着调了,噎得江鹤脸都白了。
“夜闯刑部你也是好大的胆子。”江鹤摆出官威。
“看不下去你们办案速度罢了。”梁灼语气严肃下来:“再不抓紧,恐我身边的人要遭殃。”
江鹤身子一僵,试探问:“三公子可查到什么了?”
梁灼不打算与他斗嘴下去,而是转为帮腔:“江大人扣下项蓉的帕子,恐也是出于保护吧。”
项华惊地收紧缰绳,一声马嘶鸣划过山谷。“项蓉?”她瞪大着眼睛,这还能扯到项蓉了?
“没错,那日我在归隐寺捡到她的帕子,那帕上的鸢尾花图案和奇异香味,我不得不多想。”
“所以你留下她的帕子不是——是因为案子?你怕项蓉和那些女子一样也是目标?”
一时间信息量有些大,项华的脑子抽疼了两下,继续追问道:“会是什么人杀害这些少女呢?少女之间有何联系?仅仅是靠鸢尾花印记么?凶手对此花恨之入骨?项蓉身上没有印记,这我知道。帕上鸢尾花是因为我娘喜欢。”
梁灼心里打着鼓,他似乎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项华的母亲也是突然离世的,会与此相关么?这一切的一切在他脑中,似乎马上就要串起来了。
“还有年纪,这些被害少女均为同龄,也就是今年十七——不知令妹?”江鹤心中也打起了鼓,生怕应验心中所想。
然而下一秒,项华的回答便令他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蓉儿下月满十七了。”
梁灼看向项华,她的神情很是激动,明显一时失了神。她的马头甚至微微调头,有想即刻就返回江城的冲动。
“你别担心,我已派人护着项蓉了。”梁灼安慰道:“她不会有事。”他的语气是那样笃定与自信。
项华惊愕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一刻她似乎觉得自己从来就没真正认识过梁灼。这么大的事,她一个当姐姐的竟是最后一个知晓,还有他,背后做了这么些动作,竟也不曾跟她透露一丝一毫。
从小时候她便觉得,自己看不透这梁朝歌。
她想起十二那年,江城突然兴起了一家赌坊,不少赌徒在里玩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人人都说江城的风气再这样下去可要完咯,把人折磨得不像样,哪知三个月后,赌坊黄了。梁灼说得亏朝廷给力,官府打压歪风打压得好。
后来她才得知,是梁灼在里面大杀四方,他年纪轻轻记牌算牌功底就一流,还出千出得极为隐蔽,桩桩下大,甚至赌上梁家资产作为诱饵赢了个盆满钵满,把庄家耍得团团转,差点把他绑到后山去埋了。后来梁世昌出面才把此事摆平,梁灼还把赢来的钱拿出全部还给街里街坊,此事传为一时佳话。
从前项华觉得,梁灼不过一生得好皮囊的纨绔公子哥罢了,整日黏在她身边阴魂不散嬉皮笑脸,与那些进出青楼酒肆的男人并无区别,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竟是这般城府正经了。
“江大人昨日与刺客交手,可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了?”梁灼此话一出,身后不远处的总骠头似乎有话要说。
方镇岳甩着马蹄上前一步,对项华附耳一语。梁灼两眼微眯若有所思,待方镇岳退下后,也伸出手招唤项华过去。
项华狐疑地看他一眼,将头微微侧过,梁灼伸手一扯她的马绳,两人紧紧靠近,项华猝不及防,他随之也是附耳一语。
项华的手在缰绳上微微一紧,指骨泛白,眸色倏地一沉。
“什么意思?”江鹤在一旁挑着眉:“有什么事是大理寺少卿不能听的?”
“家事。”梁灼勾勾嘴角回答。
今晨启程前,方镇岳在与几个镖师收拾昨夜黑衣人的尸首,梁灼发现他们的刀身均刻有特殊铭文,刀鞘使用的也是西域乌金,与先前在茶楼看到的项越随身佩刀的刀柄是同款乌金镶嵌,与此证实他们确是项越的人。梁灼没有亲口点破,而是引导着问方镇岳:“昨晚交手有何发现?”就像刚刚他问江鹤的那样。
当时方镇岳想了想,道:“说来也怪,总觉得他们的招式很熟悉。有个人使出的杀招伏鹰爪,与我们四海镖局的五虎断门掌极为相似,还有他们的步法——难道说!?”
梁灼做了个噤声手势让他莫要声张,因他怕队伍里还有心怀鬼胎的人。
刚刚不知方镇岳是不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项华,反正梁灼和她讲的是:“我昨在江城看到你的好堂兄了。”
项华此时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她在镖局一向只专心做事不多操心,眼下突然觉得,好像所有人都藏着秘密。阿爹,堂兄,他们究竟是在隐瞒什么?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江大人可否告知,这黑匣子如何与醉月楼一案相关?”她忽觉脑袋有些发胀,带着满满的疑问,刚一开口,身旁的梁灼便察觉到她的异样。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额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梁灼目光往下扫去,落在她的衣摆下——竟发现一滩血迹渗出,把马鞍染红了一片。
梁灼拧着眉,直接上手勒停了她的马,项华这才察觉自己在流血,嘴上却仍是逞强:“不碍得。”
“下马。”
“……”项华皱眉,“我说了不碍得。”
梁灼不由分说地跳下去将她横抱下马。“前面就是富来镇了,今夜你们找地扎营,我和阿安住客栈。”他对方镇岳说。
江鹤抱臂看着二人,颇有些兴味地挑眉:“我也不想露宿郊荒了,加我一个。”
梁灼冷冷扫了他一眼,并未拒绝。今晚他怕是要专心照顾阿安,留他在隔壁做做安保工作也无妨。
夜色渐沉,三人两前一后,朝着前方小镇而去。
项华躺在昨夜的镖车上,身下铺着梁灼的衣裳,她捂着小腹翻来滚去,只觉自己身子越来越虚,头越来越沉。
再睁眼时,烛火闪烁,昏暗的烛光打在一个清晰冷峻的下颌角上,她下意识再将眼睛闭上,调整了下呼吸,然还是被发现了。
“怎么醒了。”梁灼道。
她有些尴尬地将身子扭过去对着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用手去摸自己的下身——她身下软软的,像是垫了个什么缎褥,裤子里面鼓鼓囊囊的,似乎也已经垫上了软木棉巾……
“梁朝歌你他娘的……你做了什么!”她声音轻轻却满是愤怒,羞得声音都直抖。
“平日里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他没有回答她,而是指责了起来:“知道自己快来葵水,还什么都不带?”
外面铺头都关门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些细棉布,闭着眼睛给她凑合处理了下。这女儿家的东西他也不会啊,弄了半天都找不到方向。
她又羞又恼,躺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子里却想了无数遍下床抽刀砍死他的画面,良久,忽觉旁边的位置一沉,竟是他也躺了下来!
“睡吧,睡着了就不想了。”他说。
“……”
“小时候亲都亲过了。”他逗她。
“……”
“不过提前熟悉下罢了,早晚都要看的。”他故意火上浇油。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气得扭过来抓他,腿一蹬才发现自己小腿肚的伤口也被他包扎了。
然而他却按着她的身子轻轻拍了两下,安抚道:“放心吧,闭眼了。”
“我说我全程闭眼了。”梁灼说,“现在你可以闭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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