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哪个?李椒不由再次直了直身子,伸长脖子探看,一阵山风吹得花间晨雾更浓,耳听的马蹄声更近了,却什么也看不见……
那边平安先是转身想往屋里去,却拍额道“来不及了”,慌里慌张地嘟囔着“先去迎接”,便折返回来出了院门,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侧头张望的李椒,急得一跺脚,“哎呀”一声。
平安此时心中万分恼火,叫他赶紧下山非是不听,这下好了!
眼见雾霭中的人影越来越近,平安蹙眉小声道:“别看了,是太子殿下来了!……无论如何不能让殿下见到那样子的长安……”
李椒瞬间明白其中厉害,惊慌不已,想要起身拦驾。
平安赶紧按住他,压低声音道:“别慌,你索性板板正正跪着,也好叫殿下看见了,当个见证,省却好些麻烦。拦驾的事交给我,一会儿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也别,也别当真……切记弄巧成拙,不要裹乱!”
平安郑重警告,不等李椒回应,她已挺直腰板,装腔作势起来,语气不善朗声道:“大人跪了一晚,还是赶紧下山去吧,我姐姐是不会见你的……”
说话间,太子和韩燕熙已经到了跟前,平安忙迎上前接驾,李椒原地转身恭敬跪拜。
花间小路,虽不崎岖,却也蜿蜒曲折,他们骑马上来,耗时费力,迷雾又大,竟有些晕头转向。不过好在,他们“顺利”到了小院,比昨日“幸运”。
太子刘檀下马扶起平安,叫她不必多礼。平安惶恐难安的样子,道:“殿下怎么这么早上山来?”
刘檀微微笑着,没有回答她,先叫李椒平身,才道:“若非处理政务到了深夜,我也要赶在宫门下钥前上山来的。”
这话是在点李椒,他昨晚的行径太子都知道了。李椒是太子近臣,委派去了鲁国,如今回京述职,他们君臣久别重逢的第一面,不是在东宫,居然是这山居小院。
李椒低了低头,还未张口,平安就抢先解释道:“他是来跟我姐姐请罪的,我姐姐生气不肯原谅他,他便跪在这里不走。”又柔声道:“殿下倒是越发会说笑了,您是国本,自然政务第一。有些人是做了亏心事儿,才连夜上山来。殿下从来对我们姊妹极尽恩宠,我们尚且感激不尽,理应亲去拜见殿下才对,您大清早的来,也不叫人提前通传一声,我们都没准备好接驾,实在惶恐。”
“那还不赶紧请我们进去坐坐?”韩燕熙栓好马缰绳,拍拍手道。
平安面露难色,低着头,眼睛来回转着,轻咬下唇,欲言又止的样子,如这山间带着晨露的,半开的牡丹花苞一样,惹人怜爱。
“怎么?嘴上说着感激不尽,实在惶恐,我们却连杯茶也讨不得?”韩燕熙嗤笑一声,揶揄:“还好没提前通知,不然你们准备好的不是说辞就是借口,再如同昨个一样弄个劳什子的结界,把我们拦在外头,躲起来不见!?哼,你们姐妹就会辜负真心。”
太子看向韩燕熙,眼中闪过警告,昨日他们从懂王处获悉结界的事儿,懂王再三叮嘱他们别暴露他。韩燕熙自觉失言,摸了摸鼻子。
李椒听见结界二字不由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平安,此事他并不知晓。
平安闻言局促,顾不得几人神色,只急道:“那结界不是阻拦殿下的,是保护我姐姐疗伤养病的!”
韩燕熙坏坏一笑,“哦,还真给诈出来了,我说昨天怎么跟鬼打墙一样,殿下,她们果然存心躲咱们!”一个“诈”字,正好给懂王打掩护。
被这般戏耍,平安内心气得不行,咬着贝齿,红着眼睛,想哭,哽着嗓子对太子道:“殿下别听他胡说八道。”
太子示意韩燕熙收敛,柔声对着平安道:“那还不请我们进去?”
平安又是一噎,心想还不如听那厮多胡说八道一会儿。
“……殿下还是赶紧下山去吧,长安不见人的。”平安迟疑道,她把住门口,边说边小心观察太子神色,见他闻言蹙眉,立即跪在地上,郑重陈情:“殿下息怒,昨日长安花间偶遇殿下,回来就哭个不停,甚是哀伤,茶饭不思,怎么劝也不听,后圣人来了,她心情宽慰,才好些了,谁知半夜……这位大人就来了,又勾起她的伤心事,于是辗转反侧到天明,刚,刚睡下……”
“哦,那别惊扰她,叫她安心睡,左右我今日得空,就在院里闲坐等她睡醒,只少不得要讨你几壶茶喝。”太子扶起平安,环顾四周,笑道:“这里景色不错……”
平安还未站稳,闻言忙又跪下,她要说的话,还是跪着说比较好。
“不不不,殿下,殿下平安……平安的意思是……长安不见您……”她内心紧张,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不是拒不见您,是她很想见您,但……但是很害怕见到您,哎呀,也不是……总之,总之她不会见您的,您,您还是走吧,别跟有些人一样死心眼儿,这么耗着,煎熬自己也折磨长安……”说着瞥了一眼李椒。
太子殿下勾起的唇角逐渐垮下来,平安有些吓坏了,咬了咬粉嫩的嘴唇,眼含泪花,惊怯道:“殿下,平安嘴太笨,一着急就更不会说话了,还请殿下恕罪……实话跟您招了吧,长安是躲着您的,如今结界没了,明知您要硬闯,平安根本拦不住您,可长安还是交代平安务必拦住您,她……您……您该知道,长安她,她,双腿废了……”平安喉咙哽的疼,再也说不下去,仰头望向太子殿下,她柔弱的样子,美丽极了,我见犹怜。
太子刘檀本是怀着一腔热血前来探望,平安却一再赶他,他确实心生不悦,可看见这样的平安,刘檀还是慌了,再次扶起平安,伸手想去为之拭泪,惊觉未免失礼,愣是半途将手硬生生收回,只蹙眉心疼道:“别哭,有什么话慢慢说,我没太明白,长安为什么害怕见我,为什么交代你务必拦住我……”明明昨日,她见到我,眼中是欢喜的。“我……我一向对你们很温和……”
是的,刘檀素来温文尔雅,对平安和蔼,对待长安更加偏爱纵容,她做小童子的时候,也未曾怕过他,如今长大了,怎么这样疏离冷落,畏惧抗拒他?刘檀有些伤心失落。
“昨日惊晓她腿还没好,我曾急冲冲上山来过的。”不想竟被结界拦在外面!想到这里,刘檀心口又是一堵,顿了顿,没说自己下山后,便去见了七弟懂王,跟他打听长安的事儿,事无巨细,就在长安的妙手娘娘生祠里。只道:“之后因要紧政务回了东宫,错过了堂邑夫送去行营的书信,没能和父皇一起来看望她,你们该知道,我很关心她,很想见她一面儿的。”
圣人派人将那封书信送去东宫,昨夜,太子处理完政务,第一时间看到,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
早上韩燕熙说了李椒的事,他便略有不悦,只觉这小子抢了他的先,刚才知道李椒在外面跪了一夜,未曾见到长安,他心里又高兴起来,畅快了许多,可他竟然也被拦在外面,心情顿时跌到谷底——长安不见李椒,他能理解,这俩人之间仇怨纠葛太深,一时打不开心结,情有可原。可,不见他,是不是太说不过去!?
他想象的是,长安便是腿还没好,听见他来了,也应该欢喜雀跃的叫平安把他迎进去,然后喜笑颜开的拉着他促膝长谈,扑进他怀里道尽委屈,寻求安慰,还会娇羞欢愉的跟他诉说喜爱,表白心意……即便不是这样,也该以礼相待!这是最起码的!
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和李椒,是一个待遇!这,于情于理都太不应该!
太子有些懊恼赌气,心烦意乱拧着眉头,虽保持理性,努力平复心中不悦,可是收效甚微,甚至可以说根本不行,他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隐忍的呼吸有些粗粝。长这么大,他很少这样,连韩燕熙都瞧出他的异样,紧张的上前一步。
韩燕熙虽然看见平安就忍不住恨她,出言不逊惹她生气,但却也害怕她因言论不当,被太子降罪,他要时刻警惕,在太子发怒之前,巧妙化解,及时制止。
“殿下,殿下息怒,就是因为您实在太好了,好的长安不知道怎么面对您,才不敢见您的啊!”平安梨花带雨,感觉到太子身上的威严,她不由瑟瑟,“殿下可知近乡情更怯?”
自然知道,他一路来的时候,便深深体会这种心情,可他还是欢喜更多一些,毕竟“近乡”。平安说这个干什么?……太子垂眸思索,隐隐有了答案,却不好独断,可是周身的气息已经随着心情的转变舒缓。
平安见势,松了松肩膀,用帕子拭着泪,柔声道:“女为悦己者容,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在喜欢的人面前,都很注重妆容形象的,拿我来说,就我脸上若是生了个小痘痘,那几日定躲着清哥哥不肯见他。平日里每次去找他,也必是精心装扮,否则便自惭形秽……可,其实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女儿家的心思他一点也不懂,他就是个木头,我自然什么都知道,却也每每惴惴不安,惶惶不得终日,容不得半点邋遢。
女孩子就是这样的,喜欢一个人,就仰慕他,崇拜他,自己会变得越来越渺小,最后卑微到土里,长安,长安心悦殿下,自然也是此种心态,她如今瘫卧在床,这比脸上生一个小痘痘严重千万倍,所以她是死也不肯见殿下的,别人她都能见,便是这个人……”平安侧头用下巴指了指李椒,接着道:“等我姐姐气消了,恨意弥散,也会见上一见,了却恩怨。但是殿下,唯有殿下……她,除非她能再次行走奔跑,否则,此生也不会相见的!所以……”说着平安端礼,一个头磕在太子脚前:“殿下请回吧!”
刘檀的心随着平安的话,一会儿上窜,一会儿下跳,最终竟得到这么一个决绝的了断,完全来不及因长安心悦于他而欢喜,便被当头棒喝,整个人都震惊呆愣,脑子一白,眼前一黑,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喉头甚是苦涩,嘴巴张了张,说不出一个字来,心绪久久不能平复。
韩燕熙及时扶住太子,惊觉太子的手竟是冰凉。
跪在一旁的李椒,听得也是冷汗岑岑,眉头打结,紧咬贝齿,忍着说话的冲动,死守小姨子的嘱咐,坚决不裹乱,毕竟他小姨子弄得已经挺乱的了。
而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招,毕竟长安身上的那些遮不住的,显眼地方的痕迹,都是他弄的,着实是见不得人的。
旁观者清,韩燕熙满脸疑惑,不禁嘀咕:“哪来这么深的痴情?”长安从前不过是个小童子,长大后,也才在昨日见了太子殿下一面而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