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是一日中最好的时候,刘氏给童白姐俩介绍起这些鸡崽来,她做这一门生意已有几年了,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游刃有余。
童白边听边学,在征得刘氏的许可后,还伸手在食盆里抓起一把食料,撒进竹筐中,见着黄色绒毛的小鸡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垂头啄食的模样,眼都弯了。
三娘也趴在竹筐边上,嘴里还发出“叽叽叽”的可爱声音。
这是在模仿小鸡崽的叫声。
童白瞧的仔细,很快发现了小鸡崽吃的食料中有米粒。
长安地处大西北,这边以使用粟米和麦粉居多,而稻米是江南那边的产物,长安城就算有也是世家权贵家才能吃得起。
难道余家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然为何舍得用一斗稻谷抵五斗粟米的稻米喂养小鸡崽呢?
心中有了想法,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余家院子。
比起最开始的印象,只多了几个大簸箕正装着摊开晾晒的米粒?定睛一看,不能算米粒,应该是饭粒。
因为那颜色呈现出一种不透明的瓷白,是只有煮熟后发生了淀粉反应的米粒才有的颜色。
三个大簸箕,算下来,怎么也有好几斤吧。
童白搜寻原主的记忆,却发现关于余家的片段寥寥无几。
原主性子孤僻内向,极少出门,对邻里街坊的事知之甚少,只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刘氏注意到童白的目光,笑问:“童小娘子是好奇我家为何有这么多的这个?”坊间传,这个童小娘子母女俩都是个不知人间烟火的富贵人家……的奴婢,骂她花了好些粟米去换了别家的霉稻谷,真是脑子有病。
没接触童小娘子前,她难免被坊间的说法左右,接触后,她对说法存了疑。
童白点头,她的确十分好奇。
“这全是我家男人在他上工酒坊买的酿酒后的糟粕,”刘氏顿了顿,十分自得道:“别看是糟粕,但这成色好的糟粕,等闲也难买到。”这酿酒后的酒酿,酒坊主会低价卖出去,但品相如何,就不好说了。
童白明白了,刘婶子这不止是在答疑,更是在炫夫,这么朴实无华的小心思,她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去主家上工的人不少,主家为何就给余大叔呢,肯定是余大叔做工好,深得主家肯定。”这好听的话语就跟不要钱的一般,就那么‘突突突’地说出来。
为了让刘婶子更有爽感,童白还不忘问一句一旁的三娘,“三娘你说,阿姊说的对不对,余大叔真的厉害啊!”
三娘正好是喜欢跟嘴说话,却又不明白话中意思的年龄。她歪着头,露出齐整的小乳牙,口齿清晰道:“阿姊说的对,余大叔真的厉害!”小脑袋还一点一点的。
别说戴上了“亲姐”滤镜的童白心里软绵绵的,就连一旁的刘氏都看着欢喜。
不由感叹,若是自家老大不被抓走,是不是早已娶妻生子,生下来的孩子也跟三娘一般可爱呢!
刘氏嫁进余家,生了五个儿子,家里公爹和男人都在酒坊做事,一家子在这崇延坊也算个能耐人!
但朝廷前些年征兵,她家前面三个儿子被朝廷抓或者被征走打仗,再也没回来,后面生的两个也长大了,新朝建立,日子也一天天有了盼头,脑子里想的东西便多了些。
“这哪能算得上厉害,四郎他爹也就是个老实人罢了,不过,”刘氏故意卖了个关子,“你们知道我家的鸡崽为何长得比别家的好?”双梧巷只有她一家卖鸡崽,但是崇延坊却不止她一家。
童白十分配合:“为何?”
“那是因为我把这些晒干后,磨成粉,加到了小鸡崽吃的食料里!”刘氏指着簸箕分享心得,“这些可是好东西,人喝了米汤身体好,小鸡崽吃了稻米粉也长得快。”
童白视线又移回到晾晒在阴凉处的簸箕上,一股淡淡的、带着酒香的酸酵味随着风飘入鼻端,这不就是制作酒液后余下的酒糟吗?
怎么来到这里,大家都说稻米好,而在科技更发达的后世,大家夸粟米的米汤养胃、养气血呢!
不过,酒糟?
发酵过的东西。
童白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酸腌菜的关键不也是发酵?这酒糟里天然的酵母菌,说不定正是制作酸菜母水的绝佳引子!
眼睛瞪得老大,里面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兴奋!
刘氏却没注意到童白的表情变化,只顺着话说,“信婶子的话,今日你将小鸡崽带回去养,婶子给你些,你试试就知道了。”
童白连忙摆手:“如今天寒地冻,家中又无人懂得照料鸡崽。这趟来,只是选个两只带回去适应一下,可没想要全部都领回去。”真正的缘由自是不能说的。
刘氏笑了笑,“那你也拿一些回去吃。听说你家阿娘吃了济世堂许医者的药,好些了,邻里邻居的,你家阿娘不爱出来串门,我也没好意思上门探望……”刘氏这话说的,既是解释了缘由,又让对方找不出错处,好听且情商不低。
童白心下生出要跟这刘婶子多来往的念头,当下环境混乱、社会复杂,后世那一套与邻里亲疏的理论不适用这里,童家之前的日子过得太“独”。
人情关系,是在来回走动中建立起来的。白氏,白氏似乎不明白,才将原主教的那般……
“童小娘子?”刘氏连唤两声,童白才猛地回神——方才那瞬间,白氏盯着霉稻谷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
“抱歉……”
“人吃便不能用这晒干的磨成粉了,这样……”刘氏不以为意地笑笑,“你先回去,等你余大叔拿新鲜的回来了,我再送去你家,可行?”
童白点头,跟刘婶子聊了几句,便和捧着装着三只小鸡崽的竹篮的三娘回了家。
回去的时候,白氏正坐在院子里板着脸发呆。四郎裹着麻被,正在她怀中睡得香甜。二郎一点一点的往西屋搬白菜和萝卜。昨日清洗处理过的白菜和萝卜晾晒在院子的阴影处。
童白眉头轻蹙,这白氏,不心疼自己这个外来的就算了,怎么对待自己亲生的二郎也不上心。
好像除了原主外,其他三个孩子都要生分些,难道真的是孩子多了就不值钱了吗?
白氏瞧见她们,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睛动了动:“回来了?”
童白点头,从三娘怀中将装着小鸡崽的竹篮放在院子里的石块上,“三娘先蹲在这看着小鸡崽,阿姊先忙去了。”边将袖子费力的挽上去,加入二郎的行列,“米都已经舂好了吗?”
她出去前,听到白氏说要舂米。
听到这话语的二郎停止了动作,看向白氏又看向阿姊,摇头道:“阿娘说等阿姊回来,让阿姊做,就跟那日一样。”那天,阿姊回到家中,没让他舂米,全是自己做的。
童白心下微哂,没料到白氏竟要求完全复刻那日情景。但却也没说别的,回忆了原主当日的记忆,一点一滴的照搬照做起来。
看向白氏,就见背对着他们的纤细背影微颤,可见,看似只是默默发呆的白氏实际上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动静。
童白抬高了些音量,“好,搬完这些,我就去米粥。”说实话,原主的离去就像是横在她们之间的刺,不拔出来,日后万一伤口化脓或者恶化又或者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该如何办?
回忆了穿越后发生的事情,她感觉这一趟穿越,每一步都走的如履薄冰,根本不像曾经看过的穿越美食文那般轻松惬意,只需要吃吃喝喝就好。
不过,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各人各命,她能做的,便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菜蔬全搬完,童白抱着那装着霉稻米的瓮进了灶屋。白氏抱着四郎和二郎一同随着她进了灶屋,三娘见他们都进去了灶屋,也没心情逗小鸡崽玩,慌忙跟上。
童白唇角微勾,心思转到了霉稻米之上。
放了这么些天的霉稻米比起记忆中的要更加干燥一些,这也是在大西北了,若是在湿润的南方,放了这么久,霉稻米估计霉变的更厉害。
舂米、去米糠、淘洗、熬煮,每一步,她都做的心无旁骛。
就好像她做的不是一份毒死过人神魂的食材,而是一份普通的食物一般。
白氏看到这一幕,就像是瞧见了自家女儿在熬煮米汤一般,她肯定当时并没想过这一份米汤会让她……
魂飞魄散?
想到此,白氏眼眶中蓄满了泪水。
二郎突感到额上突然湿润,仰头一看,阿娘在无声落泪,陡然心慌,下意识看向正在灶膛边做米汤的阿姊,见她一副从容的模样,不知道为何,慌乱的心渐渐平静。
小半个时辰过去,霉米熬成了米粥,乳白色的粥里点缀着软糯的白色米花。
童白习惯地凑上前闻了闻,只有淡淡的、正常的谷物霉变后的微酸气,并无刺鼻的腐坏恶臭。她又仔细看了看粥的颜色,米粒虽有些发黄,但粥汤尚算清亮。
童白心下一咯噔,别的事情她不敢确定,但她可是拥有一尝就能知道大致原料步骤的金手指。
除了味觉外,她的嗅觉也异于常人。
所以,她敢确认,至少这碗粥本身不是导致‘换魂’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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