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晚之后,宁娴连续两天下午两点在黎燕的辅导下进行学习。
昨天黎燕通过简单的测评以及分析宁娴期末的那套试卷已经大致了解她学科上的掌握度和比较薄弱的环节。
所以黎燕给她的辅导极有针对性,不仅让她加深巩固上学期的重难点知识,同时还逐步开始了下学期的学习内容。
“好了,今天的学习就先到这里。”黎燕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已到五点。
她一把收起桌面的书,立即起身穿上大衣。
宁娴察觉到黎燕略微着急的动作和神色,撂下笔问:“黎老师今天是有事吗?”
黎燕裹紧围巾,挎着包看向她,勉强笑道:“家里有点急事。”
黎燕三十多岁,最近母亲生病做了个小手术还在住院,她要赶去医院照顾母亲,但是她觉得这事没必要告诉宁娴。
宁娴是个生来无忧无虑的大小姐,无法感同身受那些在她看来困难的处境。
宁娴坐在书桌前,半侧着身看她,眉眼柔和,轻缓说道:“黎老师明天见,祝你一路顺利。”
黎燕走出书房前回头看了宁娴一眼。
宁娴微垂着眸握笔写题,穿着雪白毛衣,书房吊灯洒下明晃晃的光落在她身上,皮肤白得毫无瑕疵,温柔淡雅气质由内而外散发,隐隐透着如玉般的易碎感。
经过两天的短暂接触,黎燕觉得她只是个表面看似温顺的人,但其实她与人相处始终隔着一层,让人很难接近她。
五点半的时候,宁娴接到宁伯建的电话。
今天是庄久织的生日,他说等会儿就开车回到别墅接她,他们一起吃个晚餐简单庆祝一下。
他没说聚餐地址,宁娴也没问,只是握着手机说好。
宁娴有时不太明白,宁伯建明明知道她和庄久织的那层关系尴尬,但是这种庆祝生日的场合却要叫上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
黑色劳斯莱斯驶进嘉苑,那是位于澜城市中心的高档小区。
嘉苑的公寓是宁泊建几年前购置的,他和庄久织交往不久后就让她搬进去住。
宁娴望向车窗,她原以为今晚是要去到餐厅,没想到是来到公寓。
车子泊在小区停车场,宁伯建拎着几个印有品牌名称的手提袋下车。
宁娴跟在他的身后,视线扫过他手上的袋子上。
那应该是为庄久织准备的生日礼物。
即使小区的公寓是宁伯建几年前买的,宁娴之前也从没来过,周围环境对她来说极其陌生。
电梯停在24层,宁伯建轻车熟路地在公寓房门的电子锁上输入密码,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他将车钥匙随意搁在玄关处的柜台上,瞥了宁娴一眼后往里走。
宁娴反手关上房门,一边进去一边目光环视公寓,客厅整洁宽敞,大理石地砖泛出明亮光泽,餐桌已经摆满一桌丰盛的菜。
庄久织看见他们,语气温柔地关切宁伯建几句,接着热情地让宁娴去到沙发坐下,很是照顾她的情绪。
宁娴礼貌客气地回应她的话,语气虽然说不上很热络但也不算冷淡。
庄久织拆开宁伯建送的礼物,惊喜地说:“这包是最新款的,而且还是这款包中我最喜欢的颜色。”
宁伯建倚着沙发抽烟,眼底浮现笑意:“你满意这个生日礼物就好。”
坐在沙发角落的宁娴听着他们对话,斟酌片刻,还是决定不在庄久织生日这天把手链弄丢的事告诉她,下次时机合适再说。
孟姨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招呼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他们,然后去敲响靠近客厅的那间卧室房门,把庄珣舟喊出来吃饭。
餐桌上他们聊得愉快,庄久织时不时将话题引到庄珣舟身上。
庄珣舟对这看似温馨的家庭关系透出隐隐的不屑,但也会忍耐着皱起眉吊儿郎当地回应。
相较之下,宁娴就显得很安静寡言,有点格格不入。
宁娴不太喜欢这种氛围,好在快要结束了她也不用再继续忍受。
到了最后的环节,孟姨从冰箱取出蛋糕放到餐桌上,庄久织直接让她省略麻烦又矫情的插蜡烛许愿过程。
庄珣舟大喇喇仰靠着椅子,笑着调侃:“一年可就一次的生日许愿机会,确定要浪费掉吗?”
“你这臭小子,我许愿了你会帮我实现吗?”庄久织故作生气地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宁伯建刚才喝了不少酒,沉默不语看着这一场景,倦怠地闭了闭眼。
庄久织将切好的一块蛋糕给宁娴。
宁娴对她说:“庄阿姨,生日快乐。”
庄久织笑吟吟说:“谢谢小娴。”
庄珣舟抬眼直直看向坐在斜对面的宁娴,讥诮而讽刺地勾起唇角。
宁娴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勺起蛋糕抿进嘴里,吃了两口后她皱了皱眉。
蛋糕里面夹着芒果,宁娴刚才没有发现,吃了之后才尝出来。
宁娴对芒果过敏。
宁娴记得,自从有次她吃了芒果出现过敏反应后,樊清总是不厌其烦地提醒她芒果过敏,千万不要误吃。
这些记忆慢慢变得久远,模糊。
宁娴垂着眼眸,放下叉子不再吃。
她抬眼时看见庄久织将蛋糕递到宁伯建面前,让他尝一口。
宁伯建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口,庄久织笑着问他:“怎么样,这是阿珣订的蛋糕,里面的芒果很新鲜。”
宁娴长睫轻颤,下意识地看向宁伯建。
宁伯建神色不变,眉间带着如常的凝重,喝了酒后声音透着粗哑:“我不爱吃甜的,没觉得这蛋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宁娴淡淡移开视线,无知无觉地收紧手心,心中陡然涌现的还没来得及被她发现的细微的奢望瞬间消散。
渴望父亲的关心与爱吗?
她本该已经麻木,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冒出这个傻得不行的想法。
宁伯建喝了酒不能开车,本想让丁启信来接宁娴回到别墅,宁娴难得开口拒绝了他的想法,说了自己直接打车回去。
宁娴出了公寓的那瞬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她按下电梯下行键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庄珣舟走到她的旁边,宁娴侧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平淡地收回视线。
庄珣舟轻蔑地笑了一声,她这副不搭理人的清冷样子不由得让他心生厌恶,装什么清高呢。
他语气不善道:“不装乖了?”
这时电梯停在这层,宁娴不明所以地轻蹙起眉,一边走进电梯一边问他:“什么意思?”
“那晚我都看见了,那条手链是你故意扔的吧。呵,看起来乖顺,其实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一面说着手链漂亮,一面转头把它当作垃圾扔掉。”
那晚回家后,庄珣舟又被他的那帮狐朋狗友喊出来喝酒,他也没想到去便利店买烟还能看见宁娴。
那时她就静静站在便利店外的垃圾桶旁,过了几十秒才离开,她转身时庄珣舟看见她唇角的那抹冷笑。
庄珣舟奇怪地看着她离开,然后和几个朋友走进便利店。
直到买烟出来后瞥见躺在雪地里的熟悉的黑色礼盒,他才回味过来那抹笑的含义。
他不用思考就能想通她的行为。
接纳不了继母,讨厌继母,连带着她送的礼物也嫌弃。
庄珣舟进入电梯,想起宁娴在公寓里时若无其事地伪装出那副温顺的样子,目光顿时淬上冷意。
“如果那晚我没看见便利店外的手链,我还真的会以为你是个性格好的。现在看来,只是觉得你虚伪。”
听了庄珣舟的话,宁娴渐渐明白前因后果。
那条手链果然是掉在便利店外,而且还恰巧被他看到,他还因此误会了什么。
宁娴看向他的眼睛,抿了抿唇,认真说道:“手链不是我故意扔的,大概是我没注意从口袋里掉出来了,那晚之后我有去过店里看但没找到。”
庄珣舟不以为意地说:“在我面前就别再惺惺作态了,我没那么蠢,也知道你看不惯我妈。”
电梯门打开,他走出去前冷冷地剜她一眼:“还有,手链你没扔准,那晚我替你把它投进垃圾桶里了。”
宁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竟然生出一种沉闷的感觉,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慢半拍地出了电梯。
宁娴走得很慢,拖着步子似的,不知过了多久才走到小区大门。
暮色黑沉,依旧飘着雪花,寒风依旧刺骨。
澜城的冬日一向如此,落个不停的雪花,以及冷涩的风。
宁娴脸颊被风吹得生冷的同时还有点痒,她不适地挠了挠。
她走出小区大门时,依稀听到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宁娴侧头,看见站在路灯下的同学吴昌淮。
吴昌淮也是高二一班的,一张清朗秀气的脸,性格乐观,大大咧咧,属于在班上发言积极、存在感极强的那类。
“宁娴。”吴昌淮惊奇地出声,朝着她的方向走去,“你怎么从这个小区出来?难道你住在这里吗?好巧,徐悼也是住这。”
宁娴性子沉静,班上没有深交的朋友,和他更是没说过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向自己打招呼。
吴昌淮走到宁娴面前。
尽管宁娴对不熟悉的人有着距离感,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声音清冷又疏离:“我不是住在这里。”
徐悼迈出小区大门时隐隐听到他们的对话声音,他抬眸望向他们,停顿半晌,插兜走了过去。
他们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逐渐走近的徐悼。
吴昌淮来到嘉苑是为了等徐悼,他挠了挠头,看着宁娴疑惑道:“那你为什么从这个小区出来?”
宁娴迟疑了下,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像要说清楚就可能会牵扯出她内心下意识逃避的东西。
忽然,她垂下眸时看见雪地上往这边靠近的影子。
宁娴偏头,看见徐悼。
路灯将他的脸照得一半明亮,一半晦涩不明,衬得骨相更加深刻,徐悼慢条斯理地走近,存在感极强。
吴昌淮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徐悼,热情地喊了他一声。
“徐悼。”
徐悼在离他们一步远的地方停下,视线扫过宁娴,又微蹙着眉看向吴昌淮。
吴昌淮这人真是一点不会察言观色,宁娴看起来就明显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徐悼抬了抬下巴,对吴昌淮说:“走了,我刚才在手机上打了车。”
吴昌淮应了声“好”,立马过去搭上徐悼的肩。
吴昌淮和徐悼是初中认识的,高二又被分在同一个班,关系一直不错,他们之间互相认识的朋友也多,今晚便是被那群朋友叫去酒吧组局。
徐悼神色淡淡,抬手撂下搭在肩上的手臂,吴昌淮笑着站直,嘴里嘀咕一句“小气”。
吴昌淮想到酒吧里年轻各色男女都有,看向宁娴,流里流气地说:“宁娴同学,有没有兴趣一起去酒吧玩?”
徐悼目光顺势落在宁娴身上。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挺翘的鼻尖也红,下巴掩在围巾里,大又圆的眼睛清澈明亮。
身形瘦弱,穿着羽绒服看起来仍然很瘦,听到那话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眼睛睁大了些。
宁娴指尖抓了抓发痒的脸侧,想也没想就拒绝他:“我没有兴趣。”
宁娴现在脸和脖子都出现明显的瘙痒,应该是吃了芒果后起了皮肤过敏反应。
她忍不住挠了几下脸,稍微扯开裹得紧实的围巾,让自己没那么闷和难受。
“我先走了。”宁娴想去药店买药,正要转身离开。
吴昌淮又开玩笑道:“你脸红得不正常,不会是害羞了吧。”
吴昌淮和徐悼做了几年朋友,知道他长得帅,暗恋他的人很多。
吴昌淮忍着笑调侃道:“难不成是因为徐悼?”
宁娴一顿,轻蹙起眉。
徐悼闻言蹙起了眉,冷漠睨他一眼,沉着声道:“你又犯什么病?”
吴昌淮没想到徐悼反应这么大,立即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变得稍微正经一些。
说完徐悼看向宁娴,发现她不止脸红,过分白皙的脖子也泛起零星的红点,像是红疹。
他盯着她绯红的脸问:“你这是过敏了?”
宁娴仰头看徐悼,轻轻地“啊”了声,又点了点头。
宁娴恍惚生出一种场景重现的错觉,上次见面还是她问他有没有感冒。
吴昌淮尴尬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原来是过敏了啊。”
“徐悼,这附近应该有药店吧?”
徐悼淡淡“嗯”了一声。
他想起刚才听到他们说话时宁娴说她不住这里,那她大概不熟悉周围的街道。
徐悼打的出租车停在路旁,司机喊他们快点上车。
“走了,徐悼。”吴昌淮走出两步,发现徐悼没跟上,回头叫他。
宁娴也疑惑地看了徐悼一眼,两人对视。
他面无表情地撇开视线,转身朝出租车走。
宁娴低头从口袋拿出手机看时间,快到十点,忽然,她扫到手机上方的电量,显出危险的红色,只剩一格。
下一秒,关机了。
宁娴沮丧地攥着黑屏的手机。
无可奈何地,她叫住还没走远的徐悼。
徐悼回头看宁娴,而车厢里的吴昌淮抵着车门大声催促他赶紧上车。
徐悼似是不耐地“啧”了声,宁娴抿着唇,顿时觉得不该麻烦他。
然而她听见徐悼对吴昌淮说:“你先去,我等会儿再自己打车去。”
徐悼走到宁娴面前,垂眸看她,淡声:“走吧。”
他以为宁娴是不熟悉这边的街道,所以想让他带路去药店。
“去哪里?”宁娴语气困惑。
“药店,你不是过敏了吗?”徐悼这刻反应过来点什么,眉梢一挑,问:“不然你叫我是想干什么?”
“我手机没电关机了,身上也没有钱,想借你的手机打车回家。”宁娴看他,“打车的钱我下次还你。”
如果要去药店,宁娴身上没钱买药,而且她不想那么麻烦他。
“家里有过敏药?”徐悼眼眸漆黑,往她身前凑近一点,视线扫过她的脖子。
宁娴刚才痒得难受,没控制住力道挠了好几下,她那细嫩的皮肤显出异常的红点。
徐悼脸上没什么情绪,漫不经心道:“还是你现在不觉得难受能忍到回家?”
“可是……”宁娴抿唇,犹豫着说:“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耽误时间?去酒吧是什么正事吗?”徐悼极轻地笑了下,额前的发晃动,路灯照下,晕染出淡淡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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