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娴走在徐悼身旁,她很安静,而徐悼也一声不吭,周身的气息冷冰冰的,就像迎面扑来的冷涩的冬风。
但无论是瑟瑟冷风还是他,都给人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宁娴不动声色地悄然抬眸看徐悼一眼。
他唇角淡抿,侧脸冷峻凌厉,眉眼有少年的戾气和攻击性,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宁娴还从来没有单独和男生一起在街道并肩而行过。
不可思议的是,这人还是徐悼。
澜城一中里无人不知的风云人物,时时刻刻高冷淡漠,拒人千里之外。
宁娴收回目光垂头,无意识地抬手,想挠一下脸颊。
不知为何,这次过敏引起的皮肤反应剧烈,她控制不住地想抓挠皮肤来缓解难受的感觉。
徐悼余光瞥见,微眯了眸,淡声提醒:“别把皮肤抓破了,再忍一下,药店离这很近。”
他的嗓音淡漠,听着没有掺杂一丝关心意味,像是随口说的。
“好。”宁娴忍着痒意放下即将触到脸侧的手。
嘉苑小区外的街道繁华璀璨,小区地段极佳,药店果然如徐悼所说的没走多久就到。
“到了。”
徐悼侧着头对她说,随后长腿迈上台阶,推开店门。
宁娴仰头看见徐悼一手抵着药店玻璃门,抬了抬眼示意她进去。
宁娴愣了下,对上那双狭长的眼睛,大抵他神情冷淡,她总是以为他在不耐烦。
于是她赶紧轻声道谢,走进去的动作也有些急促,不慎擦过他的胳膊,轻轻撞了上去。
徐悼眼尾耷拉下来,看着那侧胳膊,她穿着棉服,撞上来的触感似有似无。
药店里的一人买好药离开后,宁娴上去向店员描述自己的过敏原因和症状。
店员听了她的话,又仔细查看她起了红疹的脖子,很快便将过敏药配好。
徐悼进来后就坐上店内的椅子,懒散地敞着长腿,低着眸看手机,修长手指滑动屏幕。
直到听到柜台那边店员的嘱咐,知道已经配好药后他才起身去付钱。
宁娴站在柜台前,手里拿着一袋药,礼貌又认真地向徐悼道谢。
徐悼没应,他问店员:“店里有水吗?”
店员:“没有,隔壁就是超市,你过去买很方便的。”
宁娴走出店门时听见一旁的徐悼说:“我去超市帮你买瓶水。”
宁娴脚步一顿:“徐悼,谢谢,买药买水还有等会儿的车费,我下次一并还给你。”
店前台阶覆着一层薄雪,宁娴手指攥着袋子,望着徐悼高挺的身影。
徐悼迈下一节台阶,想起宁娴路上几次抬手又忍着放下,显然很痒很难受。
他偏过头看她,“先别想着这个了,吃药不是明显更重要吗?”
冷风吹得宁娴鼻尖泛起涩意,她抿唇点了点头,走下台阶。
她心不在焉地盯着徐悼的侧脸,忽地,踩到湿滑泥泞的雪,脚下一滑,她下意识地攀住他的手臂。
徐悼手疾眼快地扶住她,微垂下头,似是想看她有没有扭到脚。
他们一下靠得很近,远远看去就像徐悼将她抱在怀里。
宁娴身体一僵,触电似的快速移开放在徐悼臂弯的手,抱歉地退开距离。
她语气别扭:“不好意思,我没走稳。”
徐悼反应平淡,见她没事,只是淡然“嗯”了一声,然后跨下台阶,快步走进隔壁超市。
宁娴没有进去,站在店外等他。
她隐隐察觉到街道上有人投来古怪的视线。
宁娴目光望过去。
两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窃窃私语着看向她,她们手提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穿着和妆容勉强撑出精致的样子。
这附近不远处有购物中心,她们大概刚从那儿过来。
她们意味深长的目光不加遮掩地落在宁娴身上。
宁娴视若无睹移开目光,她站在路灯旁,眉间沉静,灯光下映出的瞳仁颜色很淡,显出几分孤傲。
隔着几米远时,宁娴听清她们的议论,勾着袋子的手不由收紧几分。
“就是徐悼,我没看错。”
“那他这不就是早恋了吗?啧,大庭广众之下就搂抱在一起了,也不嫌羞。不过,我怎么听说他成绩很好,校内表现优秀,又是比赛得奖又是奖学金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学习好不代表品行端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社会上他这种人不少见,惯会用那副好皮囊哄骗女生。偏偏这种人各方面出色,这个年纪的女生能懂个啥,轻易被他的外表迷惑。”
“其实从他小时候就可以看出,他变成现在这样叛逆和恶劣是迟早的事,老徐一把年纪哪能管束好他,又打又骂,想让他听点话,反而把他养成一条野狗似的,偏他还是条养不熟的狗,一长大就忘恩负义。”
“狼心狗肺这点大概随了他妈。他妈那时在徐宗死了没一年后就改嫁了,亏了徐宗生前对她那么好。”
“徐悼性格的确乖张,老徐管不住他,这我知道,但是怎么就成了忘恩负义了?”
“老徐虽说对他的教养方式不对,极端了点,但也辛苦养他几年,可他一到初中年纪稍微大点有了独立自主的能力就立马搬出泉西,这不就是白眼狼吗?祖孙之情摆在那里,他好歹多陪伴老徐几年啊!”
“那不是老徐不愿意让他继续待在泉西的吗?老徐亲口说的,让他操心了几年,滚远点他才能清净。我记得,他现在就是住这附近的小区。”
女人想到什么,满脸不可置信,转瞬又轻薄地笑起来:“他该不会是要把人家女生拐进家里吧?现在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玩得可真花。”
另一个女人不禁揣测起来:“他们刚才不是从药店里出来?你说会不会是去买那啥的?”
“咦惹,以后不知他要祸害多少女生,简直低劣极了,呸,以后指定沦为社会的败类。如果这要告诉老徐,不得气死。”
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宁娴心中震撼又愤怒,紧抿着唇,死死握住掌心,指甲陷入皮肉引起清晰痛感。
她们对徐悼的恶意简直到了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那些污秽的话语也让她嫌恶唾弃。
两个女人说话的功夫已经彻底经过宁娴,将她甩在身后,拉开三四步的距离。
大概是由于宁娴气质看起来温温柔柔,她们没将她放在眼里,于是说起话来肆无忌惮,声音压根没刻意控制。
而当那个少女拦住她们的去路时,两个女人表情皆是意外又怔愣,还有几分背后嚼人舌根的尴尬。
宁娴站在她们面前,直白地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她顿了顿,直视她们的目光:“虽然我不是很了解徐悼,但他绝对没有你们所说的那么不堪。”
她的声音融入风雪,很轻却带着一丝笃定。
女人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身形瘦弱的女生,她除了因蹙着眉而显得那双眼睛有些冷冽,整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柔和又温顺。
大概她的样子毫无威慑,女人很快收起尴尬的神情,从容不迫道:“你是他女朋友当然向着他了,我们也没有乱说,你们就是早恋,不知羞耻在大街上抱在一起。”
一旁女人补充说:“我看你年轻又漂亮,趁早看清他,别再继续被他迷惑哄骗到床上去了。不然以后想起来只有懊悔。”
宁娴紧咬下唇,印出淡淡血痕,她很久没这么生气过了,气到手不住地颤抖。
好像这几日积压在内心的各种情绪都在这一刻翻涌起来,压抑沉闷的,低落委屈的,孤独郁闷的,她忽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发丝糊在脸上,宁娴缓了缓,她觉得有必要说清楚。
宁娴呼出一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出淡淡白雾,她一边举起药袋横在她们面前,一边尽量稳着声音说道:“从药店出来是因为我过敏去买了药。你们可能只看到一些画面就对我们产生了很深的误解。今晚我是在路上遇到徐悼,手机突然没电,只能拜托他帮忙打车回家,而他知道我过敏后也很好心地提出先来药店。我们只是同学关系,什么哄骗女生和品行低劣,都是你们把自己肮脏的想法安在他的身上。”
两个女人被她一番话说得微微愣住。
少女的神情和语气都坦然得挑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有种势必要解释清楚不留一点误解可能的架势。
其中一个女人不理解道:“你何必那么较真,我们也就随口议论两句。”
宁娴无力地垂下手,张了张唇,但话还没说出口一抹颀长身影就挡在她身前。
她听见徐悼冷漠到极点的声音,话语带着怒火和狠劲。
“滚,你们说的那些恶心的扯到那方面上的话,别他妈到处乱说。”
徐悼想起她们方才对自己的评价,忽地出声笑了下,低沉又轻蔑:“像我这种品行低劣的人,脾气很差的,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再议论一次这事,我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买一瓶水的时间很快,徐悼一出来就看见她们,但凡说的只是他,不管多么难听,他都可以听而不闻,更不会生气发火。
但是牵连到了别人,他就忍不了。
两个女人明显一怵,徐悼紧皱着眉,目光阴鸷地睨着她们,唇角冷冷绷直。
他背光而立,脸隐在阴影中,高大劲瘦的身形让她们必须仰视他,果然如女人所说,他真就像一条野狗,此刻正在龇牙咧嘴,看上去随时要扑人狠咬。
徐悼用力攥紧水瓶,青筋尽显,冷声道:“赶紧滚吧。”
两个女人倒抽一口气,一边低声说着“有病”,一边快步离开。
“你说得没错,他迟早成为社会的败类,以后少惹这种不要命的人,看看他那副样子和说话的语气,疯子一样。”
宁娴抬眼看他,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有些失控、狠戾。
在学校里的徐悼从没有这一面。
很多人眼中的他,意气风发,恣意随性,轻狂洒脱,耀眼到成为无数少女的心之所向。
……
他们沉默地坐在药店外的长椅上。
宁娴接过徐悼递来的水瓶:“谢谢。”
她观察他的表情,现在他平静到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整个人的气息恢复成往常的漠然和冷淡。
坐姿随意散漫,靠着椅子,微仰着头。
在徐悼扭头看过来的那一瞬,宁娴立马低头,佯装无事拧开瓶盖。
因为低头的动作,脸侧发丝垂下,显得脸更小,纤细的手握着瓶盖,拧了几下却没拧开。
徐悼见状毫不温柔地伸手夺过那瓶水,轻松旋开瓶盖后面无表情地递给她。
宁娴目光落在他冷白泛红的手上:“谢谢。”
她喝了两口水吞下药,重新拧上瓶盖。
徐悼侧头看她,随意地问:“你因为什么过敏?”
宁娴想也没想就说:“芒果。”
听到回答后徐悼没什么反应,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手机亮光将他的脸部轮廓照得清晰,锋利冷峻,薄薄眼皮耷拉,看上去有几分颓然。
宁娴忽然想起小区外他对吴昌淮说的话,下意识以为他不想待在这里,大概要按之前的计划去酒吧。
宁娴问他:“你是不是还要去酒吧?”
徐悼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轻扯唇角,语气散漫又调侃:“怎么,现在又觉得耽误我的时间?”
宁娴一愣,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心口某处松了下来。
两人之间又安静下来,默契地没提刚才发生的事。
刚才两个女人的议论牵扯出一些关于徐悼家庭的东西,宁娴也因此在脑中模糊勾勒出他的家庭情况。
她不确定他愿不愿意提起那方面的事,所以刻意没问。
在今天之前,宁娴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家庭。
学校里他的八卦很多,却没有关于他家里那方面的。
夜晚的风更冷了,宁娴调整围巾,裹紧了些,又挽起垂落的碎发,身子稍微靠上椅背。
徐悼看到她的动作,挑了挑眉梢:“这么晚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回家的样子?”
他发现了,无论是上次在便利店还是现在,她似乎都没有一丝急着回家的意思。
宁娴垂了垂眼,不知怎么回答。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抵触回家呢?
又为什么而产生抵触?
她不敢往下细想,生怕勾起不好的回忆。
宁娴忽地陷入沉思般缄默下来,眉间在夜幕中更显沉郁,纠结地抿着唇角。
徐悼一眼看出她的不对劲:“宁娴?”
宁娴仿佛终于从纷乱思绪中抽离出来,抬眼对上他的目光,缓慢地“嗯”了声。
她又沉默了下:“徐悼,我现在想回家了。”
比起回家,在外面她好像可以短暂松懈下来,但他没必要陪她。
徐悼只是出于同学关系帮了她一下,她不可以得寸进尺。
徐悼为她打了出租车,上车前,宁娴回头,语气礼貌地说:“谢谢你,徐悼。”
在这个深冬大雪的夜晚,意外的陪伴,让我有了一丝慰籍。
徐悼站在路边斜斜倚着路灯,双手插兜,眼神淡然,宁娴以为他不会回应了,正要打开车门上去。
突然听见他淡声说:“今晚她们说的话你别在意。”
宁娴挽起唇角:“那话又不是事实,攻击不到我的。”
*
徐悼走回嘉苑的路上吴昌淮的电话打了过来。
那边音乐鼓噪,吴昌淮大着嗓门叫了好几声他的名字,徐悼淡淡应了声。
“说好的一会儿过来呢?你现在在哪里在干嘛?”
雪花落到睫毛上,徐悼垂了下眼:“回小区路上。”
“你不来了!?”吴昌淮不高兴地撇了撇嘴,他知道徐悼是因为宁娴的关系才没能顺利和他一起坐车来酒吧。
他觉得奇怪,印象中他们在班上也没任何交流,看着一点不熟的样子。
按照徐悼事事不上心不在乎的性格来看,他今晚的行为十分反常。
吴昌淮话题转得极快,语气充满好奇:“你和宁娴之间怎么回事?在小区外还互相装作陌生同学,很有猫腻啊。”
徐悼轻嗤一声,语气随意又坦然:“本来就是同学,还用装吗?”
“你可不是看到同学过敏就好心上前帮的人,除非你对她有意思,不然解释不通你反常的举动。”
徐悼自己也想不清,干脆放弃去想。
沉默半晌,他勾起唇,不正经道:“别把我想得那么没人性,难道我就不能乐于助人?”
吴昌淮无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