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商讨完诸多细节,雨琴早已趴在桌上睡得流起口水。
卫昭看着睡梦中不时砸吧嘴的雨琴有些无奈。
谢澜峥眼中透出些许尴尬,干巴巴解释道:“可能是我在这里他觉得安全,所以当自己家了。”
卫昭笑了起来,“确实,以往他还是很警觉的。”
谢澜峥站起身走了几步,看着除了小床和桌子一览无余的巴掌大地方。
“雨琴之前也和你一起挤在这里?”
“没有,以往孔方海在旁边,不时有守卫巡逻,不敢让他留在这。”
谢澜峥看着睡得分外香甜的雨琴叹了口气,“今天他在这…”
“无妨。”卫昭笑着打断他,“蛰伏在许州的暗卫,你去寻还是遣人去?”
谢澜峥十分不客气地坐到了那张又硬又小的床上,理了理上面的被褥就要躺下。
“几刻钟后会有人来寻我,到时再做安排,我先睡一会。”
卫昭瞥见他眼下淤青,点了点头便自觉坐到小窗前盯着不时走一趟巡逻的衙役。
谢澜峥躺在那张对他而言小得过分的床上,借着月光看着卫昭,连日奔波的疲惫一起涌上来,他就这样在与他有着血仇的卫昭眼下沉沉睡去。
卫昭听着那逐渐沉重的呼吸声,手肘撑在桌上,托着头看向几乎隐在暗处的小床。
谢澜峥分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上面,看起来分外可怜。
他想来是累极了,此刻不需要多大动作,卫昭只要扣动机关,那袖箭就能直直刺入他的胸膛。
卫昭目光落在谢澜峥身上半晌,然后缓缓起身走了过去。
将他身侧的被子往上拉了拉,将他裹在那暗灰色粗布棉被中。
谢澜峥睡梦中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像是身上逐渐生出暖意,他睡得越发沉。
“谢澜峥,此番是我对不起你。”
卫昭轻声说了一句,像是怕自己反悔一样,快速转身又轻轻开门,蹑手蹑脚地去了门外,坐在耳房前的台阶上守着屋里熟睡的两人。
她深知其中危险。
尤其是,原本笃定的天灾变为不可预知的**后。
她不敢去赌何璋会如同前世一样选在三月十九动手,她也不敢去赌自己和刚启用的暗卫能护住那堤坝。
是她将谢相置于险地,再一次将谢府满门拉下水。
无尽担忧背后,是她生出的巨大希冀。
既是**,人力便可抵挡,何况,有谢家帮忙。
除了救下尚且活着的人,或许,她还能护住那些尸骸。
她甚至生出了妄念,想让他们得见天日再入土为安。
她想起谢澜峥那双满是沉痛的眼睛。
谢家父子对何璋毫不留手,谢澜峥也不知道堤坝中藏了什么。
是端亲王对于何璋的清算,是端亲王也在防备着谢澜峥,还是,这事本就与端亲王无关?
如果何璋与端亲王无关,那么,当年何副将的背后是谁,还有谁,非要置父亲于死地?
卫昭抬头看着透过云层格外暗淡的月亮,第一次感到迷茫。
“这云层太厚,明日可能会有雨。”
一群人有条不紊地在牛车上绑着油布,见谢相站在一旁看了许久,一个十分精壮的男子解释道。
“安掌柜还会看天象?”谢相来了兴致,招呼刚刚说话的男子坐下,又给他递了个水囊。
安河饮了一大口水,细细将水囊塞子塞好,语气听不出情绪。
“将军说行军打仗天气极为重要,因此镇北军都学过。”
“原来是行伍出身。”谢相了然,“大昭一直以来将帅难求,以安掌柜能力建功立业不难,为何成了暗卫?”
安河抬头看了看天,目光里带着浓重的悲伤与怀念,又一瞬间落回眼底。
他本就没有什么大志向,当年参军也只是为了领二两银子军饷给母亲治病。
当年得知母亲性命垂危,他试图从北疆逃回相州老家,还没出军营就被抓了回来。
他是镇北军中第一位逃兵,卫将军见了他,问他为什么要逃,后来看着他那简易的伪装爽朗笑了半晌。
“我准备组建一支暗卫同时负责情报收集,我看你会些简单易容术,就由你负责牵头吧。”
“刚开始就选你比较熟悉的地方,去相州吧。”
安河想到这里心软了一块,“我本身武艺并不高,看我这体型您也能看出来。我胜在灵活又会些易容,暗卫更适合我。”
初始他也分外吃力,卫将军遣人给他送来银钱,说是暗卫组建要花钱。
里面有二百两是给他的,说是暗卫建成不易,这些钱买断他未来许多年。
那些年他一边照顾母亲一边四处搜罗合适人选,在母亲督促下他又学了暗杀和易容。
后来,他们成了卫将军手中最锋利的剑。
“他要是知道你们如今来护卫我,又做这些杂活,肯定要骂我大材小用。”谢相看着忙活着绑雨布众人,轻声说了一句。
“我们很开心。”安河笑着应声,“卫小姐承了将军衣钵,我们又动了起来,这就够了。”
“更何况,我们护着的,是青州万千百姓的粮食,是河南道的生机。”
谢相看着他,也弯了弯唇,“等粮食送到青州,你组织人手帮我查一下,看看这堤坝藏了什么秘密。”
谢相和谢澜峥同时得到何璋埋设火药的消息,谢相震惊之余便是巨大疑惑,能让何璋这么大动作,这绝不是堤坝贪墨这么简单。
谢澜峥送来的粮食解了他燃眉之急,眼下他得送粮去青州,借此,他得查查这堤坝。
谢相看着从马车转到牛车上的一袋袋粮食,心中生出一股带着沉重的骄傲。
自谢相动身启程之日,谢澜峥便遣人在京都周边及去往河南的一路上购粮。
青州受灾,粮商多为观望,此时大批量购粮,不止谢家银钱撑不住,也必定灰刺激粮价飞涨。
于是谢澜峥命人扮做灾民,拿着银钱四散到各处,用比市价略高一点的价格去购买农户家中余粮。
他们见灾民受灾,听闻还有孩子在路上嗷嗷待哺,怕是支撑不到进城,加之要的急,比市价略高,农户多愿意出售。
积少成多,只一两日他便凑够了一百石粮食。
谢澜峥十分清楚这些粮食不过杯水车薪,于是又命人扮做商户,借口急需用钱用低于市价的价格抛售手中粮食。
只一点要求,不散卖,只要现银。
京都纳赎一事早已沸沸扬扬,这个关头上急需抛售,又只要现银。
各商户自己就脑补了一出大戏,生怕当时参与贪墨的官员为自保变卖家产,将当时贪墨的赈灾粮都吐出来,开始私下减少囤粮。
谢澜峥借此机会下定金签契书,赈灾银刚到谢澜峥手里便被他付了尾款换了粮食。
上百个粮铺的粮食一到手便由马车陆续运往青州。
而谢澜峥则押着一堆放着石块的箱子转移诸人注意力,又急又慢的往青州方向去。
“如此一来谢相有粮,强征的谣言不攻自破,他也能顺利进青州。”
卫昭听完月剑给谢澜峥说的情况没忍住发出惊叹。
“难怪你丝毫不担心赈灾银,还敢放心地跑到这里。”
谢澜峥点了点头,雨琴话还没听明白就先拍了拍胸脯,“那当然,我家少爷算无遗策。”
卫昭没忍住笑了一声,谢澜峥看着明显放松了许多的她也不由得跟着笑了笑。
连日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卫昭双手撑在床沿,双脚翘起落下地点着地。
雨琴和月剑这两兄弟有几日没见,坐在桌前头碰头吃着酥糖,互相吹嘘着自己近来办了什么大事。
豆大的光亮照不清逼仄的房间,却映着一室暖黄和温馨。
谢澜峥挪了挪身子,将拢在身上的被子分给卫昭些许,将她一起裹进来试图为她加一些暖意。
卫昭并没有客气,拢着被子裹紧了些,与谢澜峥距离也更近。
两人并肩坐在床沿,卫昭放低了声音,近乎用气声问了一句。
“谢澜峥,你们真的和何璋没有关系吗?”
他嗯了一声,卫昭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语,垂头笑了一声。
“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愿多说。”
她语气里没了那若有若无的抱怨,谢澜峥却突然生出莫大惶恐,只那一瞬,他觉得卫昭离自己好远。
“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你我之间更坦诚一些,上一次是不是会是另一种结局。”
如果她告诉谢澜峥自己想要为父亲翻案,如同对太子坦诚自己回京目的一般对谢澜峥坦诚,他会不会站在自己身后?
如果谢澜峥对她坦诚他筹谋多年是为了扶端亲王上位,是为了做一件不亚于造反的大事,她会不会助他一臂之力?
她想过无数次,那无数次的结果都一样。
她找不到他们之间的解法。
前世所有证据指向端亲王,她想要翻案端亲王便必须倒台。
谢澜峥想要从龙之功,端亲王荣登大宝,那卫昭便翻案无望。
他们之间本就是个死结。
她从不恨他杀了他,她连怪他都做不到。
卫昭比谁都清楚,一旦走到前世那种地步,同样境地,她也会毫不犹豫杀了谢澜峥。
她们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
谁也不能去恨谁。
“谢澜峥,你为什么非要杀玉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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