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没指望谢澜峥能给她回答。
他大概只是想杀一个人拦一拦她，大概是玉姑倒霉被他遇到，抑或是他觉得玉姑本就只剩一年可活，杀她也不算杀孽。
她与他之间的生死血仇她并不甚在意，她本就欠他许多。
可是玉姑不一样，玉姑是无辜者，他杀了玉姑，她便要替玉姑要一个说法。
她如今发问，只是为了提醒自己，提醒自己与谢澜峥之间隔着许多，她不该因为这一时的温暖便忘了北疆与孤山。
“她本是我的人。”
谢澜峥突然出声，卫昭瞳孔瞬间放大。
“前世你我成婚后，我要撤回留在孤山的人手，她不愿，我便起了疑心。”
谢澜峥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许，带着卫昭辨不分明的情绪。
“除我之外她还有一位主子，命她监视你母亲的一举一动，每日汇报有没有出过那小院，有没有，见过你。”
卫昭转头看向他，动作幅度有些大，声响惊动了雨琴两人。
月剑看两人坐在床上裹着一张被子对视，耳朵通红地伸手把雨琴头扭过来。
“所以，前世，玉姑也不是死于风寒？”
谢澜峥没想到卫昭第一句问得是这个，他沉默一瞬便点了点头。
卫昭鼻间发出嗤笑，“我能信你吗？”
“你大可以去查。”谢澜峥抬手把她转身掉落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将她裹紧。
“只要你的暗卫不和上辈子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你尽管去验证我说得是不是真话。”
他语气里没什么情绪，卫昭笑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
“我会去查。”
“等河南事了吧。”谢澜峥看着赌气似地挤他的卫昭眉眼柔和了许多，带着隐含的宠溺。
“现下你人手都派出去了，谁帮你查。”
“这样把人手散出去，大范围的动作会不会动静太大？”
卫昭眼神冷了下来，手指不自觉搓着被角。
工部本就有防凌修坝之责，火药调用与人员安排均属职责范围，何璋想做什么都合情合理。
可她们不一样。
何璋既埋设火药那必然有所防备，暗中行动难度太大。
若各处以劳工名义安插人手，靠近堤坝也是困难。
一处两处尚好，奈何太多了。
“先把人安插进去，暂时不动。”谢澜峥思索片刻后应声。
“当务之急是裴怀远和孔方海。”
卫昭点了点头，谢澜峥微微眯眼，长长睫毛遮住满满冷意。
“如今我离京，大理寺无人牵制，定北侯可能会提前被放出来，你得提前回去了。”
卫世英一定会被定罪，但那座矿根本扳不倒定北侯。卫昭清楚能拖延一个月是谢澜峥的极限。
如今他离京赈灾，以大理寺卿陈策的圆滑，卫世英只要被夺了武德司正使一职，不足一刻他便能亲自去放人卖好。
在那之前卫昭回去，便是被关押在别处。若是在定北候府定完罪再回去，卫世英见不到她，她便是逃犯。
卫昭沉默片刻，语气带着几分沉重。
“我明白，这边的事情我会尽快了结。”
“雨琴留给你，我会在许州停留两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他能联络到月剑。”谢澜峥看着情绪低落不少的卫昭放轻了声音。
“这几日雨琴会教你谢家暗卫传信方法，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堤坝的事有我，你护好人证，必要时，只要人活着就行。”
谢澜峥下床，蹲在卫昭面前仔细将她裹在被子里，借动作遮掩把那枚貔貅小印塞回卫昭荷包。
“你今夜想来有些受凉，我觉得你有些烫，我给你包袱里备了些风寒药，等会就让雨琴煎了。”
谢澜峥话音未落卫昭就急忙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摸了摸额头，又用手心贴着谢澜峥额头感受温度。
谢澜峥皱着眉把她手从他额间拿下来，塞回被中，带着些许严厉。
“若是你不舒服，明日便不要勉强，只他们行动也是一样。”
“我既已知这堤坝之事，便不会袖手旁观，你保护好自己，还有谢家在，你别受伤就好。”
他细细叮嘱，听得卫昭直皱眉。谢澜峥话好像有点多，语气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许诺。
发现自己起热后，不适感姗姗来迟又快速席卷。卫昭头开始一跳一跳的疼，意识有些昏沉。
谢澜峥的话嗡嗡的传到耳中，她觉得有几分聒噪，皱眉不说话，只一味地瞪着他。
“北疆那些年没冻到你，今日守了会夜倒让你受了罪。”
谢澜峥看着像小孩耍脾气一样的卫昭，长长叹了口气。
河南的冷不同于北疆，寒意带着些许湿气往骨头里涌。
她为行动方便本就穿得单薄，碍于他在又没来得及换衣服。就一袭夜行衣在外面守了近两更天的夜。
“傻子。”
他轻声念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卫昭以为他念叨完了，急忙应声。
谢澜峥深深看了一眼老老实实裹在被子里的卫昭。她看似十分专注望着他，实际眼里一片空白迷茫。
看着她像是耍无赖的模样，谢澜峥心里软掉一块。
卫昭在床边注视他良久那时他未曾入睡。卫昭站在床前审视他时，他手里紧捏着一柄匕首。
他怕卫昭起杀心，也想借此看一看卫昭能不能顾全大局。
他设想过很多种结果，他唯独没想过卫昭会帮他盖好被子。
唯独没想到，卫昭说得会是对不起他。
手中握着匕首的力道一下就散了，也是在那时，他才敢真正入睡。
卫昭并非不顾大局之人，大是大非前连生死之仇都能暂且放下。
谢澜峥心中疑惑越发深重。
卫昭可以为镇北军遗孤拼尽全力、搁置爱恨，那么上辈子，她又是因为什么要和他做对？
若说她是为了夺回定北候府，可她对于定北侯爵位与那个侯府并不在意。
他今日刻意提及时卫昭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么前世时，金矿之事为什么她查到定北侯后就戛然而止？
如果不是为了爵位，卫昭当时又为什么要保全侯府？
一个个疑问渐渐填充了他的脑海，谢澜峥心想，等河南道事了，他也该去查一查卫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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