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给了我好大个惊喜啊。”谭溱瑛怒极反笑,嘴角松弛的皮肉也因着更显凶态。
谭溱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用了多年也信任了多年的人到头来竟是他人的拥趸。
谭溱瑛粗狂方脸上额角青筋暴起,五爪死死抓着红木桌案,从牙齿间挤出沉重的呼吸。
他想过插曲可能出现在京城来的人身上,万万没想到是出现在江雎身上。
江雎在谭溱瑛潜藏手下多年,他竟一点没看出端倪,这简直是给了他重重一巴掌。
“大人,正事要紧,其他人等风波过了咱们慢慢收拾。”
交手站立的亲信硬着头皮上去安抚,寄希望于谭溱瑛不要被怒火冲昏头脑影响正事。
当务之急还是解决抚恤的事,他们是一条蚂蚱,谭溱瑛要是头脑不清醒,跟着他作威作福的人都要遭殃。
谭溱瑛平复脑子狂暴的官司打算,努力控制自己为数不多栽跟头的失态。
亲信硬着头皮道:“大人,京城也传信来了。”
谭溱瑛弓着身子撑着书案,“说!”
“马篙进了刑部大牢,马家不承认了,要撇清关系。”
坏事一件连着一件,谭溱瑛弯着的背更是直不起来了,最终僵硬地挺直。
“不是撇清关系,是江雎又摆了我一道。”谭溱瑛十指攥成拳死死忍着,再也不能淡定了。
马家怎么可能让两个二世祖插手这些东西,怕不是马家让的,是江雎算好的。
依马篙在马家的受宠程度,派谁也不可能派他,更别提不是直接手抚恤银,而是丧尽天良的买卖,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江雎算准了谭溱瑛贪心,也算准了谭溱瑛的忧虑,故意拿马篙做幌子,引诱孜孜不倦的昧下抚恤的银两。
这样想着,谭溱瑛依旧觉得哪里不对,转头似乎想到什么,惊恐地睁大双眼。
“郭阳,你说我们扣了多少银子?”
亲信郭阳不明白,顶着遮天压力,伸出手指比出个七的手势,犹豫道:“不是七成吗?”
自然不是,在谭溱瑛的记忆里,是三成。
谭溱瑛上供给马家的自始至终也只有两成,剩下的五成去哪里了?
在谭溱瑛的世界里,他简直是天大的受害者,他虽然昧下了银子,但没想拿多,他虽然害怕林致会揭发他,却迟迟犹豫没动手。
最后一切的一切都让谭溱瑛做了替罪羊,背后算计他让事实掩埋的人却能尽收好处。
邓文山,江雎,从五年前就是一场场想要谭溱瑛命的算计……
邓文山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顾言卿与宋介安也在想着这个问题。
“你说,谭溱瑛查五年前匪患的事,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五年前匪患就是林致平息的,他是不是也发现了。
宋介安视线绕着一路变幻的山峰,沉吟道:“他若是发现了,目标大概就不会在卢玮他们身上了。”而是在报复邓文山的事上努力。
两人做着不显眼的打扮混迹在押送的镖队中,押送的要物在前面,他们走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嘀嘀咕咕的声响被镖队的趟子手注意到,哼声提醒。
镖队路线七拐八绕,似要把不明就里的人绕晕。
屏障似的重重山峰阻挡了远处的视线,山峦长而远地蔓延,初春未曾染绿遍布山脚的枯色,唯有山顶晕染着楮绿交替斑驳的色块,带来肃穆之外的一片生机。
顾言卿抿唇噤声,心底犹疑着这刻意插足进来的镖队是否能拿到她们想要的蛛丝马迹。
藏在城外的情况并不比在西安城那边好,这三日两人处处小心也是一路艰辛。
三天前。
两人离开破庙打听虎昌镖局消息,得知该镖局年年这个时段会有一笔大单,当家的均不在镖局内。
镖头会带着镖局内不多的镖师,再招上一批壮汉共同押送主家的货物。
这是顾言卿听到的别人口中镖局的“老传统”了,年年如此。
于是两人又从城北去往城南,一路遮遮掩掩小心谨慎倒也无事发生,可变故就在两人摸清镖队去向时突发。
刀子似的风吹起枯叶与绿叶冲撞的唏声,隐晦踏地的震感为顾言卿所五感所觉。
顾言卿顿住,叫住宋介安。
“好像有人来了。”
随着话语声的落下,匆匆的踢踏声更加明显。
哪里还留有她们思考的时间,轮到她们只有赶紧跑。
不管他们的速度多快,远远的人影终究越来越近。
“宋介安,顾言卿,你们还要跑吗?”
高大的男人离她们仅有几十米的距离,浑厚的嗓音撕开朔风灌入顾言卿耳朵里。
顾言卿从未有一刻比这一刻更能觉出邓文山他是个武将,不再拄拐隐藏身躯,笔直挺立脊背的身影骑着烈马,近乎是一道压迫的阴影。
她们不能顺着广阔浅草的山脚绕圈,这会很轻易被骑乘的邓文山抓住,摆在她们面前的只有这道被无数上山人踩出来的崎岖小道。
邓文山速速到于山脚,止步于此。
山路并非直上直下,而是绕山盘旋而上。
眼见她们爬坡的背影飞快移动即要越到山的背面,邓文山立刻夹紧马腹上前,从箭袋之中掏出一支羽箭,冲着宋介安直射而去。
咻——
两个交叠的身影倾倒不见。
中箭了。
箭矢射中,冷意袭击的那一刻,宋介安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他果然天生不该碰箭!
顾言卿听见破风声抓住宋介安已是不及,伸出的手刚刚扣住他的肩膀
宋介安小腿被射中,冲击力使他面中扭曲出迟来的痛色时也带着他滚下去,顾言卿倒霉地跟着倒下去。
好晕。
顾言卿与宋介安身体交缠滚在一起,她抱着头护住脑袋,天旋地转好像又回到了躺在床榻上的那两日。
“嗯”
直到顾言卿听见颤抖着声线发出的闷哼声,瞬间清醒。
意识到宋介安的腿上还插着箭,山坡一般陡峭,没有平坦地缓冲,几圈滚下来是要反复贯穿的。
顾言卿小腿幻痛,仿佛剧烈的痛意施加在自己身上。
脑袋差点撞向石头,抱头的手碰到束发的簪子,于是咬紧臼齿,抽下簪子用力一挥深深扎进土里。
顾言卿握着簪子,身体以奇怪的姿势与宋介安相互支撑着。
只能说宋介安一半在她身下,而她的大半身子也被他牢牢把持着。
绷紧的手臂横在她腰间,保重看似纤细易折的椎骨。
胯骨被压住似要嵌进皮肉般地抵在他的腰间,两人的腿骨更是畸形的缠在一起,就差挟抱在一起。
顾言卿一手握住簪子,一手艰难地扣地,眼睛看着一旁卧进干土里只露个圆润的头的大石头被宋介安抓住,与她纠缠的姿势分开。
两人终于在这一片坡上暂且停住。
虽然山地倾斜叫人只能支撑着停住,但也方便了顾言卿观察四周情况。
她苦中作乐地想:至少站得高看得清楚。
雪白的布料被鲜血染红,洇开蔓延,顾言卿扬起下巴,紧张地注视。
“箭伤需要处理,我这有药。”
宋介安额中沁着冷汗,唇瓣在颤抖,勉强地对着她点头。
两人当前的姿势不方便处理伤口,左边倒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和坑洼方便两人动作。
“你还有力气吗?”顾言卿脚尖试探挪动找到下脚地,注意到宋介安手都在泛白强打气力支撑的样子,“别,我来吧。”
顾言卿从宋介安上淌过去,成功踩实一块地留给他,拔出簪子扎入她与宋介安中间的地方给他借力,并拽住他的手将其带过来。
“呼,呼呼,你可真重。”
宋介安身姿修拔,看着不显却差点将顾言卿带下去。
她现在也是和宋介安一样了,颤抖着指尖抹了抹额角不存在的虚汗深呼气。
“不是怪你的意思。”
宋介安拖着惨淡的脸色惨惨扯了扯嘴角。
伤口是不能拖的,顾言卿稍稍缓口气便开始找角度为宋介安处理。
伤口全部暴露,没有伤到骨头叫她松口气,能够处理。
箭伤并不糟糕,但滚落山坡使得伤口反复拉扯撕裂加重了箭伤。
撕开里裤成布条在流血的上方紧紧绑住,截断箭矢的尾羽小心取下,生生贯穿的伤口绽开,鲜血沿着小腿往下流滴在泥土上。
血腥味萦绕在顾言卿鼻尖,她屏住呼吸,神情有多凝重,手上动作就有多小心。
干脆利落的手法避免了不必要的疼痛和误伤,伤口洒上药粉渐渐止住流血,可惜顾言卿身上是仅剩的一瓶了。
早知道那一瓶就不给邓文山了,浪费了。
顾言卿心口堵着一团郁气不上不下,手上用力在宋介安腿上又加了一道布条。
“嘶——”腿上绑的太紧系出於色。
顾言卿嘴上可怜安慰道:“忍耐些,绑紧些止血。”手上的动作没留情飞速绑好。
药粉被余留的血染尽,但却明显止住,她又洒了一层药粉才为伤口处包扎。
腿上分明没有多余的赘肉只是覆盖保护的肌肉,如此能被射中是倒霉,可又走运,尽管被射中却是擦边射穿侧边皮肉,半点没动到骨头。
十足十地方便上药。
直到确无血色染红包扎的布带,顾言卿才松口气,虽不能在山坡上大动作,还是惯性地拍拍手。
“没事的,不会影响你日后的。”她自己都一派凌乱,嗨贴心地宽慰,尽心让宋介安感到好些。
“好。”宋介安疲惫的应声,做不出平日里的牵缠多舌,颓丧在顾言卿旁边的手时不时勾着她的衣服,像是在疏解疼痛。
顾言卿十分理解地任由他去了,一手握着簪子一手握着断箭支着他。
天边哑光的云彩晕开珠色的边缘,飘来一大团雾蒙蒙的云,沉沉的似要降下暴雨。
“怎么好像滚到山里面来了。”
顾言卿四处张望着,原本两人是从外围边缘的山爬上去,七滚八落下好像来到了背面,与对面的山峰相对相望。
不止一座山,而是一座座山交错,绕到山的背面,是真正来到群山的入口,凭空塌陷几十米的地势,一处处峡谷应运而生。
草木变换,浅草变作巨木,枝干挡住峡谷真正样子。
“我们不能在这里停下,你能撑住吗?”顾言卿看了看天边,又看了看宋介安,担心挂上眉头。
“能。”
皮肉苦头罢了,在难熬的痛他都吃过,这些还不足以让他变了脸色。
宋介安失血导致嘴唇苍白,但看着精神头还不错。
“我会慢点的,你也注意那条腿哎——”
顾言卿话还没说完,脚下的泥土松动,踩着的石块向下滚落,整个人不受控滑出拖痕。
真的要她与宋介安做一对患难兄弟们!
糟糕透了!
顾言卿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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