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阑帮孟时清揉了三天的腿,把原本薄荷味的药方换成了荔枝味,孟时清才终于清静下来。
谢云阑本以为孟时清去一趟丞相府,听着家里亲近的长辈把他痛骂一番,回来后定会与他疏远,哪怕只有几日。
没想到孟时清全然不变,就像从没听说过那些传闻一样。
他终于按耐不住,在孟时清又一次喝完药后,主动问道:“醒宜,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父母的事情么?”
孟时清张开双手等他来抱,闻言难免好笑:“为何要好奇?”
“云楼和我说了,你父亲那日和你说过一些话。”谢云阑注意着他的神色,“你不会不高兴么?”
孟时清确实不太高兴。
却不是因为这些事,而是谢云阑最近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总是对他动手动脚不说,自从那日从茶馆回来的路上,他“冒犯”过一次孟时清,现在便越发不知收敛,捏脸抹眼睛是偶尔的,抓手腕蹭胳膊是经常的。
孟时清常常上一秒被他撩得暗潮轻涌,下一秒又被迫将话题转回到正事上。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贴近人耳根将小话只是最基本的操作,谢云阑仗着他不反抗,经常要逗得他耳根通红才能暂作停歇。
再过两日便是春日宴,他们两人都要进宫,但是圈子不同,自然目的也不同。
孟时清娴熟地避开了谢云阑捏脸的动作,将话题引到春日宴上:“哥哥,两日后的春日宴,你打算——”
话还没说完,谢云阑就伸手捏住了他耳根。
孟时清抬眼看着他:“这又要做什么?”
“把话题换回来,春日宴还早着呢,等会儿再说。”谢云阑声音很轻,“我想先和你聊聊我的父母。”
“……若是不想提起,你可以不用告诉我的。”孟时清不太能理解他的想法,但从这几日谢云阑刻意避开有关家里的话题来看,他显然并不想让别人知道那些私事,“反正我相信你定有苦衷。”
谢云阑见他丝毫没有要探究的意思,低眸自嘲:“醒宜,这么久了,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仅仅只是哥哥么?”
孟时清往后缩了一下,这会儿的谢云阑又成了初识时那个富有压迫感的人,一举一动都会让他呼吸一滞。
他勉力压下心头的热意,偏过头:“不然呢?你还想让我把你当作什么?”
谢云阑指腹在他衣领上轻轻一抹,感受着皮肤下动脉鲜活的跳动:“你这也太过迟钝……我都快忍不住了。”
孟时清蹙眉,颈间的热意丝丝缕缕钻入耳廓,他无处可躲,呼吸不免急促几分,别过头去:“谢云阑,你有点过分了。”
以前只要他说这句话,谢云阑就会自然而然地让开,要么另起话题,要么谈笑带过。可这一次,谢云阑动也不动,只盯着他:“过分?怎么样才算过分?碰一下衣领也算么?”
孟时清几乎控制不住心脏的跃动,呼吸微促,努力偏开头,声音冷淡:“谢云阑,你是不是单身太久了,看狗都用那么深情的眼神,恶心谁呢?”
大概是他的抗拒太过明显,谢云阑到底是松了手,往后退让一步:“抱歉,我逾矩了。”
他这才看见孟时清因为生气,眼睛周围已经泛起薄红,态度一下子软了下来,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太心急了。
孟时清平复着呼吸,闭上眼,心里有些懊恼。
谢云阑如此明显的暗示,他又怎么会看不懂。
只是方才有一瞬,他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想推开这人……
就是那瞬间的沦陷,孟时清只感觉到自己刹那间仿佛失足踏空,陷入梦境。他强迫自己清醒,不愿意让这些私人情感参与正事当中。
孟时清感受着心跳渐渐恢复规律,思想也重归理性。
他越来越看不懂谢云阑了。就算这些玩笑算在让他放松警惕的战略之内,也不至于如此不顾界限……除非,谢云阑当真对他有意。
可,就像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重新站起来,孟时清同样不敢奢想其他所有象征美好的愿望。
更何况,他非常有自知之明,自己身患顽疾,谢云阑正值青年,又位高权重,怎么可能会将一个早已没有未来的人看得那般重要……
还是说谢云阑非常信任他的取向,从来没担心过他动心?
孟时清胸膛里好像住了一只顽皮的小猫,把思绪当成毛线踢来踢去,最终缠得满地都是,一片狼藉。
“没事。”他问,“你刚才要说什么?”
“我说我父母。”谢云阑恢复了正人君子的模样,退后坐在床沿上,面露怅惘。
“他们的事我从未与外人讲过,只因我爹在外人心中从来都是那样正直的英雄形象,若是我把这些事说与他们听,只怕污蔑我的人又要给我添上一条罪名——说我目无长亲,要毁谢老将军一世威名。”
孟时清问:“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你与他们不一样。”谢云阑落在他肩头的目光温和,“你从来不在乎这些东西,我讲给你听时,你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故事,而不是那些莫须有罪名成立的证据。”
孟时清哑然:“你不怕我和他们想法一样么?”
“醒宜。”谢云阑无奈地笑,“你我相识多年,我又怎么会不了解你。”
孟时清无法反驳。
谢云阑见他沉默,笑了一会儿,眼神渐渐空茫起来。
孟时清无意间瞥到他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眸子里带着罕见的彷徨,这才恍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平时看着温柔可靠,将所有负面情绪都藏着不放出来,其实也就是个二十出头、无依无靠的青年而已。
谢云阑说:“我娘和我爹少年相爱,我爹不顾反对,向圣上求旨赐婚,娶了我娘。却在我出生那一年,从沙场领了妾室回来。”
“我娘生气不住,趁他去沙场,给妾室灌了点堕胎药,谁知道那小妾自杀了,惊动了我爹。”
“从那之后,他们就一直相敬如宾,一直到我长大。我爹死的那一年,我娘也患了病,神智清醒时专心礼佛,接近年关时便要犯病,总以为我爹还没回京城。”
“我怕她去祠堂看见我爹的牌位伤神,便将他的牌位单独放在另一间房,每次都是单独祭拜。”
寥寥几句概括了老一辈的人生。
孟时清垂下眼:“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还是好奇。”谢云阑笑了笑,“以后不必顾忌我,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反正我可以选择答或不答。”
当然,只要孟时清问了,他百分之百都是会答的。
只是这个不能叫他知道。
孟时清哦一声,抬眼:“那我还真有个问题。”
“说。”
“你平日对别人也是这样么?”他形容道,“经常开玩笑,做一些没什么边界感的事情。”
谢云阑看着他:“你看我平时还对谁也是这样么?没轻没重,日夜照顾,若不是怕你别扭,我就要直接搬来与你同住了。”
孟时清讶异:“你既然知道你自己没轻没重……”
出乎意料的,谢云阑目光专注,轻笑一声:“毕竟现在整座京城,见过我少年模样的人,便只有你了。”
所以,不是喜欢也不是当弟弟,而是独立于所有分类外的一个,特殊的角色。
孟时轻咳一声:“这样啊。”
谢云阑把他抱到榻上:“行了,聊了这么多,该做正事了。你方才说春日宴怎么了?”
“忘了。”孟时清下意识抓了抓被角,清了清嗓子,“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我怎么记得自己还想说什么。”
谢云阑默默点头:“也行,想起来了再和我说也不迟。”
“哦对,现在府里的斜坡都修好了,你以后去哪都可以推着轮椅进出了。”他忽然想起来。
孟时清看着他,半晌才说:“多谢。说实在,除了我父母外,我第一次看见有人会对我这么好过。”
谢云阑心念一动:“你知道一般这种人都叫什么?”
“不知道啊。”孟时清只是笑,“反正以后我就把你当我亲哥了。”
谢云阑差点被口水呛到。
孟时清迟疑:“那,不当亲哥,当亲爹?虽说辈分差得是有点大,但也算可以接受。”
“算了吧,还是现在这样就好。”谢云阑擦一下嘴角,“语出惊人的人,总是会容易气死别人。”
孟时清无辜地望着他,眼神透彻,难得夹杂了些逗他成功后的喜悦。
“这封信又是哪来的?”
和三皇子约他出门那次,一模一样的信封和信纸,连落款都没变。
孟时清伸手扶住额角:“怎么,贺大人的名字很好用么?一个个都写他的名字,真当我和他关系很好么。”
二元替他拆开信纸,眼神一亮:“公子,这次的信件内容不一样。”
孟时清接过来看。
哦,约见的地方不一样。
从永和茶馆变成了望月楼。
望月楼就是他们最常去的酒楼,孟时清这不常在外面吃饭的人,每次出门都是去他们家。
可惜就是二楼有些高,孟时清自己爬不上去。
他刚想说不见,低头仔细看了看字迹,一愣。
这次的字,有点像本人啊。
“见。”他深呼吸一口气,“二元,去备车,三元,推我去门口。云楼,和谢云阑说一声,我出门和朋友吃饭了,午饭让他自己吃吧。”
几人都应一声。
孟时清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叫停了三元:“等一下,等我换件衣裳。”
三元难得愣住:“公子,这贺大人很特殊么?怎么见他还要专门换衣服……”
“也不算特殊。”孟时清似笑非笑,“就是不想让他比我好看而已。”
莫名的,从学堂里的争锋相对开始,他就习惯了每次和贺璐齐比较。
不必说,贺璐齐只要出门,必定是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那孟时清就不能比他差,否则定会被压一头。
也不知道这次贺璐齐找他是什么目的。
孟时清在衣柜前打量一会儿,挑了一套浅青色的,在手上掂量的瞬间,他满脑子都是和谢云阑常穿的白色很搭。
二元敲了敲门:“公子,马车备好了!”
“知道了。”孟时清费力换了衣服,在镜子前整理一下领口和衣角。
且让他看看,贺璐齐这次到底想要耍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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