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阑提着心进宫,在太承殿门口站定。
来福哎呀一声:“九殿下刚走,您便来了……皇上还没歇呢。”
打开门,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将军进去吧。”
皇上只说了会儿闲话,又问他关于一些事情的见解,问完打了温情牌,先提孟德沧再提谢老将军,最后聊了陈如年。
全程没有提过陆锦坤。
谢云阑直觉不太对劲,却没有多问,安静退了下去。
回到将军府,他径直去了孟时清房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房间门口数草的二元。
三元躲在二元身后吃东西,看见他走过来,口齿不清地行礼:“谢将军。”
二元这才注意到他,也赶忙行礼。
“你们主子还没回来?”谢云阑扫一眼空荡荡的房间。
门大敞着,里面点了蚊香,应该是在散味。
“没呢。”二元说,“我们刚从丞相府回来,二姨娘想见五公子,我们只好在这儿等着。”
他悄悄看向谢将军。
谢云阑摆摆手:“把门关好,我来和他说就是。”
他们连忙笑道:“多谢将军。”
现在府里谁看不出来,孟时清对丞相府的态度成谜,明明以前那么信任,现在却开始事不关己。
二元也不敢乱猜,回了丞相府只说五公子自从风寒之后便一直精神不济。
所幸将军府里也没有丞相的人,二姨娘并不知道孟时清态度的变化,客客气气请他们吃了点东西。
范六童问他:“将军,我们接下来去哪?”
谢云阑瞥他一眼,估摸着时间:“你去煎药,我在这儿等着。”
范六童应声,又问:“将军不进去坐着么?”
“不用。”谢云阑环顾四周,让云衡把躺椅搬过来。
孟时清这一去一回好长时间,刚到院门附近,他便抬手打断了云楼的话:“嘘。”
云楼止了声,跟他一起望进去。
谢云阑坐在门前,似乎是睡着了。
孟时清压低声音问:“他这几天还在熬夜么?”
云楼哪敢乱说,给不远处的云衡使了个眼色。
云衡轻巧地跃出来,落在两人面前:“孟公子有事吩咐?”
“谢云阑这几天什么时候睡的?”孟时清目光始终落在那躺椅上,“怎么在这儿都能睡着了。”
云衡直觉这话答不好就完了,犹豫半天,看了看孟公子的神色:“也,没多晚。最近边疆事务较多,主上直接在书房歇了两天。”
直接在书房睡的。
孟时清没作声,过了一会儿才问:“都是些什么事?”
云衡咽了口水,如实答道:“尚云新收了几队兵马需要训练,不知道谁弄脏了护城河,要主上指个人去调查,还有好多七七八八的杂事。之前主上还要批阅部分奏章,睡得更晚。”
云楼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这是真不怕主上睡醒了找麻烦啊。
孟时清哦一声,推着轮椅上前,自己上了斜坡,云楼自觉地没有跟上去,守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
刚到谢云阑身边,躺椅上就传来动静。
孟时清没再动,谢云阑往旁边捞一把,精准地抓住他手腕,半睁开眼笑着问:“回来了?”
“嗯。你怎么不进去?”孟时清推开门,“吃过晚饭了么?”
“吃过了,你呢?”谢云阑从躺椅上爬起来,推他进房间,“你在赵知远那里待了这么久,他要是还不请你吃顿饭,我明天就找他算账去。”
“他说我口味太淡了,不想请客。”孟时清撇嘴,“我自己出来吃的。”
谢云阑这才想起来:“他从宫里溜出来的?”
孟时清笑了:“嗯,临走时还特意嘱咐我,不要说今天在外面看见了他。”
谢云阑关上门:“今天都聊什么了?”
“那个刺客,你还记得么?”孟时清示意他走近点,“之前我给过你一个发簪。”
“那不是德妃陪嫁丫鬟的东西么。”谢云阑蹙眉,“这个消息有误?”
孟时清摇摇头:“不是。是那个刺客身份有误。我们一直以为是那个丫鬟要刺杀,但我这边有人查出来,其实当初那个刺客并不是顾家出来的,她是常州县令特意献上的美人。赵知远今天找我,也是为了澄清这件事。”
不过赵知远只是将时间轴列了一通,说德妃那个丫鬟根本不可能是进宫的美人,她们两个曾经多次同时出现,也没有说长得像的情况。
“那会不会是中途换人了?”谢云阑思索道,“要从宫外找一个刺客进来并不容易,若是那美人在宴席开始前就被替换,倒还有可能。”
“而且这个人必须是宫内有武功的,跟着的主子还不能太张扬,否则极容易被发现。”孟时清和他对视。
德妃从不出席这种宴会。
谢云阑细细捏着他的手:“赵知远能得到消息,说明这件事肯定与德妃有关。会是顾家自己做的局吗?”
“顾骋林性格刚正,和宁王无冤无仇,因为德妃的缘故和皇后并不交好,没有理由动手。”孟时清手上有点痒,忍着没有抽出来。
顾骋林是德妃的父亲,也是现在顾家最年长的长辈,是太学院的老人,当初是最早站队皇上的人,应该不会有把柄落在皇后手上。
而且,总不能整个朝堂,人人都有把柄被陈家捏着吧?
那也太玄乎了。
孟时清接着说:“顾筠周……我记得他是你朋友,和你同辈的话,应当与当年之事无关。”
那顾家再没有人了。
顾家嫡脉几代单传,到德妃这一代就没了男孩,顾筠周是过继到嫡脉名下的,原本只是偏房的孙子。
可是德妃与皇后也并不要好,自从两家儿子同一年出生,她们更是明里暗里成了对家,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帮忙。
陆锦坤和德妃也不熟,一辈子估计都没说过几句话,又怎么会使唤得了德妃的陪嫁丫鬟。
中间肯定还有蹊跷。
孟时清拧眉,刚想说什么,门被敲了一下,门板当一声滑开了。
范六童站在门槛外,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孟公子,药煎好了。”
孟时清看到三大碗药汁,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新奇,一口接一口咽下去。
范六童端着空碗出去了,顺便把门拉紧。
孟时清突发奇想:“会不会,那个丫鬟其实是因为私情才去刺杀,德妃念及情谊默许了呢?”
“那丫鬟叫今夏,是顾家的暗卫。”谢云阑补充道,“顾家十分呆板,应该养不出会遵循私情的暗卫。”
孟时清叹息一声:“线索又断了。这么拼拼凑凑的,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没事,现在就差最后一点了。”谢云阑问他,“现在来揉腿?”
“行。”
孟时清快要对他抱自己的行为免疫了,想到什么,低声说:“昨天,我见到他了。”
谢云阑稍稍抬眼:“谁?”
“我师父。”孟时清说。
谢云阑一愣,把他衣摆撩起来:“说话了么?”
“连招呼都没打。”孟时清自嘲地笑一声,“就远远地看了一眼。”
谢云阑抱着他:“没事,快了。如今皇上又卧病不起,谁知道还能撑多久,等新帝继位,我们再翻案也不迟。”
孟时清低低地应一声,忽然捏紧了谢云阑的胳膊。
“怎么了?”
“有点……疼。”孟时清茫然抬头,密密麻麻针刺一般的痛感从膝盖后面传来。
他看向谢云阑,迟疑道:“你再碰一下。”
药油湿哒哒的,谢云阑在方才揉摁的地方用了点力,孟时清额间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泛白,紧紧攥住他的袖子,惊喜道:“真的在疼!”
他几乎语无伦次,谢云阑嗯一声,看他激动,眼里也有藏不住的笑意,拿软垫放在他背后,免得一下子磕在床头:“今天再忍忍,明天就可以开始药浴了。以后晚上只需要喝一碗药了。”
孟时清还有些不敢相信,低下头自己碰了碰膝盖,没感觉,他示意谢云阑再揉一下。
当切实的疼痛感从骨骼间传来,他终于抱住谢云阑,埋头在他颈间,喜极而泣:“谢云阑——我是不是有希望能站起来了?”
“嗯,有感觉就快了。”谢云阑担心手上的药油弄脏他的头发,忍着没有揉上去,笑着说,“没事儿的,没事了。”
孟时清感觉自己的灵魂有些飘逸,闷声道:“谢云阑。”
“嗯?”
“你叫一下我。叫我名字。”
谢云阑瞬间明白了他要干什么,失笑,纵容地应一声:“赵醒宜。”
孟时清吻了上去,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声音微颤:“谢谢……”
他看着谢云阑的眉眼,实在想不出还能说其他什么话,一遍遍地重复着谢谢。
谢云阑隔着被子回抱住他,并没有抢夺主动权,待他没力气了才轻啄两下,继续在膝盖附近揉起来。
孟时清咬牙忍着疼,在他用力时还是没忍住轻哼出声。
谢云阑用余光注视他,心口泛着疼,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不减,心底又蔓上些许酸涩。
孟时清等他揉完了才拉住他,轻声说:“你坐过来点。”
“做什么?”谢云阑依言凑过去。
衣襟被袖子连带着扯住,孟时清在平日里刚好能被挡住的地方咬了一口,看着那清晰的牙印笑出了声。
谢云阑无奈:“我都没咬过你,报复人也不是这样的。”
他是不敢。怕把人吓到了。
孟时清疼出来的汗还没擦掉,在额角流成细线,他无所畏惧地抬眼:“那你咬回来啊。”
谢云阑看了会儿他,心下微动,最终还是忍住了,低声笑道:“以后再向你讨。”
孟时清感觉他这话像是在威胁人,暧昧的气氛中多了点不清不楚的旖旎,他本能地往后缩一下,见谢云阑起身便走,想起什么:“等一下!”
“怎么?”谢云阑回过头。
这个角度,借着烛光看床榻上一片凌乱,他若无其事挪开视线。
“今晚,早点睡。”孟时清不敢看他,“别熬夜了。”
好可爱。
谢云阑想,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人。
“好。”他笑了笑,“你也是。”
打开门,凉风进去吹散了些许温存,谢云阑走出来,就看见范六童和云楼眼观鼻鼻观心,一人一个靠走廊外侧的角落不问世事。
他又笑一声,抬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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