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阑带兵留在了宫里。
皇后借口要连同大臣为皇上……先帝准备丧事,回了寝殿。
赵韫佟跟着何贵妃去了万鹤宫,据南月的意思,陛下思虑过重,又刚经历亲人逝世,须得先歇息。
最惨的莫过于赵知远。
德妃才死,他恍恍惚惚站在房间门口,正想进门去看那桌上的纸上写了什么,就被宫女客客气气请到了父皇的寝殿。
父母的连续死亡给他的打击很大,以至于几乎失了神智,听到谢云阑的声音后,他是跟着陈如年一同重复的。
等九殿下离开,大殿里的人才全都松一口气,该撤退的撤退,该出宫的出宫,赵知远看着弟弟妹妹们离开,差点站不稳当。
他也出了寝殿,腿一软直接跪在台阶上,文泽不顾礼仪上来搀扶:“五殿下!”
来福在背后看着他,叹一口气:“殿下节哀。”
陈如年也出来了,从他身边路过,连目光都没分他些许。
大臣陆陆续续走完了,就剩宫里宫外严严实实的军队和谢云阑。
赵知远紧紧抓着文泽的胳膊,回头直视谢云阑,声音颤抖:“你早就算好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父皇会把帝位传给九妹,所以你从始至终都在帮她……”
谢云阑走出来,神情淡漠:“殿下,没有证据的事还是要少说。”
来福好心提醒:“五殿下,三殿下马上要入宫了,您要不要去瞧一眼?”
谢云阑嗤笑一声,带着亲兵直接离开,从赵知远身边擦肩而过。
赵知远看着他,不明白事情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明明谢云阑的立场还不确定,还有转机。
明明他才是和将军府来往最密切的皇子。
……要不是父皇,九妹也不会突然变成竞争对手,而他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九妹的野心。
也是,孟时清和九妹最熟,谢云阑第一次被请动也是因为九妹施压。
就算公平竞争,也说不准谁胜谁负。
他颓废地笑一声:“罢了,我不管了。文泽,我们回去吧。”
回哪去?
母妃宫中三尺白绫,五皇子府空无一人,到头来,竟然只有顾家还能勉强容得下他。
赵知远闭了闭眼,他突然特别希望自己只是顾家一个无名后辈,父母恩爱,这样他就可以跟着大多数人的轨迹,读书上学,参加科考,不论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家人商讨。
不用天天勾心斗角,不用害怕哪一天突然被害,也不用整日思索谁是友军谁是敌军……
母妃也不会死。
赵知远想,母妃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要请孟时清来,自然是想威胁谢云阑,但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只做这么一点点准备?!
还是对他失望了。
赵知远手上没什么力气,看着宫里的路,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是出不了宫的。
文泽扶着他,也不知道要去哪。
回德妃宫中,怕五殿下伤心,可其他宫殿哪里还是容身之所?
还是回望竹宫。
只能回望竹宫。
赵韫佟坐在椅子上,问北莲:“赵昱粱人去哪了?”
“回殿下,三殿下还在入宫的路上。”北莲低声答,“他好像带了禁军来,您看……”
“他要硬闯?”赵韫佟掀起眼皮,“禁军常年松散,能有什么用。让谢云阑拦着就是了。”
北莲应一声:“殿下,德妃娘娘自戕了。”
大殿里无人敢说话。
赵韫佟有了点兴趣:“她果然聪明。”
南月从外面赶进来:“殿下,前面德妃娘娘派了浅秋去请五公子,听说好像打起来了,顾家死了不少人。”
“一堆废物。”赵韫佟不屑地哼一声,“也不瞧瞧自己是谁,真以为醒宜如今就好欺负了。”
南月迟疑道:“要不要请五公子来宫中……这几日谢将军应当是没时间出宫的。”
“不必。宫中杂乱,醒宜就在将军府待着好了。”赵韫佟当然听出南月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清楚,如果她敢这个时候请醒宜入宫,谢云阑就敢当着面和她唱反调。
毕竟这个时候……除了威胁还能是什么。
赵昱粱终于到了宫门附近,一眼就看见了守在门口的范六童和一众穿着铠甲的士兵。
他心下一喜,范六童都没跟进去,谢云阑这是有多轻敌啊。
他轻咳一声,对范六童说:“九妹说让我进宫看望父皇,范大人您看……”
“三殿下。”范六童拱手作揖,侧身让开,“请。”
赵昱粱大喜,朝身后一个眼色,禁军在宫门打开的时候排开一列,直直便往里面冲去。
范六童叹口气,抬手让门口的士兵对上,自己进了门。
真当他看不出来么,那些禁军藏都不会藏,还不如谢家自己养的暗卫。
谢云阑在宫里待了两天整。
他的亲兵只来了一个秦头赖,尚云还在边疆看着领地。
孟时清在将军府一个人无聊得要死,又不能出府,甚至连院子里都不敢随便走,生怕局势未定。
他又开始做噩梦了,不过这次和以往的内容不太一样。
他梦见自己就站在皇宫门口,赵昱粱起兵造反拿他做人质,趁着和谢云阑谈条件的时候,背后一个人埋伏在人群中,将谢云阑一箭穿心。
又梦见赵知远来找他,拿了个匕首,说只要他在自己身上划一刀,就放过谢云阑,他在梦里怎么都挣扎不开,云楼和云衡也不见了,白茫茫一片,最后甚至看不清赵知远的脸,只知道自己手里握着匕首,控制不住地对准了心脏。
还梦见谢云阑,这个梦有点怪。谢云阑手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他那个长风剑,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他的脸很清楚。
孟时清像以往梦里那样蜷缩在树丛里,谢云阑一袭红衣,将剑柄放在他手里,摁住他,亲他,咬他,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暧昧的气息,他的腿好像能动,谢云阑和每一次治腿一样,把他的衣摆掀起来,树叶扎在腿上细细地疼。
手里很滑,几乎握不住剑。
他在即将发出声音的瞬间惊醒,被一连串的噩梦砸懵了,缓了很久才恢复清醒。
晚上睡不着,他照常泡药浴和安神药。
原来那安神药里没有安眠的成分,不然他怎么会连着两天失眠,白天才睡着,一闭上眼就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梦。
他喘不上气,身上被汗浸透了,怎么都动不了,只能徒劳地用力呼吸。
云楼在旁边看着也难受,孟公子要么睡不着,要么睡着了就非常不安地喊主上的名字,还会突然惊醒。
说没有做噩梦谁信啊。
但他也没办法,一次一次地安慰……
主上就快回来了。
整整两天,晨昏昼夜交替混乱。
谢云阑终于回来了。
孟时清早上勉强眯了一会儿,中午吃不下去东西,喝了点粥就一直熬到晚上。
房间门被打开。
孟时清很困,但他怎么也不敢闭眼,听到声音地瞬间回过头,差点扭到脖子。
谢云阑穿着白衣,背着长剑,风尘仆仆站在那里,遥遥望着他。
他也没动,没说话,定定看着门口的身影,轻轻蹙起眉。
孟时清害怕这又是一个梦。
他神色紧绷,声音出口才察觉早已沙哑:“你回来了?”
语调倒是非常平稳。
谢云阑嗯一声,眼神柔和些许:“刚回来,想看一眼你。我去换身衣裳,你在这儿等我。”
“好。”孟时清点点头,等人走远了才看向云楼,“你刚才看见人了么?”
云楼哭笑不得:“看见了,主上在那站着呢。孟公子,您放松些,错不了的。”
孟时清呼吸微颤。
他看出来谢云阑身上多了些杀气。
长风剑上有血,谢云阑不可能放任血迹留在剑刃上不管,除非情况实在危急。
他知道这两天宫中不太平,只恨自己坐着轮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得随时提防着不能自作主张帮了倒忙。
那剑上的血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想起来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后,意识朦胧时,听见二哥的松气的声音。
他怕谢云阑也会这样。
孟时清闭上眼,良久才重新睁开,将所有情绪压回去。
和记忆中习惯的一样。
他不敢让谢云阑看见他眼里的情绪,他是个消极的人,遇到问题满脑子都是悲观主义,他焦虑、暴躁,并为此感到痛苦。
谢云阑,在他眼里是白色的,不管对他的行为有多恶劣,这个人身上有一种磨不灭的滤镜,告诉他,这个人是干净的。
干净又纯粹。
不应该被这些情绪所沾染。
孟时清的神色重新恢复平静,望着敞开的大门。
有隐约的脚步声,谢云阑回来了。
谢云阑一进门就快步走过来,在他身前停下,无数心情汇集在一起,最终只克制地抹一下他脸颊:“想我了没?”
孟时清觉得不应如此。
方才还压制得好好的情绪,在脸颊上被碰到时如同洪水决堤,瞬间倾泻而出。
他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死死抵抗着情绪翻涌,等谢云阑凑近时伸出手,试探着抱住他,声音很低:“想了。”
云楼自觉地出了门,顺带把门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一句“想了”概括多少情愫。
孟时清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谢云阑的手心抚在背后时,他彻底把持不住,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没事了。”谢云阑轻轻哄着他,“我回来了。”
孟时清忍着没哭,他并不是习惯用眼泪来宣泄情绪的人。
他更习惯用一些,较为亲密的接触。
“亲一下,谢云阑。”他稍稍退开一点,闷声说,“你来。”
谢云阑笑了,曲起食指,用指节勾住他下巴,微微抬起,侧头吻了上去。
非常温柔,好像一用力就怕他化了。
他被压到椅背上,口齿间用了点力,咬在唇瓣上,血味弥漫开,谢云阑用牙尖蹭着血味,顺势而去。
像是察觉到孟时清的患得患失,他稍稍用力,强势地把空气都掠夺过来。
孟时清主动配合着,仰起脖颈,终于喘不上气,窒息的感觉包裹住他,他眼角滑出泪,挣扎着想要汲取新鲜空气,谢云阑只让开一下,又继续吻了上来。
缺氧让灵魂真切感受到了存在的痕迹。
孟时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灵魂逐渐沉重,有了实形,在昏沉中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谢云阑真的回来了。
宫变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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